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几乎谁都爱吃,咱天津人更是。小时看历史故事,知道有个姓冯的敲着剑说完啦咱没鱼吃呀,孟尝君就提高他的伙食标准。我很羡慕,也敲碗嚷没鱼呀,母亲说敲碗下辈子要着吃,就去买鱼,鲜黄花鱼,金灿灿。煎好了小火慢慢炖,熟了用筷子一扒拉,大蒜瓣肉纷纷绽开,热情地向我招手,太香了!
好景不长,俟后多年,副食本供应的那点鱼尽是臭带鱼。一家煎鱼方圆二里地的蝇子都来聚会,满楼道全胡同人共享,不过,多闻一阵儿了也也能闻点儿香味来,毕竟这东西也少见。至于黄花鱼,不再有笑脸。咱宁肯下辈子做乞丐,把碗敲碎,也见不到。
下乡到山里,村边有条小河。春去夏来,顿顿稀粥咸菜,某日社员端一盆小鱼,问吃不。知青们喊狗才不吃,洗吧洗吧下锅,吃得猫儿一般,迷迷糊糊一屋明“星”(腥)。后来才知道那鱼是被农药药死的。为吃鱼舍得性命,说来不是英雄,是馋极所致。
那时从天津回乡下,家里给带点咸鱼或小虾皮,装在玻璃瓶中,每顿饭吃点,好歹有个咸腥。不料就弄得全村的猫不安生,夜袭队一拨拨儿蹿来。睡梦中咣当一声响,喊苏修打来了(那会儿战备紧张)?点灯,没大鼻子,一地咸鱼虾皮子,大猫凶凶地瞅人,意思是:哥们,别舍不得。又困又恼,哥几个扑下炕,一把抓住,喊,它还敢挠人。情急中咕咚扔进泔水筲,转身上炕接着睡。早上一看坏了,还在水里泡着,赶紧挖坑埋了。不料贫下中农眼睛雪亮,从谁家的猫没了联想到猫的活动路线,再联想谁能下的了手:非知青不可!这案最终真被他们破了,连猫尸首都刨出来,一时群情激奋。我们既恨自己没接受好再教育,又恨作案手段太初级,扔远远的,不就没事了。后来好个道歉,又送挂面啥的,才拉倒。
如同原以为再难看到《二进宫》,也再难吃到黄花鱼,但峰回路转柳暗花明,还就正应了那话:路线错,有了的会没有;路线对,没有的会有。孟尝君远去,黄花鱼又重现,说明一个新时代惠风和畅,连鱼儿都欢天喜地成群结队向咱哗哗游来。
吉庆有鱼(余),顿顿有鱼已非难事。除了自己在家做鱼吃,每到饭店里,上鱼的时候,往往正是众人心情最好的气氛最热烈地时候。只可怜黄花鱼已成明日黄花,更多的叫不上名的高档鱼纷纷闪亮登场独占头牌。
鱼儿很热情,但这二年我却少了些热情,原因是吃鱼爱扎刺儿,很难受。在家还能喝醋吃馒头,管不管事对付过去。在外面当着那么多人,只能忍着。分析原因,或许是牙口没有年轻时齐整、嗓子壁不不光滑,或者现在的鱼吃什么药,刺儿变多变硬。总之,鱼是有刺的,人嗓子是肉长的。鱼有营养,不可不吃。鱼刺扎人,食之需要有度。
前不久有人求字,事后非请吃饭。席间上红烧鳜鱼,色香俱全。看鱼儿热情招手,加之主人盛情,我就忍不住夹了一小筷头,结果当时就觉得嗓子不对劲,回家用土法子也不管用,去医院,医生往嗓子里喷麻药,拽着舌头用铁筷似的镜头好一阵照,却说没见着刺,可我又明明觉得咽东西有异物感。有吃消炎药,多日才好。
看来,鱼儿不热情,人受不了。鱼儿太热情,嗓子受不了。由此想起个小段:杂货铺新来一伙计。有买毛笔的,说没货,人就走。老板急,教训道你该热情,没毛笔还有钢笔铅笔。伙计牢记。又来一大嫂,买手纸。手纸也没货,伙计吸取教训,非常热情地说:“对不起,手纸没有,但又砂纸,你来几张?”
晕!这是伙计不热情,老板受不了。伙计太热情,大嫂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