师 傅 与 洪 车
“洪车”是用硬质木材作车架的独轮手推车。过去用木头做车轮,到了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已被充气轮胎所替代。由于这种车的车身窄小却负重量大,不受地形限制,方便于田埂上运送秧苗或肥料,所以在我国苏北、淮南等广大地区颇受农民的喜爱。
新疆芳草湖农场田间机械化作业程度极高,所有的连队几乎没有使用洪车的地方,除了小海子水库外一般场合见不到它。
1970年,场里的“黑帮”和“红帮”大多集中到了“小海子”,展开了两个月的水库防汛大会战,我作为“黑帮”成员终于有机会触摸到洪车这种劳动工具。
加高加厚水库大坝需要大量的土,然而由于库区周围常年取土,已形成了一片片水坑和沼泽。因此,这土必须到远离坝基数百米的地方挖掘。环境不利于大型机械施工,于是,这种善长在山区或水乡羊肠小道儿上行走的独轮车便派上了用场。
一位长年工作在水库的、“红帮”里的老师傅,不同于常人地帮我在许多的洪车中选择了一辆,对我说:“这辆车架子做得硬棒,推起来车架不摇晃,腰就不会累……。”
洪车的车架上固定着一个硕大的荆条编织的簸箕,用来装土。一条粗壮的麻绳松松垮垮地悬挂在两个车把之间,老师傅指点着:“这绳子是套在脖颈上用来挑起车子后半部重量的……。”
按照师傅的指点,我将绳挂在脖梗上,双手握住车把,试着推了推。车子的轮胎充满了气推动起来真的是很轻巧。
通往大坝的一条条小路在水坑与沼泽中已被先期垫起。紧贴着堤坝修出了运土的坡道。装满土的洪车被推到坡前,专门负责拉纤的人便会将纤绳上的铁钩挂在车架上,两人一推一拉这土便一车车被送上了堤坝。
在取土的位置上我将洪车放稳,装车人用铁锨挖出大快大块、潮湿的泥土扣在车上。只需几下,大簸箕上便被堆成了“小山”。
我把头伸进绳套儿,双手握住车把向上提,这车子纹丝未动,显然是太重了。我再次使足了劲儿,梗着脖子、腰和双臂同时用力。就在车子的两条腿刚刚离开地面的瞬间,装满土的车却因失去重心轰然栽倒在地,挂在脖子上的绳套儿险些将我拽倒。
真不曾想,这洪车一上来就给我个下马威。
看着撂倒的车和那堆土,好生尴尬。幸好周围的人并不太在意,装车人很快又装满一车。
我憋足气、用力握紧车把,浑身绷着劲,拿出了拼命的架势,这次车终于被把控住了。
龇牙咧嘴、额角处的血管蹦蹦直跳;烈日下,推着这一二百公斤的土前行,我的汗水泉涌般地顺着脊梁沟流下来。原来,使用洪车并不像最初的感觉,那样简单、轻巧。
就在我铆足了劲儿,趁着小车没倒玩儿命推的时候,车轮却被一个小小的土坑颠了一下,车头随之摇晃起来,任凭我双臂使出吃奶的劲儿也已无力回天;一车土又被扣在了路边的水坑里。回头一看,这才刚刚离开起点几十米远。
瞬间,沮丧、恼怒和数月来被辱的凄苦一下子全都涌上心头,只觉喉间哽咽。心想,这狗会咬人怎么独轮车也欺负人哪!?
从清晨到傍晚,车不知翻了多少次、人也几乎累得散了架,从来不服输的我,此时只觉得太窝心。
夜色中拖拉着好似灌了铅的腿,在暗淡的灯光下,跟随着众多的“黑帮”郁闷地走在收工路上。手掌与车把之间被血和土粘和着,钻心的疼。人群悄无声息地向驻地移动着。
那位老师傅不知何时走近我的身边,见我这等模样便十分关切地对我说:“小伙子累坏了吧?别心急,慢慢来。以后推车时记住,腰一定要活、屁股随着车的摆动扭起来,胳臂也要放松。千万别跟车子较劲,不然会伤了筋骨。你还年轻,以后的路还长着呢。……。”一席话使我原本冰凉了的心顿时感到一丝人间的温暖。
转天,我按老师傅的点拨,并模仿着行家里手的样子试了试。虽然翻车仍时有发生,却明显比昨日好了许多。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把发生在我身上的一切痛苦与郁闷抛之脑后,开始发奋劳动,并且认真琢磨在推车时如何正确发力。一来二去,没多久那驴一样倔犟的小洪车终于被我驯服了。
时光荏苒,一晃已经过去了几十年,但是那段艰辛的、令人窒息的经历确让我长了见识,增添了那样多的感受。
其实,无论在任何情况下,劳动只是一种不断丰富人生的过程。通过劳动会使人从中得到诸多的启发。人在艰苦的劳动中更有利于打开思想的大门。
虽然,我至今也不知道那位老师傅的姓名,但是在那个人心叵测的年月里,善良热情的老师傅和小洪车一同在我的心中留下了一道永恒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