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年来到白音布朗沟放马,场房搬到了红戈菱沟。沟里已有了一座场房是羊房,两个羊倌,咱们后套来的,一个叫靳矮子,另一个叫韩九。
靳矮子是很矮,也就一米六十左右,三十几岁的人长得有点老帮,像四十几的摸样。宽宽的扁平脸像蒙古人,可他说他是汉族,只是在外蒙娶了一个蒙古媳妇,那是在六0年闹饥荒时跑到外蒙时的事了。后来中苏关系、中蒙关系越来越坏,他怕回不了家,就跑回国了。说这话时他眯起了眼睛,抽着烟袋,不再做声。
在蒙古他还有娃娃呢,到现在也不再寻个媳妇,还想回外蒙,老韩九这样说。
老韩九其实也就四十几岁,又黑又瘦,但身体很棒。他说自己常从早晨出发,晚上就能到百十里路后套的家,隔一天再背着粮食回山上。我们夸奖他,他很得意,说他在打仗时扛着机枪一天能跑百十里路,现在老了,报也读不懂了。从傅作义队伍起义后,上过扫盲班,打到南方因为立功当上班长,读报纸呱呱叫呢。
我们在羊房对面的山坡上建场房,先在石头和泥土混杂的地上挖了一条沟,一米深。接着把河床里的石头码进沟中。在石头高出地面后,用筛过的土和成的泥砌石头墙。墙有约一米后,在上边搭上树干,再铺上枳芨耙蒙上苫布。最后在苫布上面压上土和碎石,防止大风掀翻屋顶,一座场房就差安装门窗了。
放马生活有如上一年开始了,儿马将马群带回场房,饮水后作为奖励,我们把一个帆布水桶加上绳子梁套在儿马头上,桶里放了玉米或者豌豆。儿马很会利用帆布水桶吃料,把头一扬,饲料就攘进口里了。其他马匹想沾点光,无奈水桶套在儿马头上,无计可施。在吃完料后,马群稳稳地在山坡边的平地上打一会儿盹,儿马咴咴一叫,带领马群向沟的深处走去,直到第二天同样时间,儿马的咴咴声再次把我们叫醒。
场房所在的山沟上边,是连绵的山脉,在山脉中远远望去有一条墙,当地人叫它边墙。出于好奇,爬到边墙上看。其实边墙走近了看就是一条用石头堆成的墙的废墟,是谁做的,什么时候做的,为甚末做?年轻无知的我们再也不会想到,看到的竟然是我国建筑最早的古长城。边墙,姑且这样称呼它,在山中绵延,随着它翻山探究。突然边墙断开了,在一个山口处边墙的石头整齐地码成一个垛子,四方形高高的,对面边墙起始处也是一个石头堆成的垛子。站在连个垛子形成的隘口处,人显得很渺小,唯恐上面的石头落下来。那都是旧时所见,直到近几年通过电视才知道当初看到的石头垛子,是古代御敌的城楼。
一天早晨太阳已经越过山梁老高了,可还是橘黄色的。靳矮子说今天有大雨,嘱咐张九不要走远,就在场房附近放羊。我们也把马饮好后,赶着上了一条相对平坦的山梁。在后山放马,遇雨是常事,马儿也习惯了,只是不要让马儿登高,以免下雨地滑马匹跌下山,也可防止在高山顶遭雷击。
在后山放牲口只吃两顿饭,一是省时间,再有就是人要随着牲畜的作息时间安排自己的生活。早饭后,闲来无事就懒散地半卧在羊房外的皮袄上听靳矮子讲蒙古风俗。
不知甚么时候听到一种轰隆隆声音,自远而近。我们一机灵爬了起来,暴雨真的到来了。那声音越来越大,到后来竟成了分不出节奏的嗡嗡声,经过在山谷里的多次回声,让人听来十分恐怖。
就在同时,黑灰色的云团突然不知从何处而来,翻过羊房后面的山梁,压向山谷,山谷瞬间就被黑云塞满了,大粒的雨珠带着呼啸音拍向地面和场房。
张九慌张张赶着羊群回到场房,大家七手八脚帮他把羊赶回羊圈。
这狗日的雨,来得太快了,莫见过这大的雨,张九一边用手捋着头上的水,一边接过靳矮子递过的毛巾擦脸。看到没有事情了,就想回我们自己的场房。
站在通往我们场房的河床边,惊呆了!山洪从沟的上游汇集了点点的雨滴,聚集成水流,数股水流形成山洪,奔腾着、叫喊着、翻滚着,争先恐后地一倾而下,好不痛快。人头般大的山石在山洪的鞭笞下咕噜噜滚下山沟。半人高的巨石耐不住山洪挟带着碎石的冲击,晃晃悠悠移动庞大的身躯,滚动着。乾坤就是这样形成的,渺小的人类在大自然的教诲中,领略着他们本该敬畏的威力和真谛。世界似乎停止了运转,让我们站在雨的甘露中重生。
我们的马群在暴雨后的次日没有回场房,要马上寻找。
在通往边墙的河床上碰到“八十二”,他贰佰多斤的胖身子骑在一条四肢异常强壮的杂毛驴背上。据说“八十二”的爷爷八十二岁时有了他,像所有异人一样,他也有过人之处。
大夏天穿着山羊皮的毛朝外的皮裤,辨别不出是白色的肮脏小褂儿披在肉呼呼的双肩上,大肚皮油光光腆着,让人怀疑它的质地。
传说他一顿能吃一只猪头,或者一只羊。半只羊他是不吃的,留给老婆和孩子吃,我想他的孩子一定很苦,吃肉的机会不会多。
做甚呢?这是巴盟标准的问候。撵狐狸、搭伙计,好风流!每日带着狗捉狐狸,泡女人,是他的生活方式,他真带着两只漂亮的让人羡慕的细狗。
请他占卜马儿去向,他嘴中念念有词,点燃一根火柴,在火柴燃尽倒向一边后,坚决地指向边墙豁口方向,去找吧。
按照“八十二”指示的方向,来到乌梁素海的北畔,在一个生产队的马圈里找到我们的马群。你们的马子吃了我们的庄稼,得赔我们,每个蹄印五毛钱。敲诈!这要是在六连,在我们的地盘,看你敢,吓死你!在人家房檐下怎能不低头,先应承下来再作计较。
当晚,一群穿黄皮的骑马人人,呼啸著冲进关押六连马匹的生产队,把马鞭甩得啪啪响,没有老乡敢从家里出来。马匹被放出,在骑马人的裹夹下向着兵团十五团六连方向奔去。骑马人又一声呼啸,朝着十五团各连奔去。
第二天,在后套、在乌拉特中后联合旗,在白音布朗沟一个神话故事在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