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湘的冬
冬如其而至,大地象产后的母亲,经过春、夏、秋的喧闹和折腾,疲惫了,将平川、大山、江河揽如她的怀抱沉睡了,连山涧涓涓的清溪也收起了叮咚的琴弦,潜于乱石中静静的流淌着。
冬象一个吝啬暖色的画家,在他的画布上用铅灰打上了一层底色,除了偶尔用明快点上一、两树红枫外,将四季常绿的乔木和灌木丛也染上了冷峻的灰绿,平日里高傲的法国梧桐晃着满树焦黄的叶片,却不肯轻易的抛却枝丫的牵绊,在微风中唏唆的颤栗着。河湖畔的芦苇已褪去了新娘的晚妆,顶着满头苍白的发丝,仿佛一夜间成了半老的徐娘。
初升的冬日倒是红得可爱,象浓浓的鸭蛋黄,懒懒的把光芒洒向远处黛青的山峦和近树和屋宇,给镶上了一道恰到好处的金边,但你却感不到些许暖意,连哈一口气也浓得象蒸汽机车冒出的白烟。
湖湘的冬是干冷的、漫长的,绝没有“燕山雪花大如席”的惊讶,也少有“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的雪景。你找不到“猫冬”的汉子袖着手挤坐在背风的墙根下享受冬日暖阳的惬意,却能见到家家餐桌上氲氤升腾的辛辣火锅——哪怕是涮着萝卜、白菜。
虽不象两广人把看雪作为一种奢望,但老天爷也着实吝惜得很,一年也就恩赐一两场雪,三五天,那还得历经好些天的磨难。到了年下,北风使足了野性,在空旷的田园、寂寞的山林肆虐几天,把松竹林当作它尖厉的呼哨,把电线当作琴弦弹拨着它的寒夜曲。待它归于了沉寂,就预示着要下雪了。
南方的初雪不叫雪,雪籽,又叫“霰”,如同晶莹剔透的盐粒,又干又硬,打在房顶的青瓦和湿冷的地上,象炒在锅里的爆豆,蹦蹦跳跳,噼叭作响。开幕式后,雪渐渐的浓起来,飘飘摇摇,纷纷扬扬,象烟一样轻,象玉一样润,象银一样白,从天空中洒落下来,亲吻着久违了的大地。最初的雪化了,扑进了大地的怀抱,浸润着母亲干涸的胸膛,它要让更多的孩子在春天里能吸到香甜的乳浆。雪还在悄声无息、前赴后继的下着。身在竹乡的我,伴着竹林的噼叭声,便能领略到白居易“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清晨,你透过窗上难得一见的多姿冰花,就能看到地上已积了厚厚的一层雪。此雪有声、有色、有气、有味。有声若春蚕食叶;有色如白玉无瑕;有气者冷浸心骨;有味能识来年禾稼。
雪后初霁,冬雪又要化了,大地又恢复了以往的生气,地下的生命涌动着,她孕育了整整一个冬天,她怀着再一次做母亲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