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宇哲小腿哆嗦心里打鼓
在人们的惊呼声中,杜双全一头从梯子上栽下来。好在下面都是谷草,杜双全平时习武摔跤,会保护自己,因此他没有伤着。
后面的男知青虽然头顶着谷子,不能抬头看,但从大家的尖叫声中知道杜双全栽了。可是,他们没有后退的路了,你既然是个男人,既然是个在景颇山过日子的男人,你就得上。就像每一个景颇山的女人都得顶背篓一样。
于是,顾大川冲上去了,他运气还算好,刚登到最高处,身体已经歪斜了,眼看就要掉下去,梅何弄一把将他抓住,顺势将他头上的谷子放倒在谷堆上。
顾大川脸色有点白,但有点自豪,站在梯子上比了个成功的动作。
周石泉冲上去了,刚到顶,将谷子放倒在谷堆上,人却下去了。
几乎每个知青都从谷堆上摔下来过。上梯之前每个人都提心吊胆,下梯之后又都心有余悸。一直过了几十年,他们都难以想象自己当年为什么能有这样高的武功。
轮到康宇哲了。
“康眼镜加油!”有人在给康宇哲打气加油。
康宇哲的小腿在哆嗦,心里在打鼓。
他真的不想不敢顶着谷子跃上那竹梯。可是没有后退之路,大家都望着自己。自己是个男人,其他男人都上去了,你不能不上去。康宇哲咬咬牙,抬起腿迈步往前冲。
也许是身体素质差一些,也许是冲劲不够,当康宇哲登上第二级竹梯时,身体已经开始晃悠,那时,他已经预感到自己要摔下去了。但还没有摔,他知道还得往上登,不管是死是活都得往上登,于是,他咬着牙,摇摇晃晃地踩着竹梯往上登。
然而,还没有到顶,他再也控制不住了,眼前一花,脚下一滑,他一个跟斗从梯子上栽下来。
大家都围上来,康宇哲脸色发白,眼镜不知飞到哪里去了。他看到大家都在关注他,很不好意思,他想起一句话,那是那个年代大家都喜欢讲的一句豪言壮语,于是似笑似哭地说,“我,我不要紧,马灯……”
杜双全好气又好笑,“你不要紧,马灯也不要紧,你的眼镜也不要紧!”
康宇哲这才发现自己眼镜飞了,他想找眼镜,可是一阵激烈的疼痛让他撮起了嘴,他低头一看,只见裤子被撕破了,大腿被竹梯刮了一大条血痕。
这天晚上,躺在床上康宇哲睡不着,心里一直想着今天顶谷子上谷堆的事。
周石泉知道他疼,隔着蚊帐对他说:“小康,明天你就不用顶谷子了!”
康宇哲不置可否地哼了哼。
杜双全从另外一张床上扔过话来:“眼镜,你明天真的莫顶着谷子上谷堆,眼睛不好很容易脚下踩空!”
康宇哲听着大家的议论,心里有点感动,也有一种酸楚,他望着蚊帐顶,眼睛有点湿润。
从内心讲,他真的不想顶谷子上谷堆。他没有杜双全那样好身板,也不像顾大川、杜双全周石泉他们那样太多男子汉血气,从小家里清贫,他的营养就不够,身体单薄。也是到了农村,天天干重活,顿顿吃一大碗饭,身体比下农村结实了许多。可是,要叫他玩顶谷子上谷堆的活计,他实在有一种恐惧。
明天怎么办?平时,大家有什么难题都喜欢让康宇哲发表高见,因为他总能讲出点道道来。可是今天他却没辙了。
“哎,景颇山真的太苦了!”陶福明在蚊帐里说。
陶福明的话让康宇哲回忆起上次在山沟里扛龙竹,木介图大婶帮他时的情景。
“阿卜莫,我们景颇山干活苦哟!”木介图大婶的话音在。
他的眼前又浮现出木介图大婶那布满雨水、汗水的脸,木介图大婶眼中流露出的淡淡的忧悒。康宇哲心里很不好受,眼前那木介图大婶又变成了自己的母亲。
康宇哲望着头上的蚊帐顶,每到艰难的时候,他都会想起母亲,想起母亲那单薄的身体支撑起一个家。一次,他在学校被批斗回到家,母亲一看他的神态就明白了,她也没有多问,只是抬来一盆热水让儿子洗脸。等康宇哲用热毛巾将脸揩干,也把泪水擦干,她才说,“康康,”康宇哲的母亲喜欢这样叫他,“我知道你受了委屈,你莫怪你有这么一个家庭出身,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事情我们没有办法安排,我们只能咬牙顶着,撑着,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
康宇哲眼里湿漉漉的,他真想说,“妈,你不晓得,我太害怕上谷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