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摸逝去的日子》连载之——
无风也起浪
别看农村的青年男女们文化都不高，但是在男婚女嫁这方面的许多事情上却显得早熟。我们知青在她们面前，一个个都幼稚得有些发傻，因此也难免闹出些误会，甚至生出某些是非来。
腾大叔一直对我关爱有加，我在心中也如同老父亲一样地敬重他。这不仅是由于在我预备党员转正问题上他态度鲜明，敢于直言，而且还因为他是生产队的贫协主席，我是政治队长，许多事情我都要向他学习请教。
屯西头的那两间草房就是腾大叔家，我们从地里干活回来首先都要从这里经过。记得那是六八年夏锄大忙的季节，上午收工了，我跟社员们一起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一进屯子腾大叔总是挽留我上他家去吃饭。他说，等你走到青年点儿吃完饭，也快该下地了，晌午头儿也捞不着歇一会儿，不如就在我这吃一口，完了在北炕上眯一觉，下午干活也有精神头儿。
几乎每天上午收工回来，腾大叔都这样对我说。我终于不好意思再拒绝他的好意了，于是从那天开始，就在他家一连吃了几顿中午饭。吃完饭也没有拒绝他们的挽留，就在他家的北炕上睡一觉儿。因为北炕不烧火，躺下以后身子底下感到很凉快，很舒服。我在睡觉前有个看书的习惯，于是第二天又把“毛选”也带来了。令我感动的是，每回醒来，我都发现身上都盖着一条花被单。我内心真的很感激这两位长者对我的关心。
然而，让我预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几天以后，竟然有人给我“保媒”来了，还在我面前一个劲儿地夸奖腾大叔家的大女儿，这让我感到十分惊诧和尴尬。其实我他们眼里，简直都快要成了人家的“上门儿女婿”，就差有人撮合了……
尽管我翻来覆去地再三否认有这意思，可不管我咋解释，人家就是不相信。还说“大伙都知道了，你就别不好意思了……”
真没想到，事情竟然发展到了这种让我十分难堪的地步。直到这时，我才发现了问题的严重性。
第二天中午，我婉言谢绝了腾大叔老两口的挽留，顶着烈日回知青点儿去了。我在心里恨自己的脑袋为什么如此简单，为什么不想想人家家里还有个十八大九的闺女呢！就不怕引来什么误会、惹出什么绯闻来吗？
从那以后，凡是家里有大闺女的社员家，我都不敢轻易地接受邀请到人家去吃饭了。
更令我感到内疚的是，我们队里的团支书王晓云还因为这事蒙受了一场不白之冤。
王晓云与我同龄，为人朴实，贤惠，在屯子里口碑极佳，她勤劳能干在村里也是出了名的。但是她性格内向，举止腼腆，从不轻易坦露心迹。为了进城，她谢绝了所有上门提亲的媒人，直到如今已经二十四岁了仍然没有找婆家。我们都是团干部，常在一起开会。
村上人都了解，腾大叔的老伴儿过日子是把好手，可就是脾气比较火爆，有什么不痛快的事心里总是憋不住，不知啥时候就会爆发出来。所以人们背地里都叫她“母老虎”。
有一天在地里薅谷子，到了歇气儿的时候，这个女人心里憋着的那股火气终于“爆发”了。她坐在地头上开始指桑骂槐地破口大骂起来。
据说在家里，她也经常跟腾大叔吵架，一骂起来，这两口子就十天半月地不说话。我们知青也听社员们话里话外地说过腾队长在家里“怕老婆”。
这女人越骂越来劲儿，目标也越来越明显，再不明白的人也都听出来了。言外之意，我没有继续在她家吃晌午饭是有人从中挑拨，没安好心。是自己着忙嫁汉子才干出这种“做八辈儿损”的下贱勾当。她的嗓门儿越来越高，两眼还冲着团支部书记王晓云这面一瞥一瞥的。王晓云早就听出了她的所指，可是，她向来不与人争斗，性格和善。心想“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于是并不回应。继续跟另外几个姑娘打扑克，装聋作哑地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可是到后来，这女人越骂越难听。王晓云实在无法忍受了，便张口问了一句，于是正中她的下怀，就疯了似的冲着王晓云来了。从她嘴里吐出来的那一套套的带有侮辱性的语言更加尖刻，更加肮脏。王晓云不会骂人，有口难辩，一下子被她气得昏倒在了苞米地里。一大帮姑娘、媳妇们赶忙围了上来，连喊带叫、又掐人中又捏虎口的，好不容易王晓云才缓过来一口气，接着就没好声的大哭起来。此时，早有人回家报信儿，队里套了一辆牛车才把王晓云从地里拉了回去。
平日里很要脸面的王晓云怎能受得了这种侮辱？她一病不起，几天没能下炕。后来请了一位老中医，喝了十几付汤药以后才渐渐好转。
发生在妇女当中的这件事，我是事后才听别人半吐半咽地对我说的。还劝我到王晓云家里去安慰安慰她。我听完以后，心里很吃惊。难道人们真相信那女人的话吗？我去王晓云那儿说什么呢？我若是去了，那么本来没有的事儿不也就变成真有那么回事儿了吗？我不能去，只能假装不知道。我心里捉摸着，这些基本是文盲、半文盲的农村妇女，对这类事情为什么会这么毫无根据的联想呢？根本没有影儿的事情，经她们这么一折腾就完全改变了本来的面貌。俗话说“无风不起浪”，可是在她们这个群体里怎么却“无风也起浪”呢？
我这个在她们眼里的“文化人”，在男女婚恋方面的单纯和无知，跟她们比起来，简直就是一个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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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2012/6/18 17:34:00 [只看该作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