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逝的岁月2 之四[返乡任教] - 纪实文学 - 中国知青网

返乡任教

重新回到乡下时，已没有了当初走时的喜悦和激动，记得报到的那天晚上，我和几个新分配来的老师相对而坐，默默无言，无奈、沮丧、困惑、迷茫，交织在我们心头。那年我们一起下乡的同学，有的早已回到了家乡，开始了新的生活，其余的也都远离了乡村。人生的轨迹在这里画了一个圆圈，我们又回到了起跑线上，我们不知今后的道路怎么走，不知命运将把我们带向何方？

工作开始了，已没有时间沮丧了，我们在学校学到的知识有限，我们已经耽误了太多的时光，要想做好教学工作，必须加倍补上。从此我们白天工作，晚上在宿舍里我们仍在补习文化、钻研教材、批改作业。冬天的夜晚，我们围坐在火炉旁，往那炉膛里续着苞米瓤子，偶尔可看到上面有未脱尽的玉米粒，把它放在炉盖上，一会儿就见它们膨胀起来，满屋弥漫着玉米的芳香，我们一边儿看书，一边儿抢食着玉米粒。那时没有电视，没有广播，没有任何娱乐活动，看书学习成了我们唯一的乐趣。

不久我领到了我的第一份工资。下乡八年来，我始终生活在贫困当中，每天累死累活挣不到几角钱，抗战八年我终于可以“旱涝保收”，吃上了“皇粮”，心中的那份喜悦无法诉说。看看这里的老乡们，他们祖祖辈辈生活在这片土地上，每天“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劳作着，却总也摆脱不了贫穷，和他们相比我应知足，想想我的同学，他们有些被分配到偏远的乡村小学，环境比我们这里还要艰苦。我们现在下班，可以到学校的食堂吃饭，再也不用象以前那样，每天收工回来，远远望着集体户的烟囱，期望着里面冒出青烟，这样我们就可以吃上现成的饭了。现在食堂的饭虽不怎么样，但总可以吃饱肚子了。这样想着心安了许多，既然命运把我们安排在这里，我们就要在这里发光、发热。

我把每月的工资省下来买了很多教学参考书，工作中虚心向老教师请教，努力提高教学水平，很快赢得了学生的爱戴与尊重。我们这所学校是方圆几十里村庄唯一的一所中学，学生都是当地乡亲们的孩子，那时农家供孩子念书很不容易，离家远的学生要在学校住宿，他们往往要带上一星期的干粮，偶尔在学校的食堂买碗苞米茬子饭，就着家里带来的咸菜和酱。我很同情他们，晚上我经常到学生宿舍，帮他们解决学习和生活上的困难。秋收季节，我带领他们到周边的村庄支农，帮助老乡扒苞米，教育他们回报家乡，每当那时我就常常想起自己曾经走过的路程。

有一年的冬天，下了一场大雪，天异常的寒冷。有一天我到县城办事，我不知老天的厉害，戴着一条薄围巾就上路了，来回几十里路程，没有车代步，徒步行走倒没觉得有多么冷，也许是冻大劲儿了感觉迟钝，待晚上回到宿舍，我一摸耳朵才知不好，它早已冻得发硬，再一照镜子，发现耳朵已经泛白，我知道这是冻伤了，听说冻伤不能用火烤，我赶紧到屋外捧来雪揉搓耳朵。第二天耳朵开始流黄水，我涂上药膏，缠上绷带，戴上围巾坚持上课，就这样过了很久才好。自此以后我真正领教了东北的寒冷，听说那天有人在外被冻掉了手指头，我算是万幸保住了耳朵，如果那次我被冻掉耳朵，岂不冤枉？

工作不久，我们迎来了第一个中秋节。晚上吃饭的时候，食堂破例给我们准备了六碟菜，没有什么好菜，其中还包括了咸菜酱，我们围坐在炕桌旁，一盅盅饮起了白酒，喝到最后都有些醉了，就开始胡乱作诗，其实算不得诗，只是表达心中的情感而已。望着窗外的明月，想着家乡的亲人，同望一轮月，远隔千里不得相见，心中不免惆怅。早已忘记家乡的月饼是什么滋味了，不知何年何月能和亲人团圆？离乡背井永远是我们的心头之痛。

很快知青大返城开始了，学校里的各地知青陆续回到了家乡，我没有返城的机会，只好继续留守在这里，我感觉就象被滚滚前行的列车再一次抛在了站台上。从那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非常害怕过节，每当节日放假时，看到老师和学生们都兴高采烈地准备回家，想到要面对空无一人的宿舍，心里总是感到恐惧不安。是我的那些朴实可爱的学生，每逢过节回来，他们总不忘把家里好吃的带给我，在我孤单寂寞之时，陪伴我度过了那段艰难的日子。

最终我也离开了那所学校，离开了朝夕相处了七年的老师和学生，至今我仍深深地怀念着那里，那是我们年轻时为之奋斗过的地方，那里有我们亲手建立起的家园，那是我们的香格里拉，可惜现在很难再找到那样的一片净土了。

在知青小组的聚会上，我见到了分别三十多年的知青朋友们，我们虽然命运各不相同，但在那个动荡的年代里，我们共同度过了一段难忘的时光。望着满桌丰盛的筵席，我们感慨，感慨着过去艰难的岁月，我们惋惜，为了离我们而去早逝的兄弟，我们举杯，为了我们曾经有过的纯真的友谊。岁月似江河奔流不息，岁月无情，带走了我们的青春年华，却带不走我们永恒的记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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