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乡村的青春（二） - 纪实文学 - 中国知青网

二.插秧
       面对水田背朝天，两只小脚往后拖，左手把秧右手插，敢与老天争时间！
       面对水田，水田里除了泥土，还有经过发酵的猪粪.牛粪.草塘泥.水浮萍......而在这梯田里还多了一层漂在水面上腐烂了的棺材板木屑,有时一起风，那木屑就会漂浮在田的一边，说话从不拐弯的姑娘们一个个都说：“怕死了，异怪死了！”可是她们说归说，还是毅然决然地下去了；而我呢，身上的鸡皮疙瘩早已起来了,因为改造荒田时是眼见，这下去是肉体上的直接接触，腿下去了，还要用手往里面插,妇女队长问我：“你怕吗？”我坦率地说“怕！不过有你们在我就不怕了。”我卷起裤脚鼓足勇气下去和她们一趟来一趟去地载起秧来。刚刚开垦的梯田土比较硬，往里插时得费较大的劲，否则秧苗就不能立足，因为插秧主要靠右手的大拇指.中指和食指，一天插下来疼得吃饭拿筷子都不听使唤，从田里上来两条腿都沾了一圈木屑，有时连右手背都有，大家站在池塘边，用水冲洗冲洗，回去洗把澡，只能用“以水为净”来替代自己心灵上的恐惧。
       我们村里的田半山半圩，山田里的吸血鬼蚂蝗甚多，此时也是它们生活最富裕的时候，插秧的多数是我们这帮姑娘和妇女，谁不怕呢？都怕！越是腿上破它越是对着你破的地方叮；有一次割麦时不小心把腿割破了，足有一寸长的口子，鲜血直淌，什么处理办法也没有，那时创可贴还没问世呢，更谈不上打破伤风针，可没有那么娇气，周围的人没发现，我也没和他们说，随他去，感觉不淌了估计是凝固了，因为有了这道伤口，蚂蝗就有空可钻，有一次在田里插秧这道口子一下叮了三条蚂蝗！等到发现时早已吃饱喝足了。农民遇到蚂蝗用手拍，我害怕，我用秧把子使劲一打，可是你把它打下来了，不一会它又会叮上来,只要在田里被咬上一次，蚂蝗就老缠着你不放，要抢时间插秧，又不能让蚂蝗咬，疼啊，弄得你心烦意乱！可谁也没有吭一声，只有听到拍打腿的声音，才能知道是谁被咬了。此时，我看到了农民每一个人身上有一种你看不到的闪光点，在他们心里，是一种信念，就是对这片土地的热爱！所以他们的祖祖辈辈在这里默默地耕耘着，奉献着，自强不息！
      圩田里的蚂蝗相对少一些，可会有水蛇游来游去，他们知道我怕蛇，鼓励我说：“没关系，它来了我们帮你赶走，”我的心里便踏实了许多。圩田里插秧最大的考验就是看你的腰能不能挺得住，因为圩田面积大，一趟秧少则两小时，多则半天。左手把秧右手插，如果腰吃不消可以将左臂靠在左腿上，这叫搭秧架子，但会减慢插秧的速度，不搭秧架子速度要快一些，可那样腰是吃不消的，这就要根据自己的情况来进行调节，有时实在吃不消了直一会腰，只要被队长看到了，他马上就会大喊：“站什么啊站，还不快一点栽！”当时我心里还嘀咕着：这也太不讲理了吧，稍站一会缓解一下都不行呀；可我也从没有看见谁被批评以后有什么怨气。插秧是一个技术性很强的农活，插第一趟秧的人一般是栽秧的好把式，他的压力也特别大，后面的人的速度完全跟他走，绝对不能让后面的人站在那里等你，实际上人在田里就形成了一道斜线，一个跟一个，一点也不能松懈，要解手怎么办？忍着吧，如果任何一个人走开了，等你再来，你再也无法走进去了，插到头再方便去吧，可这麦子全割完了，没地方方便啊，只有几个人围在一起来解决自己的问题。
       秧要插得直才便于田间管理，两只小脚往后拖，拖出沟来当标尺，所以必须拖得直才能作为自己插秧时的标尺，每一趟秧只能在自己的右边牵一根绳子，一横排要插七颗秧，就全靠自己拖出的标尺来栽，这样横排竖排就能均匀地向后插了，有诗道：“后退原来是前进”。
       经过一番历练，我觉得我可以尝试着栽头趟了，我不声不响地下去了，当我成功以后，他们惊讶地说：“没想到城里的学生字写得好，秧栽得又快又直！”有一次评选插秧能手去公社开表彰大会，大家一致推选我，我说：“我是来接受你们再教育的，怎么能班门弄斧呢？”在我一再谢绝之下，才另选了一位妇女去参加了。
       背朝天，除了蓝天白云，还有那火辣辣的太阳，它像一个巨大的火盆对着我们的背烤，田里的水也被烤得发烫，加上发酵以后的肥料散发出来的异味，站在那发烫的水里，不由的汗毛直竖，此时只有草帽是我们最好的伙伴，但也无济于事，这就全靠自己的精神和毅力来调节和自己的体温完全不相适应的恶劣的环境。
       下雨呢，那时还没有塑料雨衣，穿蓑衣戴斗笠，真是天阴背稻草，越背越重！不仅腰疼，肩也酸得受不了，插秧时行动也不自如，叫人累得气都喘不过来，后来有雨衣了，轻松多了！但会把人闷出一身汗。
       敢与老天争时间。季节对农作物尤为重要，我曾经观察过相同条件下的两块田，一块是立秋前栽的秧，一块是立秋后栽的，前后仅相差两天时间，后面这块田稻长得又瘦又矮，穗抽得也少。此时我真正体会到为什么要“抢收抢种”！同时也明白队长为何连直一下腰的时间也不给的理由。
       由于没日没夜的苦战，痣疾悄悄地上了我的身，一个接一个的来了，自然也随我一辈子！有一次疼得我夜不能眠，夏天木板床加一床席子，使我无法躺下，只好下床出门站着了，可蚊子又多又大，我把长袖长裤全穿上，拿一把扇子熬过这分分秒秒！等到鸡叫了，想上床躺一会，看到队长拿着哨子准备叫出工了，这时我如果有一丝念头：请假去吧，一夜没睡，吃不消了，他或许能同意；可我没有，因为我看到每一个人一天秧栽下来脸都是肿肿的，有的人腿上由于热浪和肥气的熏烤又红又肿，我还当心他们会搞出什么病来，如果大家都歇下来，谁去与老天争时间呢！我随手拿了一块饼，和他们一道向圩田走去......
       我们下去没多久，就由种单季稻改成种双季稻了，在劳动力不增加的情况下，意味着劳动量增加了一倍，繁重的劳动压在每一个人身上，于是我们又开始了新的征程......
       早稻插得比较早，四月份下秧五月份就插了。有言道：吃了端午粽，才把棉衣送，这句话在这里得到了验证，虽然已是春暖花开，可水田里还是寒气逼人，我们虽然穿着棉衣，可寒从脚起，站在水里仍然冻得直打哆嗦。妇女是有生理周期的，像这样整天泡在冰凉的水里对身体是极不利的，但我从没看到有人为此而歇息过，她们虽然没有文化，但那种忘我的精神深深地感动着我，她们是我当之无愧的榜样！
       就这样我们凭着坚韧不拔的精神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战胜了一个又一个困难，迎来了一个又一个丰收！
       青秧当丝线，右手做银针，我们给大地绣上了一块块绿色的地毯，一望无边，和蔚蓝色的天空交相辉映，形成了一幅壮丽的画卷展现在我们面前，美不胜收！我贪婪地呼吸着那纯净而带有清香的空气，沁人心脾！也许，这就是辛苦耕作以后的如意收益和难得的享受。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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