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了两天一夜的颠簸，傍晚时分，火车离北京越来越近了，城市的轮廓隐隐的显现了出来。一路上心灰意沉的邓丽，靠着药片和回家的强烈渴望，始终保持着精神，终于熬到了北京。
最早进入她眼帘的是，东郊焦化厂高耸入云的几个大烟囱。随后，楼房变得越来越多越密，列车一下就钻进了繁华的市中心。
邓丽拿着手提包，随着汹涌的人流，走出了北京站。这会儿，正是暮色苍茫，华灯初上的时间。马路上车来人往，熙熙攘攘川流不息，汽车的喇叭声时隐时现，繁华的都市也相伴着沸腾的嘈杂。
邓丽已经离开这里，将近有三年的时光了。这座城市对她来说，既感觉熟悉、又有点儿陌生。路灯的辉光，照耀在道路两旁商店的大玻璃窗上，里面的商品是琳琅满目，物品的种类比她离开北京时，丰富了许多。她突然从寂寥空旷的农村，回到了这个大千花花世界，简直感到是天壤知觉。
她拖着虚弱的身体，坐上了车站旁边的一零三路电车。虽然她感觉身体是十分的疲惫，可一路上回家的心情，还是让她感觉到特别的激动。
电车经过王府井大街，满眼的灯火辉煌，霓虹璀璨。商店是鳞次栉比，上面的大幅招牌特别醒目。这里更是人头攒动，接踵摩肩，都市的繁华，倒有点让她感觉陌生了。但是，她的心情依然还是很兴奋。
电车穿过王府井大街转过弯儿，没过多一会儿，宏伟的紫禁城宫墙便进入了她的眼帘。筒子河边上的角楼，在灯光的映照下，散发出醉人的光辉，它更加显得异常的雄伟和俊美。护城河边的垂柳，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显露出了古老故宫的庄严和如梦般的幻境。
右手，透过车窗人们可以看到景山在绿树掩映下的五座亭子，万春亭是市内的制高点。白天，从这里可以俯瞰到故宫的全景，红墙黄瓦，画栋雕梁，金碧辉煌。宫殿的楼台，高低错落，壮观雄伟，朝暾夕曛中，仿若人间仙境。向西远眺，群山连绵不断。咫尺之间，可以看到北海的白塔，湖上的游船，儿时的春游，仿佛又回到了她的眼前。
电车驶过了中南海和北海间的大桥，就钻进了一片小胡同，路的两侧都是密密麻麻的四合院平房，一直延伸到阜成门的旧城墙。这一段路，车辆和行人明显的少多了，街灯也显得无精打采的昏暗。曾经的城楼和城墙已经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邓丽还记得文革前，哥哥曾经带着她到过鲁迅博物馆旁的西四二条，寻找他和爸爸妈妈刚到北京时，住过的四合院。
刚回国时，邓丽的爸爸，临时租下了白塔寺下的一处恬静的标准四合院，当时，里面已经有了一户人家。听她哥哥说，她家当时住在北房和东房。哥哥和爸爸妈妈住在北房里，东房当做了厨房，邓丽就是在这个院子里出生的。另外那一户人家住在南房和西房。她跟哥哥去看的时候，院子里的房子已经是破旧不堪，住进了有五六户人家，拥挤且又杂乱。
看过房子，她们在回家的路上，哥哥带着她从破损的城墙边上，慢慢的爬上了城墙。从城墙上，可以清楚地看到四五里外，她们居住的院子前面的办公大楼。他哥哥带着她从城墙上，一直向北走到西直门的城楼，她看到城楼上粗大的圆柱子斑驳陆离，外面的漆皮已经严重的龟裂，大块的白灰包着的麻头儿，还耷拉在柱子上。露出的深深缝隙，可以看到里面的木头。
她和哥哥爬下城墙时，邓丽的一个红绿色的小橡胶皮球，不慎从她的上衣兜里滚落了出去。一颠一颠地从城墙上滚落到了护城河里。当哥哥领着她来到河边时，皮球已经飘到了河中间。她大声地喊着哥哥，让他去到河里把皮球给捞上来。哥哥却眼巴巴的看着河里的皮球，束手无策。最后，他无奈地告诉邓丽说，回家跟爸爸妈妈说，再给你买一个吧。
邓丽在河边跺着脚，嘴里大喊着不答应。可是哥哥还是硬着头皮，把她拉回了家。晚上，邓丽垂头丧气地向妈妈告了哥哥的状。妈妈不但没有批评哥哥，第二天，妈妈又给邓丽买了一个新皮球，却给她哥哥买了一杆自动铅笔，作为了奖励。
邓丽想到这里，自己也乐了，“小时候，真是不懂事儿啊。”
出了城，电车很快就到站了。下了电车，邓丽好像觉得慈祥的爸爸在向她招手，她怀着兴奋的心情，加快了脚步，激动地匆忙走进了大院。
当她兴致勃勃的敲开了房门，而眼前站立的却是表哥，让她不禁一愣：“三哥，你来了？”
开门的是她多年未见的表哥童川，他接过了邓丽手中的提包，表情凝重地说到：“小丽，进来再说吧！”
邓丽刚刚走进客厅，不等表哥向她解释，妹妹就哭着向她跑了过来：“姐姐，姐姐，爸爸死了！”说着，妹妹就扑到了她的怀里。
邓丽看着妹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脑子里轰的一下，如同五雷轰顶，她顿时呆若木鸡！“怎么苦难永远跟着我没完没了、无际无边啊！怎么说走，人就走了？怎么连最后一眼都不能让我见上一面啊？”她默默想着，整个人几乎都麻木了，她浑身无力地瘫倒在了沙发上。妹妹跪在她身边，抬起头，呜呜的哭着：“姐姐，爸爸死了！我们没有爸爸啦！我们爸爸妈妈都没有，以后怎么办呀……”
邓丽内心如焚，她把妹妹搂在了怀里，眼神痴呆……片刻，她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了起来。时间不知过了多久，她才从痛哭中慢慢平静了下来。
“三哥，我爸……是什么时候……走的？”邓丽还在轻轻抽泣着。
“昨天晚上，姨夫特别的兴奋，他可能感觉到了自己坚持不了多久了。他说他已经和你姑姑联系好了，你姑姑在美国已经给你们安排好了学校。入学的手续，说是这两天就能寄到这里了。他让我帮你们尽快办好相关的手续，尽早去美国学习。你爸爸说，人不学点真本领，将来就没有生存的依靠。他让你尽量多学点文化，将来妹妹也要靠你抚养长大了。你的姑姑，已经给你们在美国定好了飞机票，等你们的护照、签证批下来，给她发个电报，你就可以在北京拿到飞机票。你爸爸还是希望你们，能够尽量早点过去。
他一直跟我聊到后半夜，后来，他说他实在感觉到太累了，他想要睡一会。他临睡前，还说不知道能不能见到你了？他说他实在是对不起你和小娜，他连保护好你们俩的能力都没有。他说他这几年，为这事，他觉得内心特别的歉疚。说着说着，姨夫的泪水就流了出来，他说他要睡会了，他说他这几年，实在是太累了！说完，他就闭上了眼睛。
今天早上六点十分……他就……默默地走了……”童川用手背抹着眼泪，他也难受地说不下去了。
等丽听完，内心的哀伤，哭的更伤心了。这两天，她连续经历了两次生离死别，在她这个年纪，这种刻骨铭心的绞痛，什么样的人能经受的了啊？这简直就是一种摧残，她的心灵，被完全彻底的击垮了。
表哥从柜子上拿过来一封信，“这是姨夫给你留下的信。”
邓丽在绝望中，迫不及待地哆哆嗦嗦打开了信封：
“小丽：见字如面。
我不知今生,还能否再见上你一面？我这病约已一年有半，病因乃这几年身心折磨所致，皮带抽打，家常便饭，木棍脚踢，三五日一顿。走资派、反动权威、牛鬼蛇神、资产阶级、反革命分子，这些高帽子，我都头上带过，铁牌子脖子上挂过，大马路上游过街。两年多失去自由，三年多牛棚改造，我已经失去了做人的尊严。皮肉的痛苦，对我无所谓，灵魂被下流的人撕碾、拷问、扭曲，实在让我忧郁、痛苦不堪！
我之所以还能保持沉默，一是思考，另为你和娜娜着想。即使这样，也未能将你们保护好，让你们幼小的心灵，也跟着父母蒙垢含冤、遭受苦难，真是老天无眼!我心愧疚！ 欲诉无言！
我知道此病无药可医，这些年来残酷的折磨，每天都在吸吮着我生命中的热血。终于，现在我身体里的血，就快要被吸干了，无可救药。但我心中依旧坦然。因为不久，我便可以结束这尘世间所有的烦恼。去到天堂和你妈妈相见，共叙我们失却的晚年。
这两天病情急剧发展，手脚已不大听使唤，行动困难，呼哧带喘，身心都痛苦不堪。
但在我撒手人寰之前，唯独让我牵挂放心不下，还是你和娜娜。若你哥哥还能回来，你替我告诉他一句话：一生本分做人即可。但我实在担心，你是否能把娜娜，拉扯长大？你只会劳动，却无一技之长，人生道路坎坷、漫长，生活需要技能帮忙。
如今，国内文化革命疯狂，史无前列，但愿也空前绝后。虽然美其名曰“文化革命”，实则是在毁灭中华文化！毁我民族及国家。如此下去，国家终将沦亡！ 故我已与你姑姑联络，她会给你们办好一切去美国上学之手续。
人生不能光有漂亮的豪言壮语，那样无法让人顶天立地。只有脚踏实地、学有所长，你才能创造人生的辉煌！所以，你务必克服一切艰难和阻碍，多学一些文化，学海无涯，有助于一生的工作及修养。
我想你这几年在北大荒，身体、意志都有所磨练，一定受益非浅。你现在惟独缺少的就是一技之长。我认为你最好选择医学或财务，两个学科均可，我看都很适合你。
你和娜娜一定要首先注意锻炼身体，这是生命的载体。完整的人生需要强壮的身体；需要有坚强的毅志；需要有专业的知识，这三样缺一不可，这样你才能有所成就。
娜娜现在还太小，一无所知，天真可爱。你要多做些牺牲，给她以尽量的关怀，这一点我相信，此托你能做到。
关于你的妈妈，你尽可不必理会社会上的流言蜚语。她是一个刚正不阿的好人，她的行动，日后人们会为她平反，会得到人们的赞美。她就像老舍先生抗战时所说那样：她的眼前要看真理，要看山川之美；她的心要世界进步，要人人幸福。在别人正兴高采烈，歌舞升平的时节，她会极不得人心来警告大家。大家笑得正欢，她会痛哭流涕。及至社会上真有了祸患，她会以身谏，她投水，她殉难！
老舍先生投水了，你妈妈殉难了！她们并非是不能忍受平日的毒打，而是她们不堪忍受精神上的折磨和污辱。士可杀，不可辱！她们就是要以身谏国，不希望中华民族就这样，毁于灾难！个人的不幸、荣辱事小，民族灾难实戡！
我半生克服苦难，求学千里迢迢、孜孜不倦，有心报效祖国。当我正大展宏图之时，突遇文革灾难，我乃一介书生，亦无力回天。只可惜，我这一生学识，未报国家二三，如今，已无用武之地，实让我心不甘，只有空留惋惜、悲叹！
这几年，我始终保持缄默，不管是大字报、批斗大会、不管是触及皮肉、还是触及灵魂。但我还始终相信，总有一天，这一切都会反正、洗雪沉冤。
关于我身后事，你务必从简！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把我和你妈的骨灰，全部洒于颐和园昆明湖畔。我很欣慰能在那个美丽的地方，和你妈妈携手，游走于天地之间。
光阴荏苒，如梭似箭。一定要努力学习，学海无边，做人平凡，忍让人前，学会宽容，凡事多加思考，切勿人云亦云！要意柔志坚！
家庭的悲惨遭遇，暂且可不必告知小娜。她幼小心灵，既难理解，也易受摧残。这无益于她的成长，反恐她平添愁烦。将来她成人之后,若有适当机会，再与她相谈。
爸爸实在对不住你和娜娜，你们还未成年，被迫任由时代随意放逐、驱赶，我却眼睁睁只能无奈地观看，而无力袒护你们于人间。望上帝能保佑你和娜娜，未来的路途平坦！不求富贵奢华，但愿身体康健、心态坦然、生活平安！我和你妈，便可笑卧于九泉。
父：明凯绝笔。八月九日
字迹歪歪扭扭，看来邓明凯是咬着牙，忍着痛苦，坚持写完的。邓丽看完信，信纸已被泪水湿透。此时的她，已是泪水倾盆哽咽无语，父亲的痛苦离世，彻底的伤透了她的心。
这一夜，邓丽的心完全的破碎了！她下意识地反复回想着，自己这几年走过来的艰难岁月，不禁黯然神伤……
温柔、善良、无微不至关怀着她们的妈妈，早已被这个残忍的世道，逼迫她从二十多米高的楼上跳下，撒手人寰。慈祥、和蔼、家中的靠山，从来都是对人慈眉善目，孜孜不倦忘我工作的爸爸，又这样悄无声息、遗憾地弃她们而去。而那天真无知的哥哥，在迷茫的思想中离开了北京，妄图能够在世界上寻找到真理。他盲目地从北向南一路的寻觅，却在寻找理想的路途上，完全迷失了自己。
就连我心中刚刚寻找到的知己，给我带来火热的激情、爱情和希望的安毅，老天爷也没有放过，无情地夺走了他那年轻、火热而宝贵的生命。哎……苍天呀！我心中所有的梦，都被你毫不留情地、一个一个打得粉碎！在这个世界上，谁能够告诉我，世上还有一条我的活路吗?…… 邓丽的脑海里，完全被回忆的悲伤，笼罩了……
邓丽悲伤地搂着妹妹，看着她脸上还未消失的泪痕，她的心里真是翻江倒海。要不是为了这个可爱而无辜的妹妹，此时，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奔向天堂，宁愿去那里寻找她心中最可爱的亲人们。
她反复独自地思索着、冥思苦想……夜，并不安宁，窗户上噼噼啪啪，不停地响起了雨点儿敲打玻璃的声音，时不时地，还会从窗外传来一声霹雳的雷声。她在孤寂和无助的雨夜里，只有酸涩的泪水和痛苦的哀伤，无奈地伴陪着她。
第二天，邓丽虽然阿是头痛欲裂，但还是咬着牙起了床。她坚持着跟表哥，冒着大雨，去了人民医院的太平间。进了屋子，只见靠墙矗立着两排阴森森的大铁柜子，她本来就很虚弱的身子，这会儿感觉到两腿在不住的打颤。在昏黄的灯光下，表哥递给了工人两瓶白酒，并悄声地说着什么。
邓丽感觉到这间屋子特别的阴森恐怖，一种莫名的恐惧，在她的心头慢慢地爬了上来。
工人这时打开了一个柜门，从里面把她爸爸的尸体，拉到了旁边的一张铁床上。表哥走了过来，让邓丽过去再看看父亲最后一眼。不知道为什么，此时邓丽的脚上，这会儿好像是灌上了铅，举步维艰。她拖着沉重的双腿，慢慢地移动到了父亲的跟前。
她看到父亲的脸，已经完全改变了模样。过去精神矍铄丰满的脸，现在已经变得蜡黄，骨瘦嶙峋，只有皮包着骨头，脸上好像还皱着眉头。她几乎都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人，就是自己的父亲。再一次仔细观察了之后，她确定，眼前的这个枯槁、略带忧郁表情的人，就是自己原来那个慈爱的父亲。
邓丽的心中，瞬间被哀伤所笼罩，她的心痛的感觉无法忍受，好像是有无数只冰凉的手在撕扯着她的内脏。她咬着牙，无力地哭倒在了爸爸的身上。她纤细的手，抱着爸爸冰冷的头颅，久久地不愿松开。她的脑袋里嗡嗡作响、乱作一团，似乎里面挤满的全是悲哀了。
“爸爸一生善良慈祥，对人温和友好，对信仰强烈坚定。他的表情总是带着微笑、神态坦然。邓丽还从来没有看过到父亲有过烦躁、不安。可是，如今他走的却是如此的忧心忡忡，他的表情是如此的不安。”邓丽想到这，简直悲痛欲绝。
还是在童川的耐心劝说下，邓丽才依依不舍地松开了颤抖的手。童川把她紧紧地搂在了胸前……任凭邓丽泪如雨下……
随后几天，表哥帮助邓丽料理好了父亲所有的后事。因为邓丽一连几天都在发高烧，卧床不起。她不但心已破碎，浑身四肢，也都失去了力气。有三四天的时间，邓丽就如同 走肉行尸，大脑麻木不仁，对周围一切，似乎也都是茫然无知，毫不在意。
童川拿着街道开出的困退证明，又跑去了黑龙江一趟，把她的户口转回到了北京。
在等待护照、签证的期间，邓丽整天都是焦躁、痛苦、心悸不安。长夜漫漫，思绪万千，让她经常无法入睡。她经常是瞪着眼睛、茫然若失，等待着窗外的黎明。即使偶尔睡着了，她也会常常因为恶梦而惊醒。从而却使她换上了严重的失眠症。因为她一想到这些年的一幕一幕，使她无法摆脱失去亲人和朋友的痛苦、酸楚。每一次的回忆，就好像是对自己心灵的一次次摧残、自戕。
那些日子，对邓丽来说，真好像度日如年，身心、如同在水深火热中烧烤、浸泡、煎熬着。
她曾在心里，不止一次地质问着苍天：命运、为什么对我如此的不公平！这些年来，自己已是基本上是忍气吞声、逆来顺受。然而，生活依然毫不留情地把我那么多挚爱亲人的生命，悲惨而残酷地剥夺走了！就连我心中刚刚建立起来、唯一的爱情与幸福的期盼，也毫不留情残暴的给吞噬掉了。曾经一切所有美好的幻想,今天,都已烟消云散、化为了灰烬.
于是，邓丽变得整日默默无语，在烦躁、焦虑、苦闷的时候，她就埋头写信，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她分别给慧敏、小勇、周文、连长、指导员、王琼、春霞都写了长信。
她还特意买了两包奶油糖，和两斤香榧子，两袋腊肠，缝了个包裹，去邮局给王琼寄了过去。同时，她把王琼给她的一百元钱，也缝在了包裹里面。
她想起王琼这些年来，就像一个亲姐姐一样地照顾着自己。王琼对自己真诚、无微不至的关怀，让邓丽内心就感激不尽。她的恩情，也让邓丽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这种友谊，也让她终生将无法忘怀。
没过多久，在童川的多方努力下，她日夜盼望的签证，终于批下来了。
当她从民航取到飞机票后，她紧张的眼神反复地看了几遍机票上的日期和航班。随后，她把机票夹在了护照里，双手把护照紧紧地捂在了胸前。她慢慢地仰起头，闭上了双眼，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好像一直压抑在心头的一块大石头，忽然间被挪开了一样，她终于可以自由顺畅地呼吸了。
邓丽竭力想逃避掉可怕命运、去寻找一个新世界的愿望，也终于可以实现了。
袁姨本想要去机场为姐俩送行，可是邓丽告诉她，她现在的心灵实在是太脆弱了，不论如何承受不了分别时的那种悲伤了！
于是在两天之后，邓丽毫不犹豫地立刻领着幼小的妹妹，收拾了一些随身洗换的衣服，一人背着一个小黄书包，带着一颗忧伤、失望、支离破碎的心，怀着满腔的愤怒和怨恨，默默地抱着爸爸妈妈的骨灰登上了飞机，飞去了太平洋彼岸遥远的异国他乡。
在飞机离开地面,逐渐向空中爬升的时候,邓丽透过舷窗，深情地回眸向下望去,地面的人影、房屋、道路、原野，越变越小。虽然她的心中仍充满了离别的辛酸、苦涩、留恋，但她还是暗暗地在心底发出了一个誓言：再见吧！我出生的故土，可爱的大地，从此以后，我将永远都不会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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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2012/3/12 0:31:00 [只看该作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