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视地图,心旌摇曳,神思飞扬,往事历历,宛如面前,魂牵梦绕,无从安宁。
我等人民,高抬自己,年已花甲,曾经养育之恩的勤劳善良的父老乡亲们啊,我无以回报,禁不住热泪盈框。
时光回归43年前。
京包铁路,现称大秦线,阳高境内沿山蜿蜒,自东北向西南而去。
王官屯镇,原名王官屯公社,阳高县城西北20余公里,紧靠王官屯火车站,位于铁路东侧。
当地大致以铁路为界,东南侧是平原,俗称滩地,多种玉米高粱等粮食作物。西北侧,一路坡地直至山脚。多属沙土地,干旱缺水,完全靠天饭。
地图上清晰标示,铁路西北侧,山脚下北窑,南塘窑,刘窑,芦窑,王窑,樊窑,许窑,康窑,一字排开,绵延20里,基本是沙土地,是王官屯公社的主要水果产区。王官屯杏脯的优质原料,新鲜的京杏,主要产自这些山村。王官屯村自己生产的水果很少。
主要品种杏,槟子,李子。为什么只有这几个品种,盖因雁北地区,高寒,冬天零下20多度,果树扛不住。无霜期短,大的果实生长时间不够。干旱缺水,土壤贫瘠,不利果树。早晚温差大,增加果品甜度。沙土地,适种果树。种种因素,造就了当地盛产优良品质的杏,俗称京杏,而不叫王官屯杏.京杏远近闻名,都知道王官屯出产的京杏特别好吃。
当年,6名北京35中男同学,包括本人,7名北京女8中女同学,1名北京华嘉寺中学女同学后转入,共14名北京知青,在王官屯公社刘窑大队插队。
同年,在王官屯公社插队的北京知青还有,芦窑12名,樊窑14名,王官屯村20名。 在王官屯公社插队的北京知青共计60名。在此,向提供名单的二黑同学,表示最诚挚的感谢。
我曾经跟着倆老农,干了一年果树队,关于杏有点发言权。
当地的杏,主要两个品种。一个叫京杏,或曰金杏。个头中等,特点,成熟后,果皮微微发红,酸甜适口,清香天然成就,绝对的绿色果品。不像现在的杏,单单一股甜味,隐含着化肥和农药的甜味,人工培育的高甜度。杏仁甜的,老乡叫甜核,能直接吃。
另一个品种叫土杏,个头大小不一,因树而论,果皮黄绿,甜度低一些,杏仁苦的,不能直接
吃。
杏还可分为离核杏,杏肉与杏核,能分开,京杏是离核杏。不离核杏,杏肉与杏核,不能分开
,土杏大多是不离核杏。
羊圈,马圈肥,是主要肥料,一棵果树也就一挑肥。雁北的同学知道,一根扁担挑两个蓝子,装不了多少。大家问,为嘛不多上点。没有价。大家又问,为嘛不上化肥。没有价。其一,国家分少,每年几十袋,平均每亩地几斤。其二,没钱买。有一年,每个工,10分,分7分钱。北京的大火烧,6分一个。大家问,为嘛大寨粮食产量高。告诉你,其一,化肥,国家随便给,不要钱。其二,每天参观的人几千,人工肥,能把庄稼烧死。
农药,春夏之间打一次,1059或1065,没有其他的。
至于果树栽培管理,俩老农一个叫李德宏,一个叫王生,纯朴憨厚,不懂科学技术,有点老经验,忽悠着干。这不能怪老乡,那时候,除了学大寨,没别的。所谓学大寨,主要是修梯田,深翻地。
大队,即现在的村,有成片的杏树林,但大部分杏树散落于田间地头,零星分布在山凹沟坎。留下土地私有转为人民公社化的痕迹,成片杏林是集体栽种,零星的杏树私人种。即便如此恶劣的自然环境,极端粗放的人工管理,靠天收。每年产量约10万斤。后来产量逐年下降。
刘窑,300人的小山村,穷得连富农也没有,成分最高的,唯一的上中农叫郭秀,很能干很勤劳很本分的农民。 村里不存在阶级敌人,根本没有阶级斗争。因此,插队岁月,我们村知青没搞阶级斗争,这在全国很少见的。
要说吃杏,插队的日子,我把一生该吃的杏都吃了。从春吃到夏。从青涩瘪小的春杏,吃到酸倒牙的青杏。从酸甜可口的成熟果实,吃到残留树梢的星星点点。杏整个生长季节,从头吃到尾。大家问,为什么吃酸涩难咽的杏,借用时尚语言回答,都是饥饿惹的祸。那年头,农民年人均280斤原粮,即带皮的粮食。知青们稍好些,500斤。无肉无油,无论男女老幼,个个面色铁青,灰中透绿,黄里透黑,眼睛发蓝。对于能充饥的东西,有着疯狂的渴望。村里个别大同煤矿矿工,家里生活好,一个人月挣七八十元钱,跟县长差不多。煤矿国营,安全好劳保好,不出事故。现在的煤矿,经常出事故,死人。
上工时,田间歇息,收工路上,碰上杏树,老乡们无不动手,无论杏苦涩酸甜,只要能解决辘辘饥肠,什么。。。。。。,见tmd的鬼,填饱肚子就是好猫。写到此,当年乡亲们面黄肌瘦,营养不良,善良憨厚的面孔,清晰浮现脑海,酸楚情结阵阵袭来。时候久了,知青们也入乡随俗。队里干部很仁义,杏熟时节,田头歇息,派人寻棵杏树,满满装一篮子杏,管够。这样的日子,持续半月左右。那时的大队干部有,王克敏,王庆堂,张宏珠,张宏旺,王进明,郭端,李某某贫协主席。王茂会计。
桃养人,杏伤人,李子树下埋死人!老乡们知道这个理。杏,是好水果,各种维生素丰富。但见天吃,每天吃几十个,人无法承受,拉鲜红的稀屎,一天多次。虽然难受,乡亲们咬定吃杏不放松,坚决把吃杏进行到底。向贫下中农学习,知青们跟着走,后果同样。
杏收下来,每人能分百八十斤,因为杏不耐储藏,吃也吃不完,有的送与其他村同甘共苦的哥儿们,解解馋。剩余的,干脆装两个大篮子,回北京了,孝敬父母,反正他们从没吃过这么鲜美的杏。吃过的亲人们,至今提起来,仍赞不绝口。乡亲们,把大部分杏晒干,做成杏干,留以待客。杏干酸酸的,不甚好吃。
我们到老乡家,他们真心的热情的招待,那份真情实意,终生难忘。杏干是必须的。当然了,没有花生,瓜子。花生绝对买不到。瓜子,还可以到离七八里地的大安滩,小安滩村买,那里大面积种向日葵。
我们每个知青,都在很多老乡家吃过饭。乡亲们把知青作为最尊贵的客人,以炸油糕,当地最高待客礼节,招待我们。除非春节中秋节,是没有肉菜的,菜,一般是圆白菜土豆胡萝卜,粉条算高档菜。还有烙饼。烙饼招待客人,可能被认为很平常,在我心目中,那烙饼远远高于现今的燕窝鱼翅宴,知道吗,乡亲们每人每年分五斤麦子,磨成白面,仅仅四斤。乡亲们宽阔的胸怀,温暖的情义,蕴含于炸油糕烙饼中,又岂止是一顿饭,在我们人生最为艰难的时刻,他们热情容留了我们,在我们义无反顾归心似箭离开时,他们一无所求依依送别了我们。我勤劳善良的父老乡亲啊,我从来也不敢忘记你们啊,你们一直在我心中。四十余年了,我无力帮助你们改善生活。我有一个夙愿,有一天,去看望你们,请乡亲们吃顿饭,表达我的一点心愿。
多少年后,我曾无数次回想,为什么我们村乡亲们如此厚待我们。可能有无数的答案。我以为,在极端贫穷落后的雁北地区,农民的淳朴民风,知识青年带来了先进的文化,现代的城市文明,这些因素的相互融合,或许是其中之一的重要原因。我们村只是个别例子,没有普遍性。记恩不记仇,不愉快的往事早已淡忘。
扯远了,再回到杏的话题。
大家问,为什么分这么多。用现代经济学分析,主要是体制问题。 即农村的水果由国家收购,而县里公社的供销社收购量很少。没有交易市场,不允许生产队自行销售,大量的水果无法上市供应。那年代,投机倒把是大罪名,要蹲牢房的。生产队大量分给社员,自行处理。还有一部分,马车拉到内蒙的集宁一带,与当地的生产队农民换粮食。杏几分钱一斤。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接下来,聊聊当年吃杏。杏7成熟,就得采摘,一个荆条编的大筐,铺满杏树叶,装七八十斤杏。马车运到县里,再上火车,或就地销售。下杏时节,大家敞开肚皮吃,不管肠胃如何1。京杏土杏,何为最佳,只有在树上熟透了,闻起来杏香四溢,捏着软软的,才是最佳,挤出杏核,光吃杏肉,不吃杏皮,绵绵软软的入嘴就化了,爽,真tmd爽。如果采摘季节过后,忽然在树梢,发现几个杏,大家一定想法打下来。鲜,清香,纯天然,辛苦劳累的人儿,集成一体,是我永久的关于杏的回忆。
离开小山村以后,再也没吃过那么鲜美可口的杏。现代的采摘园,风味与心境已不能同日而语
。
同学们无缘品尝王官屯的鲜美可口的杏,我也再没吃过。
近些年,在王官屯镇,杏的深加工大有进展,杏的附加值大大提高。开发出王官屯杏脯,山西的土特名产。乡亲们可从中受益。
杏脯佳品,食之有度,适可而止。
我情不自禁,回首来路,回望昨天,飘飘洒洒。直抒胸襟的本文绝对真实, 给后人留下一幅六七十年代雁北农村生活的缩影,一个亲历者的真实回忆,一件原生态的知青上山下乡历史素材,而绝不愿被历史。警醒后人,类似历史,决不在中国大地上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