馋鬼
在插队的时候,我与严震养过一次鸡。那是在春上邻居都赊小鸡养,我们也赊了一群。鸡慢慢换羽毛,从毛绒绒的样子变花杂色童子鸡。这时鸡瘟来了。我俩不懂,有只小鸡点头点头的就全身发黑死了。老乡就说,不如放放血还能吃。于是第二只鸡病时,我俩不等它倒地就杀。乘着面条锅我们先煮鸡吃,你看一个在灶首一个在锅后大啃起来,那八两重的小鸡还真好吃,我俩喳叭喳叭嘴得出共同的赞美,在那吃杂粮还不够的年代,吃鸡是最奢侈的享受。没了这一吃可就吃上了瘾,你看我俩眼瞪着就等小鸡点头打瞌睡呢,一见动静格杀无论,渐渐鸡吃光了,最后的可怜儿没生病也被馋鬼消灭了。秋来,乡亲们用鸡蛋换钱的时候,我们向家讨钱。
飞车
一天晴空万里天气分外好,我的心早飞到几十里路外的女朋友那里,骑上自行车就上路。(已工作教书)车在土路上十分颠簸,一进公路我就加速前进。那时公路用当地的砂浆石铺成,还算平坦。空空的路上没有汽车没有行人,我得意得双手脱把飞起车来。车飞过路旁半人高的圣麻,路的尽头与天相连,天空似湖白云如舟,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我…啊!不好车担上石头倒了,我从车把上摔向前,演了一出“嘴啃泥 ”。哇!好痛。还好没人见俺狼狈。话没说出路边有人搭碴,一看一割草老太喻蛞道,后生你玩的是那一出哇。顿时我从脸到脚鸭子都红了,用最快速度起身上车,蹬着怪响的车逃去。这是我最窘的一幕。
磨油
现在的人用一酷词叫“晕”,其实我经过的晕比起今天狂胜过十倍,那就是磨油。
做小磨香油要经炒、磨、沏、晃几道工序,其中磨最耗时现在人说你慢得像磨油就从这里来。那时我为多挣点工分,参加晚上磨油。
小磨用三人推,磨不重不像磨小面,但为了多出油师傅把磨眼调细,那就要有恒心和耐性了。三个人抱住杆就围磨转起来,别家推油使驴我村人比驴贱。从摸黑到黎明一转就是一夜,由于没有习惯推磨活,我晕得直想吐,怕别人笑只得强撑着。转啊转突然我恍乎起来:昏暗的棉油灯下走马灯似的人影变成牛魔鬼怪,眼前的磨分明是阎王那里的轮回盘,转啊转,命运会把我们抛向哪里,不知过了这关能变猪狗还是人,到那时我…我…不知道不知道哪个更好哪个更孬!
“磨空了!”一句呼喊把我招回阳间,嗨,我晕!
踢毽
你踢过毽子吗?那是女孩子玩的,你会回答。其实在乡下,踢毽可是一村对一村男人玩的游戏,就象现在的足球比赛。七一年我没回家过年。每天吃过粉条汤没活干就和青年人学踢毽子。用一般的踢那己不希罕,打跳是起码的。村西有个能手在井圈上能连打五十个跳,那才是高“脚”呢!我学会了跳、拐、偷、站和上脸等技,有一手练得绝,那就是“压”。让毽从跨下过左腿迈过右脚从外侧踢起,最高我能连压三个,那可是考验跳得高,算得准,踢得直的技术活。
我穿得鞋是上海带去的棉胶鞋踢毽就蹦,只好买一双搂窝(芦花草鞋)作运动鞋,那鞋面积大好使。东西两村的人交战了我也上阵了,不过我的压就象程咬金的三板斧而己。踢了半天我方赢。村西仔给我方罚球,治付上去一脚打出十几米远,对象群拥而上捉那毽子,哄笑中毽落地了还得重罚。那时人声鼎沸女子儿童齐喊。踢毽乃过年一大快事也。
悠闲与蚤子
什么人最悠闲?北方冬天晒太阳的老头。冬天的太阳暖烘烘地照来,面南而立的麦秸垛己用去一半露出茸茸的碎草,北方的风被挡南边的日头直对,这里的温度使冬天的老人忘记了寒冷,你看那光板棉袄己褪下,黑红的胸膛己露出,用指尖搜着蚤子把它取出对着光一捏,咔叭,老头笑了。多么悠闲的一幕。别看我下乡才十七,我可亲眼看过亲手干过那事。
跳蚤叫革命虫,要革命就先养它。在淮北的住所,土的房土的坑,多日不洗发着油光的衣裳,这种优越环境不长虫才是怪事。革命革了,虫也长了,但被那玩意儿扰的有时什么事也干不了,特别是唾觉时候。上文提到的方法也算一招但太耗时且局限,一般我们这样做:
1.除去一套棉衣裤外绝不穿内衣。贴身不脱的内衣蚤子最喜欢。
2.冻法。每天睡前把祆里子反外,用零下十度的温度冻小虫。白头把被子晾绳上,防蚤子附着。
3.泡法。有了蚤子的衣物用开水泡,没开水就用凉水浸没泡一周。
4.回上海探亲妈妈的方法最绝。关在门外在卫生间一身全换了才准进门。此乃城乡隔离疗法。
现在经常洗澡换衣没了那东西,也渐渐淡了那麦跺旁捉蚤的悠闲。
开会
生产队开会了,地点村南地牛棚。一进门大伙就各想办法,有的依在豆秸堆上,有的盘腿上了饲养员的床,大多就着门边蹲坐在自己的脚后跟上。一会儿火升起了,那公家的柴不烤白不烤。大烟袋抽起来,年青的用日历纸卷一头大的纸烟吸。队长来了,大喝一声“最高指示”,吓得大家全都撒鸭子站起来,只见摸不着拐的瘸子挣扎了半天。朗读了语录队长手一挥,大伙各就原位。队长说“今儿个大批判,大家抠心窝说实话啊,谁先来?”半晌没人应,他手一指“五老婆你刚才话最多,就从您这里开始。”(五老婆,长辈排行第五的老年妇女尊称)五老婆无奈站起来,“说什么?”“什么都行。”“我说那林彪真不是东西,我一看他那扫帚眉就知道他不地道,不是吗?咱贫下中农被他害苦了。那六零年我一家就饿死好口哪!...”队长喝道“说什么!”五老婆还在那抹眼泪,小声嘟囔“要不是开春我爬到地里啃麦苗,我也见阎王啦。呜呜呜…”队长打断说“下一个。”
体检
七一年招工了,我们这些口喊要当扎根树的知青两眼放着光,这是改变命运的机会向我们招唤,谁不想摘下草帽去吃皇粮。几天后我争到一张体检表。
体检在区里,医险的白大褂们给知青一项项地查,看到手中的表小戳印多起来我心里美极了,“把左眼捂起来!”原来轮到我查视力了,我这个八百度的近视,这几年被贪下中农逼着拿掉眼镜(他们批我:烧包戴眼镜),不过我能背视力表。“缺口朝哪?”医生问。天哪他手中棒我怎不看不清,没见棒怎知他指那个E呀!“朝上。”我猜着答。结果你自然明白,我的体检砸锅了。招工名额下来,我村老马去了,他的腿有毛病他咋混过去了,我又悔又恨,吃皇粮的梦成了肥皂泡。管知青的老陶见我伤心劝说:“好好干,锻练锻练眼睛就好了。”天哪,近视眼能练好?!二年后我考师范,又查视力,老严站在白大褂边上给我打手势。临走又见老陶“不错1.5啊,我说锻练锻练就好嘛。”嘿!我无言以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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