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一次特殊的临床试用：抢救浙江省公安厅常务副厅长

那是1993年，地点：浙江医科大学附一医院（现在叫浙江大学医学院附一医院，以下简称浙一），对象：当时的浙江公安厅常务副厅长。

其病情简言之为重症肝炎加药物过量（有药物中毒的症状），浑身呈黄黑色状，应为重症肝炎（部分肝硬化或叫纤维化）很可能要引发多脏器衰竭，从而危及生命。

那时，我公司在我主导下正好刚开发了一种临床器械：床边血液净化装置（血浆置换与血液灌流装置），当时装配了二台试验机器，其中一台没全完，一台已经送到上海第一人民医院在做临床试验。但那机器当时主要是针对免疫系统病的。

当时浙一医院的朱教授打来紧急电话询问我公司开发的该装置有没有装配合格现成的？说有紧急任务，一位公安厅官员急需进行血浆置换与活性碳血液灌流治疗，病情危急。

这种机器当时在浙江省所有医院还一台都没有，而且也没正式开始这种治疗。当时国内只有日本公司的产品在国内医院一共只有三台（价格昂贵！），本来是主要针对免疫系统疾病的，如格林巴氏综合症、重症肌无力、红斑狼疮的缓解、多发性骨髓瘤等等。我公司那时开发此种机器的目的是为了替代日本机器，由于某些配套需要的耗材我公司已经在生产了，所以设想希望在我国医院能普及这些治疗。因为对某些病来说，至今没其他能迅速缓解的好办法。

由于不能延误，否则病人有生命危险，当即决定，马上去上海第一医院拉回那台试验机器，第二天下午就上临床。公安厅一听有门，主动派了一辆小车来宁波接我，直接去上海拉机器，一方面我公司准备好需要的耗材比如：中空纤维血浆分离器，活性碳全血灌流器等，还有相应的管路与穿刺针（当时市场上无专用血浆置换管路，必须用一般血透管路临场来拼接，风险较大（因为不可能做到无菌状态操作，有感染的风险）。

我当时怀着忐忐不安的心情，那天连夜上了公安厅派来的小车，直奔上海去拉回那台不成熟的机器，九十年代初浙江的交通远没现在方便，也没高速公路，开车接我的是公安厅的一个秘书，那秘书一路上问了我很多该临床治疗方面的知识和需要的耗材，而且告诉我要抢救治疗的就是他的直接领导公安厅常务副厅长！我听了倒吸了口冷气！

到上海已经是凌晨三点了，到医院门口，吃了点他带的东西，就在车上猫了几个小时，等医院门一开就取机器（事先已经联系好了），立马返回杭州浙一医院。

这时公司派来做我帮手的人已经等在医院，卸下机器，顾不得肚子和睡眠了，那两位主任---当时的浙一传染科主任李兰娟教授与血液净化中心主任朱宗教授已等在哪里，对我是千叮嘱万叮嘱，说机器千万不能出洋相啊！要保证绝对可靠！了解了机器的基本情况后，去做治疗的准备了。那天上午我一遍遍的检查，一遍遍的测试操作调整，而且还做了点备品准备以及与血液净化中心的工程师一起商量万一机器出现问题的应急措施。由于这机器实在是处于开发阶段，所以我始终心里是没绝对把握！

朱教授本来就了解我们开发的这机器，接着看着我演示了一遍机器的功能后，给我介绍了公安厅长病人下午的治疗方案：先做穿刺和血浆置换，置换新鲜血浆3000cc,接着进行活性炭全血灌流2小时。目的是清除病人体内的过高胆红素（黄疸）以及其他致病因子和氨基酸等，连带去掉一些内毒素和小分子毒物包括体内过量的药物，不至于引发药物中毒，补充白蛋白，使得还没坏死的肝细胞得以减轻负担（肝脏细胞有个特性，有再生功能而不像肺和肾细胞）。防止肝性脑病的发生，再配以药物治疗，就有康复的可能。

为此，必须从颈静脉处切开与穿刺建立体外血液通路。在整个过程中，使用瑞典产的和我公司产的备用血泵各一台。以备故障后应急处理。

对此安排问我有无意见，有啥其他好建议没有？我去医院做临床试验那是我第一次，也是绝无仅有听到大教授的如此勤恳的问我厂家意见的一次！

由于当时为止，肝病传统的是药物治疗，很多医院肝病科医生对使用物理方法还能治疗抢救重症肝病一无所知。所以对血液净化的机器、所用耗材、操作使用与注意事项根本是外行，故这次治疗就由血液净化中心担当主要方了，传染科配合与负责肝病药物方面。但想不到这种治疗后来浙一传染科李兰娟教授后来发展成一种对重症肝病的治疗支持模式：人工肝脏支持疗法。用于此种疗法的机器与一系列主耗材被叫做人工肝脏支持系统，那是后话了。

话说第二天上午检查机器，下午就开始正式工作了。我也换上医生的白大褂，机器事先已经被推入治疗病房并由护士消了毒。但等我穿上白大褂带上口罩进入一看，还是禁不住捏了把汗！

只见在在一个中等大小的治疗室内，有一层玻璃与外间隔开，外间已经站了不少人，有穿警服的有不穿警服的，厅长几个家属也在。这时那厅长秘书也穿好白大褂进来了，看到我就问：没问题吧？我只能点点头说，没问题放心吧！但其实我根本不放心呢！心里不禁闪过一个可笑的念头：如果由于机器可靠性出了问题，我会不会立马被拉出去枪毙啊？

这时候，我站到机器后面边上，那传染科主任看到我点了下头算是招呼了，也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

治疗主要负责操作的陈主任这时向我发布开机预热命令，我就开了机，观察了一下各项机器的参数。这时病人被推了进来，床直接推到了机器边上。在正式开始前，传染科与血液净化中心的医生分别又对厅长病人做了下检查。就开始在颈部血管进行造瘘，建立血液体外循环通路。这进行了差不多半小时，我想造瘘是准备这种治疗要进行多次了，直到病人脱离危险为止。

我观察了一下，病人脸部蜡黄呈黑呼呼颜色，看来是黄疸不轻。几个手续推车被推倒了床前，3000毫升新鲜血浆也被化好了在温水里保温着，这是由于病人很虚弱了，大剂量冷血浆在三小时中连续替换将严重影响病人的体温，病人吃不消。

接下来这些过程，其实没超出我以前做过的临床病例，只是这病人身份不同而且这架势不一般而已，事先已经拼接好了血浆置换管路，建立体外循环后必须做两件事：1.用二千毫升生理盐水对回路进行冲洗。2.然后对血浆分离器和管路回路进行抗凝处理---使用掺有抗凝剂（肝素）进行冲洗处理。这两步骤就开始使用机器上的血泵了。以防在血液连续体外循环中血液凝血，但对我这台机器的可靠性，始终悬着一颗心！3.接着开始病人血液体外循环的建立。在在整个三小时里，我定期的察看机器的运转情况，还与操作治疗的医生护士简单的交流着配合着。逐步加大血液流率直至到正常的工作流量。在流率稳定后，开动分离泵开始连续血浆分离，而这担负连续血浆核心分离职能的器件就是我公司生产的“中空纤维血浆分离器”。由于这次做的模式是“一次置换”，置换出的病人的血浆全部丢弃而代之以新鲜健康血浆，所以在一盐水架上已经保温的一袋袋血浆连续不断的注入管路回血端进入病人体内，而且必须与丢弃的血浆保持严格同步以保持病人体内的体液平衡，这是由机器自动平衡的。同时输入补充适量的白蛋白。机器在回血回路装有高灵敏度超声波气泡检测装置以防止进行人体引起血管与心脏的栓塞。同时，病人生命监护体系也开始运转监控着病人各种生命体征。整个过程总算还顺利，只是在穿刺与新鲜血浆输入时出了点意外，病人一度心率下降，幸亏在作适当临床处理后恢复了正常范围得以继续治疗进程。在整个过程中还连续不断的用机器上的肝素泵为病人注射小剂量抗凝剂—肝素钠。

我不时的小声与操作医生与护士交流配合着，又不敢怠慢的不时瞟着机器的显示数据与运转情况唯恐出现异常，忘了时间。

在3000毫升血浆置换完毕后，进行了器件置换，将血浆分离器撤出而换成了活性碳吸附治疗，事先已经按程序将血液灌流器进行了冲洗与器件肝素化，所以在稍作停顿更换器件后治疗继续。

当然，期间医生不时的询问病人的直观感觉以及观察体征监护仪器。

期间我也问了两次厅长病人：感觉如何，他微弱的回答我：没啥异样感觉，很好，谢谢。边上有人给他介绍这就是这机器与耗材公司来的技术副总负责技术开发的，他看了我一眼清晰的说了句：谢谢！哈，我开始放心了。

这时候，那两科主任出去与那隔壁观看的家属与厅里干警解释了病人的感觉与进展，明显看出大家舒了口气。

随着时间的推移，治疗快接近了尾声了，这台机器与相应的耗材也真争气！不出我所料，厅长的脸色比进来时好了许多（这是由于大量含有胆红素的血浆被健康的新鲜血浆所代替，而且接着又进行了全血活性碳灌流吸附以清除特定药物与部分内毒素和其他代谢毒素。当医生问他现在感觉时，他回答，明显全身轻松了许多。我明显看出医生与主任感到放心了，基本达到了预期目的。

这时主任拿起了其中一瓶准备丢弃的被置换出来的，装在空盐水瓶中的病人血浆，呈暗黑色（健康的血浆应该是种淡黄色，很清晰），拿到病人眼前给他观看，确实，那是非常“脏”的血浆！

总算治疗顺利接近结束了。最后一步：将回路和器件之中的病人血液用生理盐水“压”回病人体内，这时我按医生的指令操作血泵慢速运行，缓缓压入病人体内后，护士开始撤掉所有的外接回路，病人作必要的临床处理。这时候，我才注意到，那厅长秘书一直站在我后面。这时他也开始放松起来。我们出去换衣、洗手，出去抽烟。

后来，又连续的做了几次那样的治疗同时配以合适的药物治疗，厅长总于脱离了危险期。

此事，后来成为公司老板在宁波科委、医院等有些场合和有些会议上进行吹嘘的话题。此机器后被评为宁波市科技进步二等奖。

但从此，由这一次治疗开始，引发了我国所谓的针对重症肝病的“人工肝脏治疗支持系统”这一新临床概念并被行业内所推广。其实就是这样从血液净化中的血浆置换治疗引申到传染科后开始的。我国这模式这样由李兰娟教授所“创造”！她以后成了我国人工肝支持系统疗法的所谓“鼻祖”，同时在我公司的配合下浙一医院又开展了不少生物人工肝支持的研究和实践，她后来被选为了我国的工程院院士,那是后话了。

在我近二十年的医疗器械临床实验中，此次临床最为特别，所以记忆犹深。

2011.10.23晚上

主题：回忆一次特殊的临床试用：抢救浙江省公安厅常务副厅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