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云南知青小说 《我们的初恋》30 犁田、晌午饭、发现水电站坝址

我们的初恋

犁田、晌午饭、发现水电站坝址

“卟嗒、卟嗒……”水牛拉着沉重的犁铧踩着水田里的水朝前走，边走边“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周石泉扶着犁把走在后面边走边吆喝着牛。

春耕农忙季节里，和其他农活相比，犁田可能轻松得多，它不需要像包田埂、挑秧那样使憨力，也不用像栽秧那样弓腰低头，累得腰酸脚疼，犁田需要的是技术，是对牛的驾驭能力，对牛的操纵技巧。因此，犁田便成为农村中每个成年男子向往的农活，不仅标志着他的农活水平，也标志着他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周石泉和顾大川由于前段时间出工卖力，得到了景颇社员的好评，因此，春耕开始后，生产队就让他俩学犁田。为了学犁田，周石泉和顾大川在水田里不知摔了多少跤，有时，发怒的牛拖着犁铧拖着周石泉在水田里疯跑，拖的他们浑身泥浆，有时，懒惰的水牛站在水田里，任你打任你骂，它就是不懂，有时，它跑到箐沟里，让你找得晕头晕脑。但不管怎样难，他们还是在知青中首先学会了犁田。

犁头插进泥土里，翻起一条条乌黑油亮的泥浪。牛走过了田埂，犁头到了田边。

“哟，……”周石泉吆喝一声，牛停住了。周石泉提起犁头，横着拖到一边，拉动牛鼻绳，牛转过身来，跨过田埂，回到刚才犁的这块田。周石泉把犁换了一个方向，紧挨这刚才的犁印，把犁头插进去。

“周勒刚！”有人叫他。他抬头一看，只见董勒刚站在一棵芒果树下唤他。

“吃晌午啰！”梅普木娜站在窝棚前喊道。

景颇族一般早上在寨子附近出工，下午就到离寨子远的地方出工。清早起来吃团冷饭就出早工，十点钟左右收工回家又吃一餐。吃完后，用芭蕉叶包一团冷饭，再用一张芭蕉叶包点豆是豉，盐巴、辣椒、干菜、肉干巴、煮熟的茄子，带着去出午工。大约在下午四点钟休息吃晌午饭。吃晌午饭时，大家集中到窝棚或是田边地头，将各自带来的菜包交到一处，再在田边山箐里找点野生的水芹菜、香菜，然后由一两个妇女集中打理：她们随便在水沟里洗洗手，刚才还是满手泥浆的手现在将煮熟的茄子撕碎放在一起，再把香菜辣椒切成片放在一堆，在上面洒上些盐巴，然后用手将这一堆东西边拌边捏，拌匀了，用芭蕉叶分成几份摆成几摊，大家洗干净手就围坐在这几摊菜面前，将各自带来的饭团打开，就用手边抓菜吃边牛、捏饭团吃。这就是吃“晌午”。吃完晌午还要干两、三个钟头的活计才能收工回寨。

刚到景颇山时，知青们看到景颇社员这样吃饭，心里都很恶心，因为用他们城里人的眼光来看，这样太不卫生了。起先，他们不带晌午饭，也不吃晌午饭，后来他们才发觉不吃这顿饭是熬不到收工的。更何况，既然要扎根边疆，就要和当地的贫下中农打成一片，同吃同劳动。于是，他们出工时也用饭盒盛了些米饭带着出工，只是知青没有菜可以带，只好到吃晌午饭时，就吃景颇老乡的菜。

 吃完晌午饭，景颇社员们还要休息一会，有的去找柴，有的去找野菜猪草，男女青年还要打情卖俏一下。

周石泉和顾大川顾不上休息，相约着爬上了附近的山梁，然后下到沟里。沟里有一条小河，河水流过谷底，水流很遄急，冲击着卵石，发出潺潺的流水声。

他们沿着小河逆流而上，有的地段没有路只能从河水里趟过去，有时得从石头里跳过去，有的地方抓着河畔的树攀越过去。

前面是一个瀑布。河水从上面奔涌下来，跌在这个深潭里，激起阵阵水雾。

“扑通”树枝断了，周石泉落在水潭里。

当顾大川把周石泉拉到岸上，他们惊呆了，眼前是一个峡谷，两座山峰快挤到一起了，只留下一道窄窄的隘口，河水就从这隘口里奔涌而下。

“大川，你看，这个峡谷，只要……”

“只要把这隘口筑起一道坝，就可以形成一个水库！”

“有这么高的落差，就可以将水引流到下面……”

“下面就是发电机！”

“太好了！”

建电站、抓特务，一直是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边疆题材的小说、电影中的主要情节。这些文艺作品自然也影响着来到邦弄寨插队的周石泉顾大川，他们憧憬着在边疆建树功绩，于是，就有了黑夜跟踪甘屯的经历。尽管甘屯事件给他们的信念泼了一瓢冷水，但青春的热血并没有冷却，反而在寻找新的目标。他们发现了景颇山丰富的水利资源，于是，一个新的目标出现，要在景颇山上修电站，让夜明珠降临景颇山，要在邦弄山修公路，让汽车开进这深山老林，要搞农技站，推广优良品种，让景颇山的粮食翻几倍……

邦弄寨方圆好几座大山都是原始老林，有三条河从山里流淌出来，有建设小水电站的条件。经过几个月的勘察，规划了解，周石泉和顾大川找到了修水电站的理想坝址，还到县上水工队问了不少有关水电站工程的知识。

于是，一个建设景颇山的规划蓝图也在周石泉他们的心中酝酿成熟了。

描绘蓝图，景颇乡亲不感兴趣

人类最可贵的是什么？

是金钱？是地位？是爱情？是青春？是长寿？……

不，都不是！人类最宝贵的是希望。希望，它是冥冥黑暗中的北斗星，是茫茫苦海中的彼岸，是凄风苦雨中的太阳，是久旱大地的甘露，是幸福的种子欢乐的萌芽！是生命激情的源泉。

一天晚上，当梅何弄做完了秋收动员报告后，周石泉站起来要求发言。梅何弄同意了，他十分喜欢这个能吃苦的小伙子。

周石泉拿着一卷纸走到那个小黑板前，打开，挂在黑板上。

这是一张蓝图，邦弄寨的蓝图。围坐在火塘边的景颇社员看呆了，他们从没有见过这玩意儿，他们眨巴着眼睛，看看蓝图又看看周石泉。

周石泉激动地清了清嗓子，“乡亲们，这上面画的是我们邦弄寨的明天！”

“明天，明天就是这纸？”老人摇着头，听不懂。他们想起了老毕摩（过去景颇寨子里的巫师）。

“阿嘎，太精彩了！”几个小青年兴奋地拍手。未来是属于他们的，他们自然喜欢。

“乡亲们，这一片深绿色的地方就是邦弄大山，这一条蓝色的是龙江，这条弯弯曲曲的是勐弄河，这一片黄色是南丁坝，这个小竹楼是邦弄新寨，这个是邦弄老寨！”

景颇人们站起来，围着图看。

“咋个龙江才这么窄？”

“我家的牛怎么没有？”

他们七嘴八舌地说着，那些不沾边的话让知青们哭笑不得，但也使他们更加感受到一种责任。

希望的火在周石泉的眼里燃烧着，在顾大川、钟玲眼里燃烧着。几个月来，他们不顾出工的疲劳，有时顶着烈日，有时顶着风雨，在邦弄山的山沟里钻，在水流  蚂蟥四伏的勐郎河里淌，找到了建电站的理想坝址，找到了修公路的最佳路线。晚上，他们忍受着蚊虫的叮咬，在小油灯下一笔笔画出了这张远景规划图，他们憧憬着用自己的双手截断河水，筑起拦河坝，劈开沉睡的山林，让清清的河水按着他们的意愿流进蓄水池，冲击水轮机，------然后，电灯像萤火虫一样闪烁在景颇山，世世代代舂米的景颇妇女再也不用挥动那木槌，雪白的大米从碾米机里流下来，……他们仿佛看见景颇老汉举起烟锅想用电灯点燃草烟，看见景颇小孩在电灯下做作业……还有一条彩带飘在崇山峻岭中，那是公路，通向县城，通向省城，通向北京的公路……

“阿嘎，扎实好咧！”

“我们邦弄寨要是真的变成这个样子，我就不愁找不到媳妇了！”

“以后我就不消赶马帮啰！”

……

周石泉他们兴奋地听着，注视着人们的反映。

年轻的景颇小伙和姑娘们最积极，因为未来是属于他们的，而那些上了年纪的就不同了，他们只是无奈地摇摇头，又抓起篾刀边说话边劈竹片。

“五八年大跃进也说过要修电站，到现在影子都不见！”

“这些知青在几年就走了！”

“六十岁的人是想了才做，二十岁的人是做了才想！我看这些年轻人的话靠不住！”

“说得扎实好哟，就怕实现不了！”

队长梅何弄最后发言，前个月这里成立了人民公社，邦弄寨也从合作社变成生产队，社长梅何弄也从社长变成队长。他看了看会计勒栽，站起来说，“我看知青的想法不错，不过，到底扎个搞，只有等秋收结束后，看看队上今年收成怎样再说，对了，你们建电站要多少钱？”

周石泉不知怎样回答，他原来就没有好好算过这笔帐，过了很多很多年，当他学会写可行性报告后，他才知道当年他们做的是一个梦。但此时，这个梦却像灯塔照耀着他们的心灵。

散会后，周石泉他们很不痛快，他们没想到景颇人对他们会抱这样的态度，钟玲更为气愤的是，会计要他们算钱。“钱，钱，钱！……没有钱就不干革命啦？我看修正主义的观点到现在都没有批透！”

陶福明本来就不热心，现在有话讲了，“我说你们是南天门的警察——管得宽！好好锻炼几年回昆明，何必操这些闲心！”

对于陶富明的风凉话，周石泉他们并不在意，因为一来他们已经听惯了，二来现在自己已经不是当年的红卫兵小头头，自己没有权，也再不愿意教训别人指责别人。经历了站错队那么大的挫折，他们连自己选择的生活道路都不敢确信是否正确，又怎能让别人跟着自己走呢？

他最想不通的是为什么这么多景颇社员对他们的规划不感兴趣，因为知青们的满腔热情都是为了景颇社员有个美好的明天呀。可是……，想来想去，他们又把期望和热情埋在心里，等着秋收——等到秋收之后再提出他们的设想。

满腔激情知青愿，

跋山涉水作调研，

制成宏图来献宝，

怎奈村民冷淡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