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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城小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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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集  发帖心情 Post By:2012/12/31 10:56:00 [显示全部帖子]

                                                 记 忆

     8月2日这个装在我脑海里想删除都难的日子,随着年龄的增长记忆功能的下降直到“关”我这台机之前,这一天是永远被锁定了。那是我被迫离家去几千里外的戈壁荒滩下乡的日子,过去40多年了那天的一切还是历历在目不堪回首。
    那是个炎热的夏天经过几天的轮番“动员”我拿起户口本去“报了名”回来的路上在派出所消掉了户口,领了一床被子和一个茶缸回来了,一切手续十分简便。两天时间准备行李告别亲人,我急忙去看了看学校和我没呆够的教室,在教室后面的大槐树下哭了一阵,又去了我常常在那里玩耍的大明湖、还有我一蹲半天的省图书馆阅览室,还上最后借的书。生活了16年的地方我留恋它,像婴儿不舍母亲的怀抱难以割舍,我憎恨那些人,是他们无情地赶走了我这个年龄不大正该读书的小女孩儿,非要我要去那在地图上我都找不到的地方。
一切那样匆忙.为什么若大的城市就容不下这么个听话,乖巧的小姑娘?命运啊就这样过早的把我扔进了社会这个刺骨冰凉的汪洋里。
   那天家里可乱了营,下午姑姑来了,妈妈请了半天假做了我爱吃的葱油饼放的油比家里来客时还多,在什么都要凭证要票的年头,一两米,半两油也是很珍贵的,最难过的是父亲,他看见户口本就失声痛哭起来自责说是他的右派问题连累了我,孩子有什么罪呢?他宁愿替我去,一个小女孩又没出过门,三天三夜的火车去那个荒芜人烟的戈壁滩上可怎么活?那天他一口饭也不吃,一直低头流泪,可我却大口地嚼着香喷喷的油饼,大咧咧地说:“不用怕!去的人多着呢,别人能活我就能活,我有聪明的脑袋,勤劳的手,还能把我饿死吗?” 本来定的4号发车其间大量人在反悔,就提前出发了,2 号早上6点我背着背包,提着脸盆茶缸迈出大门,回头看了看泣不成声的爸爸,跑过去拉拉他的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别了!疼爱我的爸爸好好保重自己!女儿会长大的,强忍着泪水,两脚像踩了棉花似的向外走了,走到离家门远了的街口憋了两天的泪水一涌而出,擦也擦不急。
    那时火车站台上人山人海到处是大标语,高音喇叭里唱着“革命青年志在四方”吵吵嚷嚷的人群都是来送行的,喊声,哭声音乐声混杂在一起,那难舍骨肉的家长紧紧拉着自家的孩子,谁都知道一分钟后便天各一方三年内是难见面了,怎不让人心碎。火车的汽笛越拉越响,几千人同声发出的哭声淹没了喇叭里到农村去到边疆去的豪言壮语。
    车轮转动了带走了上千年轻学生,也牵去了多少颗亲人的心,饱尝别离痛苦的人群向后闪动,我不忍心再看这悲伤的场景,趴在小茶水桌上不敢抬头。火车载着满眼泪水的孩子们上路了,他们到底去干什么?他们的将来会怎样?无人能回答,像一根根羽毛被一阵狂风卷走了。等待着他们的将是什么呢?既没人问也没人能说清。
   多少年过去了想起那一刻还是满心的酸痛,如果那些决定政策的人下来看看他们还会用这种弊大于利的方法解决剩余劳力吗?就是甩到天涯海角与社会与家庭又有什么好处呢,千千万万知青只不过是虚无理论的牺牲品。唉!主帅不明将士苦啊。
   我不喜欢这个灰色的日子,可它却刀刻一样的留在我的心里了,难忘啊的8月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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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琴  发帖心情 Post By:2012/12/31 11:19:00 [显示全部帖子]

                          玉  琴
       
退休后,摘下我的安全头盔,交出去那厚厚的施工图,离开熟悉的建筑工地,耳边没有了搅拌机的轰鸣声,好一阵不习惯。
渐渐地适应了新的生活方式,每天轻松的安排好一天要做的事情:学习电脑,练琴,傍晚去公园唱唱歌。一年来也结识了不少新朋友,好友们有不愉快的事来找我啦一啦,我也耐心的听她们倾诉。谈谈我的看法出出主意,网上我也是闲人马大姐年轻的朋友们有想不开的事也找我聊聊,能解除别人心里的烦恼.我花些时间也值得,每个家庭都平静,社会这个大家庭自然和谐。我希望人人都生活的愉快,幸福!
    在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型的时期,各阶层里生活状况真是大不相同,只是我这些年只知道盖楼 ,人站在工地满脑子是图纸,社会上的事也不太接触。我知道下岗工人的日子不好过,怎么个不好过我以前无从了解。只知道国家开始富强,人民生活都提高了,真不知身在不幸中的人,还真是各有各的不幸。尽管同在阳光下也有享受不到温暖的家庭。
    玉琴是我退下来才认识的女友,是个少见的苦命人,她是随父母调动工作很小就来山东,父母是技术工人常年吃住在工地。因父亲喜欢孩子,母亲拗不过又接连生了三个弟妹,老大就是廉价的保姆了,那时工资很低,家里人多能吃上饱饭就很不容易了。一座座工厂,住宅在建筑工人的汗水下平地而起,但他们住的还是小工棚。玉琴每天有干不完的家务活,妈妈安慰女儿说:弟妹长大就好了。
    “文革”时期市里的小学校都不好好上课了,这些随工地流动的孩子更没条件完成学业。后来企业内办了技校收起这些孩子“学习“了一年就分配了,当然和父母一个单位。就在这一年父亲查出了胃癌,母亲请了长假陪着去外地看病,小弟妹就由她来照看了。白天去上班,回来后洗衣,做饭.....,第二年母亲用尽了全家原本微薄的积蓄,精心的照料也没能挽救父亲的生命。
    从此玉琴和母亲省吃俭用供弟妹上学,十七八岁正是爱美的季节,却不舍得添件好点的衣服二十几元工资如数交给妈妈。老人身体不好家里的重活也只有她包下来。很少做点好吃的玉琴也是看着小妹们吃完,自己最后随便吃些,母亲心疼的说:等你出嫁到婆家就好了。
    一起进公司的女孩陆续恋爱结婚了,玉琴迟迟没谈朋友。合适的人选多因家庭负担重而离开。直到30岁时结识了本班的工友一个从山区来的小伙子,两人便在简易的工棚里结婚了。丈夫的老家里又是个多子女的家庭,小两口省吃俭用照顾着两边家的兄弟姐妹。
    在贫困的煎熬中,女儿出生了,带给小两口欢乐也伴随着困难。小家搬进了单身宿舍的筒子楼,暖气煤气,厨厕全没有,也就在这个生活极不便利的小屋里玉琴住了10年。丈夫下工地干活一去就是半年多,玉琴一人带着孩子真不知怎么过来的。孩子上小学那年,丈夫突发脑瘤不到半年就撒手离开了人世。
  屋漏又逢连阴雨,贫困交加的日子里玉琴下岗了,为了女儿的学费,玉琴在一家麦当劳打工一天12小时。好友劝玉琴再找个丈夫生活也有个帮手,经人介绍对方是国企的工人有个男孩,两人相处还好,谈到结婚时男方家人不同意,自然是嫌女方负担太重,分手时玉琴哭着说:我们结合后家里活我来干,你只要让我们母女有个地方住下来,这几年我的钱供女儿上学以后就会好的,对方没答应。玉琴难过的哭了好多天,苦日子总有个希望:女儿大学毕业就好了。
    再苦的日子也要一年年过的,去年女儿终于毕业了。一天玉琴来我家,没了往日的愁容,不再诉说供女儿上学的艰难。我也从心底为她高兴:”你总算熬出来了女儿工作后可以帮你还上欠债,以后就换个轻点的活儿别再去干替班,轻松愉快地生活吧“玉琴开心的点头说”是“满脸笑的花儿一样。
    没有多久,玉琴又满脸愁容的告诉我:“女儿找了男友老家在乡下,母亲久病住不起院,还有俩弟妹要上学,这样的家庭状况我不同意,女儿说我嫌贫爱富不懂爱情,男孩还问我闺女结婚时你妈能拿多少钱买房,我一听头都炸了,就和女儿吵了一上午”。我不知用什么话宽慰她,不懂事的孩子啊,她不知道妈妈为了供她上学一分钱掰成两半花,几年来多是干粮咸菜,从不舍得买个水果更没添件新衣服,就连我有时送她的衣服她都不舍得穿说天天干活不用穿这么好,10元一双的鞋两年也不舍得扔。麦当劳的清洁工年轻人干一天都受不了50多岁的人,下班后还常替晚班,在贫困中挣扎的妈妈为什么孩子就没有一点体谅呢?
  为了女儿的“爱情”,玉琴妥协了,又回到原先打工的地方,照旧不停的加班为女儿积攒那杯水车薪的房钱,她仍旧住在那只避风雨不挡严寒的破房子里,什么时候是个头呢?我说你女儿出嫁后就和我一起住吧,她说不行等女儿结了婚我还要给女儿整理家看孩子,她一点家务活也不会干。
  可怜天下父母心!我的心在流泪,为我善良苦命的新女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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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帖心情 Post By:2013/1/1 15:57:00 [显示全部帖子]

龙行友:感谢回帖,这种情况的家庭不少,不知为什么孩子总把父母当保姆使用。依靠这样的子女养老不是做梦吗?看到这种情况我很想办一个老知青"互助组",去年我在市郊购买了一套环境很美的房子本来想度假用,最近我看到好多知青住房紧张孩子也不孝顺,我就想自己办一个微型老年公寓,收住人员限定是知青,尽量能自理,有共同的经历就有共同语言。这儿生活很方便物价也不高,大家经济上AA制,财务公开,可雇一个保姆洗衣打扫卫生,小区很漂亮,有食堂商店。进市里游玩购物都方便,我再买个车这样大家互相帮助共度晚年,因为知青的一生多数很苦,应该有个好晚年。您帮我做个可行性研究,下这样做能行的通吗?我会尽力照顾好大家。春天房子收拾好我就在网上公布信息欢迎知友来我的:'知青互助组"           

                                                                                        —— 诺城小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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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帖心情 Post By:2013/1/2 8:19:00 [显示全部帖子]

梧桐塔松:两位大树感谢给小草的回帖,摊上这种子女真让人无奈言传身教都做了,不见效果玉琴这辈子是没救了。梧桐说“抱团取暖”哈哈太形象了,我现在就一点点准备,试着办看看能否成功?现在2个好友报名了她们是无子女的,还有在家老“受气”出来几个月换换环境和心情的,试试看吧!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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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车  发帖心情 Post By:2013/1/2 15:48:00 [显示全部帖子]

 

                                                                   动  车

 

  和朋友约好乘动车去青岛体验一下新开通的快速火车。出自对新生事物的喜爱我从拿到票这一刻起心情就很激动,早早赶到车站等侯,进站了乘客有序的排好队,我高兴地象个孩子东张西望,进入老年的我一生坐过N次的火车,过去那脏乱拥挤的镜头时时在眼前,做梦也想有个干净幽雅的乘车环境。动车进站了,流线型的车身淡雅的颜色,乘务员着装整洁,面带笑容,训练有素地迅速安排大家就坐,车厢内现代化的设备,超过747飞机的舒适坐椅让人心情愉快极了.每个旅客脸上充满了微笑,为我们国家铁路事业的飞速发展自豪。
    列车飞速行驶,车窗外的田野在闪动。不知为什么人在很甜的时候思绪会一下飞进枯涩里。记起了我9岁时第一次坐火车的经历....50多年前也是寒冷的冬天,父亲因撕掉贴在办公桌上的“大字报”成了全市文教卫生口里第一个对抗反右派运动的典型.一次次逐步升级的批判会持续了一周后,一个寒冷的夜间爸爸突然被两个人带走了.家里没有得到任何去向的消息.
   母亲上着班还要带着三个幼小的孩子苦不堪言 .春节临近,有人通知人在潍坊的清水坡集中劳动.家属可以去送衣服,那晚母亲哭成个泪人没有做晚饭,忙着整理好衣物和邻居阿姨商量明天请了假就走,看弟弟的任务就是我的了。第二天上午母亲带回单位不准假的消息焦急万分,几个大人也没了主意,我正趴在小桌子上写寒假作业不知哪来的勇气大声说:“让我去吧!” 母亲吃惊地看着我把我拉在怀里流着泪算是答应了,晚上将炒好炒面包好,几斤粮票缝在小背心里叮嘱只有见到爸爸才能拿出来.写着地址的小纸条和车票都装好,母亲牵着我的手向火车站走去,她已经好久没有顾上牵牵女儿的小手了,我心里暖洋洋的。顶着寒风总算走到火车站.站台上一番叮嘱,我大声说:我能行妈妈回去吧!
    当列车一声刺耳的长鸣后车轮转动了,母亲的身影在窗外向后闪去,刚才我那勇敢劲儿忽的没了,我嚎滔大哭。引来了周围的好心人,一路上阿姨送给我干粮和水,我也很卖力的给大家一连唱了好几首歌儿不外乎是:嘿啦啦,嘿啦啦天空出彩霞呀, 地上开红花呀,中朝人民力量大打败那美国兵.唱完后才不好意思地藏好妈妈给我烙的饼,好留给爸爸吃,我吃了对面阿姨的粗粮饼子,喝了叔叔茶缸里的水。
    天快亮时到了潍坊站,跟着人流出站后,我找到了去清水坡的汽车,烂乎乎的车上挤的要命多是去给劳改队送衣物的家属。我蹲在大人们中间,颠颠跛跛总算到了这片盐硷滩上的一个高墙院子里,在这个临时集中省级单位右派的地方,见到了我不敢相认的父亲,听人高喊着爸爸的名字,我转身看那迎面走来的人,头发也很长衣服上全是土,他脖子上包着纱布。我跑过去搂着爸爸问:“你怎么了?疼不疼“?他只是抱着我低头流泪不说话,边上的一个工作人员(后来也成了爸爸的朋友常来家作客)说:看你还没有这小孩坚强,有这么好女儿,还不好好地活着,争取宽大处理,我没听懂大人的话。下午看着爸爸捧着碗香甜的吃着炒面,看看两边没人紧张地把粮票装进了怀里,我心里很高兴,完成了妈妈交给我的任务。两天后告别了爸爸,还是宋叔叔送我上的车。
    以后的运动中父亲经受了很多的折磨他还是挺过来了,平反后活过了80岁,晚年也享受了几年改革后的好日子。是女儿的勇敢鼓励了他吗 ?怕他伤心直到他去世我也没敢过问当年的事。半个世纪过去了,往事如烟... . 现在哪有9岁的小姑娘敢自己坐车去那荒凉的黄河入海口吗?悲伤里还泛起一丝骄傲。
我的第一次乘火车的情景,时过景迁都过去半个世纪了,可在平稳舒适的动车里我想起了这段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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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帖心情 Post By:2013/1/8 13:15:00 [显示全部帖子]

 

                                          邻 

 

         今天是入冬来很冷的一天,虽然有太阳,风迎面吹来还是很冻人。老邻居孟大姐来了,我高兴至极拉着手招呼她坐下,忙着沏茶倒水请她品尝儿子刚给我网购的“铁观音”她也聊起小孙子的趣事儿,我向她‘汇报’了这次外出旅游的见闻,如同见到了亲人。在老房子里我们从不相识到亲如姐妹一起待了10年,猛的分开了,我还是很想念她们一家的,大姐心地善良,待人亲切。我真是不舍得离开孟大姐这样的好邻居,远亲不如近邻,近邻不如对门,此话不假。
    那10年来是我拼命工作的日子。一个人早出晚归饥饱无常,工地上想不到的事常发生,我这个施工员常常推迟下班,家离市场又远 厨房里多是空空如野,冷锅冷灶的。听到我开门进屋不管早晚,大姐总是过来叫我去她屋里,热饭弄菜忙活着给我准备饭,尽管我时常在酒店大吃二喝,可大姐说我吃不足蔬菜,喝不上小米粥,开始很不好意思后来一下班索性直接去对门吃饭了。

    有一次感冒了也没休息半夜里突然发起烧来,我独自去了医院,第二天我在观察室输液护士推门说:“20床有家属找”我惊奇的转过头,是大姐来了提着稀饭,拎着菜进门就说:“ 病了也不吭一声,看你昨天回来就不精神”,“没大事,半夜了不想打扰你”我感激地说。多年来没有人照料过我的生活,我像个男子汉在外打拼,一个小女人干着大男人的活儿赚钱养家,供孩子上大学,只有我照顾别人的份儿,从没享受过关怀,遇到有人关心怎不让我感动呢!感谢上天给我安排胜似亲人的好邻居,我真有福气!晚饭我请大姐去饭店,人很多我们的菜刚端上来,桌对面就来了一位等坐位的中年妇女她拎着东西,站在桌旁很疲惫的样子“坐我们这儿吧”大姐拿起我们的衣物空出椅子招呼她,接着盛出一碗热气腾腾的海鲜疙瘩汤放在她面前 :“天太冷趁热喝",客人感激的连连点头接过碗,一会儿她点的红烧鲈鱼也上来了,她将盘子推到中间请我们一起吃,三人愉快地吃着聊着没人想到我们不是一起来的。外面寒风刺骨,我们却从心底感到暖融融的,我不语心里在想:善良的大姐,你是我的榜样,人与人之间多些关爱社会不就是一个很好的大家庭吗,这么简单的事做起来真不难,也许人群中邻居大姐这样的好人很多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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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  发帖心情 Post By:2013/1/9 0:34:00 [显示全部帖子]

感谢千帆过版主的鼓励,我只是如实的把我经历过的事,遇到过的人,极简单的描述出来。请知友们指正多提意见!

我可以把我前面发的短文都集中在我的专辑里吗?我试试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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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墓 碑

   上世纪60年代末我曾在戈壁滩上很边远的一个农场当知青,后来回城上学工作,曾出差去过国内外好多风景幽雅的城市。退休后有了属于自己的时间出游,我第一个想去的地方却是那个留给我无限伤感和洒满我青春脚步的河西走廊里沙漠边缘的—六连。

不用上班的第一个月我安排好家事坐上了西去的列车,在平稳干净的卧铺车厢里心久久不能平静,沿陇海线驶过中原,火车爬上了黄土高坡穿越200多个隧道进入平缓荒凉的茫茫戈壁。30 个小时后,总算到了这个海拔2300的河西走廊,下了火车朋友带着两个高大黝黑的儿子来接站,真是相识君未婚,儿女忽成行。40 年后才见到的老“难”友颤抖的拉着我的手说了句:“我们都变老了”眼泪扑簌的流下。第二天下午我们乘上大吉普向农场驶去。荒滩有了平坦的柏油马路,挺拔的白杨,片片麦田翻滚碧波绿浪好一副丰收景象。远处隐隐约约出现了绿树掩映的村庄,“前面就是六连,看你还认的出来吗?”“先去看看我们栽的小树林吧”。司机点头。这片小树林是知青进场后种下的取名青年林,3年后它成了青年恋人的好去处,也成就了好多对儿动荡年代的夫妻。

汽车开进树林边停下来大家并肩走着,这里已是高大苍劲冲天而去的白杨树,其间一条条沙枣树林,绿叶上撒着银色的粉沫星星点点阳光下格外耀眼,沙枣花的清香扑鼻而来,我陶醉在当年我不曾漫步的树林里。“当年没把你拖进树林里,真是遗憾!”朋友开玩笑着说,“那时我还小呀!”我顺口回答,几个人边走边聊着当年的事情。

忽然眼前的小路旁出现了一座还摆着花圈的新坟,黑色大理石墓碑上刻的竟然是我熟悉的名字是“兰子"!我啊的一声惊叫起来,俊俏秀美,齐耳短发的少女的影子悠地立在墓碑前,我眼泪夺眶而出,思绪回到了几十年前的春天……
六连是个离场部最远的连队,以前在文艺队下连演出时到过,留给我的印象是狂风卷黄沙。不知什么原因忽然接到通知要我去六连,拖拉机颠簸地走了4个小时总算到了这一排排土屋前,顶着满头满脸的细沙土,我提着背包走进干打垒“宿舍”,抖抖围巾上的土,端起脸盆去找点水洗把脸,“我去给你打水”耳边一个甜甜的声音在说,我这个黑五类的崽子,在那个亲不亲阶级分的年头我从没享受到这种待遇,天天面对的只是极左的压抑和冷落。顿时感到温暖全身,这种感觉多年来我再也没有过。
我珍惜与兰子的友谊,就这样她成了我落难时的好友。艰苦的日子无情地折磨着这些花季少女。一年过去了,西北的春天在沙尘暴肆虐后姗姗来迟,麦田开始浇水,以机井号划片,各片派人24 小时值班,每班6小时轮流。有男友的人夜班有人陪着单个的就苦了。记得第一次上夜班,天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心里怕极了只有壮壮胆穿上大胶鞋,提上小马灯,扛上铁锨走了。10里路还没走出2里小马灯让风刮灭了,这时后面突然呼啦啦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吓的我后背顿出冷汗,“别怕是我!”兰子!你累了一天不在屋睡觉来干吗?我答到,“睡不着陪你去井上”我感激的不知说什么好。一路上我们说了许多白天不敢说的知心话,说恨透了这个鬼地方,想爸爸妈妈想学校。发誓只要能出去一辈子不回来了。以后我就用'婚姻"换回了一分钟就给我消掉的“城市户口”离开了六连。临走时两人恋恋不舍抱头哭了好几回,几十年来各自在艰难的生活道路上爬坡,也失去了联系,听说兰子是后来知青大返城时顶替她妈妈的工作回老家了。好友说:她去年病逝,留话要把骨灰埋在六连,是她的儿子送来的骨灰就安葬在知青林了。站在墓碑前我思绪万千,当年我们不就是一批虚无理论的牺牲品吗?是那阵狂风把我们两个苦命的女孩卷在一起了,兰子!咱俩说好不再来这个鬼地方了怎么又都来了呢?你是想念这儿的田野,庄稼和那片装满青春的小树林?还是留恋我们那金子般的年华?安息吧!我少女时代的好友,采了许多戈壁滩上的野花儿放在墓碑前,我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出了杨树林。汽车关了重重的门,望着肃穆的墓碑心里默默地说:我还会来看你,可亲的兰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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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祖 母

     祖母是在35年前一个大雪飘飘的时候离开我们的,这几天姑姑家的欣表妹来我家做客,我们谈起小时候一起在祖母身边的往事……这也是我们把哀思换作另一种形式来寄托。
祖母出生在山东农村一个较富足的地主家庭里。她母亲生了四个男孩儿,这唯一的女儿又是俊美乖巧,全家上下都十分喜爱。她幼年和哥哥们一起在自家的私塾里念书,跟母亲学会绣花,还写得一笔好书法。知书达理的祖母就在这几世同堂的大宅院里春夏秋冬地生活着。她的嫂嫂们时有和婆婆磕磕绊绊的时候,巧小姑子出来说说老太太,袒护一下嫂嫂,矛盾就化解了。直到祖母出嫁时,家里上上下很是不舍得这个宝贝姑娘。陪嫁自然是应有尽有,花轿前头出了村头后面送亲和抬嫁妆的人还在村尾,一路吹吹打打好不热闹。
我祖父的家里也是个几代人一起居住的大家庭,家境也不错。清末年间曾祖父两兄弟一起中了举人,大院门口并排竖了两个旗杆,那一双旗杆直到“文革”时期才被外村造反派砍倒了,本村的乡亲不舍得破坏因为它一直是我们村子的“荣誉”。祖母是下嫁到我们家的,婆家的兄弟多,最后分家时,家产分到祖父手中已不是很多了,要把日子过得更好是祖母的心愿。
几年后祖父在城里开了家书店、药店,经营得很好,赚了钱就置些地,家里的活除了农忙时爷爷回来干,其他的事都由奶奶管理,公婆十分喜欢这个大户家来的俊儿媳。可是家里的规矩不能改,脱下嫁衣就要和妯娌们轮流下厨房带着佣人一起担起所有的家务劳动。城里有买卖,男人们都在城里的店铺里忙,家里老人孩子就有十几口人吃饭,尽管有厨子做饭,佣人干零活。祖母也要前后的张罗,不知踩着三寸金莲的祖母是怎么熬过来的。随着儿女接二连三地出生,祖母的担子更加沉重,祖父脾气很暴躁,儿女们都十分怕他,小姑姑幼时很淘气,常常蜷在奶奶怀里哭闹不停,这时只要大孩子在窗外学祖父咳嗽一声,哭声顿时打住。祖父整日在外操劳,祖母在家勤劳地伺候老的养育小的,把一家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前院里大树成荫,后院里有空的地方,种满了大葱,菠菜……奶奶不喜花儿,酷爱种菜养鸡,自给自足的小日子过得实在是带劲儿。别看祖父对儿女严厉,对祖母却是恩爱之情溢于言表,那年夏收时父亲和叔叔从城里学堂放假回来忙收割,中午祖父回去吃饭,叫三叔在地头看着满地割下的麦子。烈日当头大树底下长工们在吃煎饼喝水,三叔在看书,有人看他不注意扛起捆麦子扔到对面沟里(天黑时可拿回家),三叔边看书边喊道:趁俺爹不在,再拿几捆吧要快点!几年后他参加了共产党,同情受苦人的心就是那时的萌芽吧。第二天祖父知道了,免不了是要挨打的,这时祖母伸手护着儿子说:他爹!三儿不是随你心眼好吗!打他干啥?咱家也不缺这一捆半捆儿的。祖母轻松的一句话,祖父举起的手放下了,后来三叔去了延安进了抗大,那怜悯穷人的心就是受祖母的影响吧。柔弱的祖母总会以柔克刚。性情暴躁的祖父却一生没和祖母吵过嘴不知祖母用了什么妙招儿来相这个暴躁的夫,教那六个顽皮的子女。祖父不纳妾,不赌博,老两口儿恩爱至终,勤勤恳恳地赚钱养家,养育了6个子女带大了多个孙子,一起熬过了多少生生死死的艰难岁月。
解放前夕叔叔在济南地下市委任职,祖父祖母也离开了生养他们的老家迁来济南。随后叔叔又南下去了上海,两个老人也随同在上海和济南往来居住。十几个孙儿弟女陆续出生了,祖母有时要看三四个孩子,我和欣表妹就曾一起在满头银发的祖母跟前待过一段时间,白天祖父教我们认字,晚上在祖母的被窝里听故事,特别是祖母讲的聊斋小故事那么声色并茂,孩子们又想听又害怕,和祖母紧紧偎在一起,那真是终生难忘的温暖。祖母像是老母鸡时刻护着绒绒的小鸡仔,祖父再厉害也打不着我们一下,即使我们跑闹时打掉了祖父的宝贝茶壶嘴儿……
奶奶床前的小桌上有个精细的点心盒儿,里面装着桃酥,百子糕等香甜的点心,只要祖父不在,我和表妹就一起站在桌子边用小手摸摸盒子盖儿,伸着脖子闻闻那个迷人的香甜味,谁也不敢去打开,这时祖母摘下老花镜,放下手里的针线活儿,打开点心盒儿拿出方方的两块百子糕,笑着说小馋丫头吃吧!表妹胖嘟嘟的小脸笑得像一朵花儿,我们一起举起来放祖母嘴边,让祖母尝一口,祖母就假装咬了一大口,甜甜地嚼着,那香甜的样子真像吃到了嘴里,我和表妹都笑着大口吃起来。这恐怕是小姐妹一生中最最香甜的点心了,那上层白糖夹着青红丝下层黄色松酥的百子粒,多么地诱人!这是祖母的儿女孝敬她的,在食品缺乏的年代她老人家自己不舍得吃一口,给孩子们留着。每个孙子都是她的心肝宝贝,冬天祖母的大襟棉袄里就是孩子们暖小手的地方,夏天祖母的扇子直到我们睡了才停下来。在各自妈妈那里是享受不到的,因为她们没有这闲工夫。
虽然生活贫困,可安静的日子也没过上几年。接连的政治运动特别是文革的狂风刮乱了社会的秩序,这骤然的变化来自上海的叔叔被“革命小将"揪出批斗,南京路上光脚游街。紧接着两个古稀的老人也被拉进浩劫里,从此祖父没再抬头说过话,听到有人大声喊叫他的名子就吓的浑身颤抖。祖父被押送回农村老家了,在逐步升级的批斗中,雪白的长胡须也被一次次揪光不久就奄奄一息了。祖母挂牵祖父吃睡不安,婶婶也在挨斗无法照顾她只有送她回到老家。严寒的冬天老人在那间只有土炕和个瓦罐的小草屋里眼睁睁看爷爷去世,弥留之际拉着祖母的手不得离开。十几个儿孙没有一个在身旁,让他安慰的是有他的爱妻相伴。祖母为此大病一场,为了祖父临终一句不舍分离的话,祖母就在那半间漏雨透风的小破屋里,半个煎饼一碗水地住了六个年头.谁接也不肯走。见不到她疼爱的儿孙们,才是她最难忍受的折磨。村口的汽车站,每天有一班车路过,老人拄着棍儿风雨无阻地等这班车路过才回屋,她在期盼着见到她的孩子们,每月初邮递员送来上海的汇款单,祖母含泪接过来嘴里念叨:我不要钱,我想儿啊!。望穿双眼等来的却是我们一家的被逼遣返,大伯家哥哥是单位押送回去的,他是因写大标语时错写了一个关键的字,大家都不同程度地受了家庭出身的株连。财产在不合适的年头带给人的也是灾难,祖父的大哥一家从曾祖父那里分的财产是一样多的,可家里有人抽大烟,娶二房,花天酒地,土改前把家产早早地挥霍已空,人家的儿女就免受屡次的“运动”之苦。老天总是喜欢作弄人,他让你得到一样便夺走你另一样,管你愿意不愿意。
后来狂风刮够了,我们也都长大成人。国家也收拾了残局经济开始复苏,渐渐地走向富裕了。商店里摆满了各式糕点,也不要粮票了,我们却没有了慈祥的好祖母。她是和四叔同一天同一时间去世的。大家在医院抢救叔叔时祖母一人在家,那天早上她洗了头独自坐在炉子边烤火,中午家里来人时,祖母已静静地孤零零地去了。全家人悲痛万分,这哀思多年没法儿消退。
如今我看见百子糕从不去碰它,不是不喜欢吃它,是每当看到它都很心酸,想起那疼爱我们的祖母。几次梦里我曾捧着点心依在祖母身边说,奶奶你真真地咬一大口吧!我给你买了好多呢,醒来满脸泪水,再也不能入睡。欣表妹常说我的弯弯的笑眼,上翘的嘴角极像祖母,不只是外表,重要的是勤劳灵巧的双手和温和的性格,也来自祖母的基因和儿时的影响,即使在社会的变迁中,我承受了小小年纪不应受到的磨难,我也没曾有怨怼的情绪,只是默默地尽力改善自己的处境。清明节我不能去老家给祖父祖母上坟,可老人的音容笑貌却时时藏在我的心里,我永远想念你慈祥可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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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嘣 豆

 

 

     前几天在网上浏览,随着鼠标的移动屏幕上出现一个题目:《纪念济南一中已故特级教师戴思明》“磅礡气象,共文生.....捧着一颗心来,不带半根草去”这是多么亲切熟悉的名字,那是从7岁时就印在我幼小心灵里亲人的名字,他不只是我的老师也宛如我的父辈,是在他的影响关爱下我度过了应该是美好,却很艰难坎坷的少年时代。

多少年来戴老师的博学,高尚的品格,对事业孜孜不倦地追求,和他对待学生亲切和蔼又不失严肃的态度,那些指导我一生精辟的语言,一直深深铭记在我心中,终生受益匪浅。看完这篇文章我满脸泪水且不说他的德.能.勤.绩感人的事迹,仅就说几件鲜为人知的生活小事儿。
二十世纪50年代初国内各大城市百废俱兴,欣欣向荣。戴老师这个曾在北京师范毕业的学生,怀着对教育事业的热爱和憧憬,带着年轻娇媚操着一口地道京腔的妻子来到济南,他分配到济南一中语文教研组任组长,妻子惠英(我后来的小学班主任)在黎明街小学。她是我的启蒙老师,从汉语拼音b p m f,算术上的加减乘除四则运算都是老师把手教会我的。连同王老师的勤奋、好学,也一并教给了我们。戴老师的祖上是北京清朝末年的旗人,他身材高大,英俊的面孔和那炯炯有神的眼睛,时时面带微笑.他的母亲戴奶奶娘家祖上是皇亲,自小是格格也随独生儿子迁来山东。我的奶奶是小脚儿戴奶奶却是大脚一对。刘嫂是随戴家来山东的保姆,勤恳的照料着一家老小,做的一手地道的京味饭菜。
在济南王老师的家居住在护城河边黑虎泉西面大假山旁边,青砖到顶的四间大屋,院内有假山小泉,溪水流到的地方小鱼虾成群,绿绿的水草顺河底向一面铺开,岸边上挂满藤萝的长廊蜿蜒向院子的大门,高高的垂柳在小路两边摆动着,洋马生菜在蓝瓷花盆里开的艳艳鲜红,地下草堆儿里的蚂蚱,蛐蛐足够我们逮的,戴奶奶喜欢小孩除了她的一对孙儿我就是她家的常客了。在同龄的孩子中我个子小人却很机灵老奶奶就给我起了“嘣豆儿”外号儿,全家人就这样乐呵呵的叫开了。
平时我们三个孩子在一个学校上课,放了学一路叽叽喳喳地回来.和戴颖(老师家和我同龄的孩子)建丽一起写作业,玩耍,到下午戴奶奶就准备好小点心和蜜甜的枣粥放在小桌上,小孩们吃了喝了抿抿小嘴,拿着笊篱去后院河里逮鱼捞虾了,戴颖是个稳稳当当很和气的小男孩儿不太爱讲话做事干净利落,我们同在一个班级上课,做值日时他常帮我扫地,倒垃圾。在儿时的小伙伴里他是唯一的男孩儿。傍晚到大人下班的时候,大门一响我们三个小孩一起抢着去开,那院子的木门门重重的,几只小手一起拽才能打开,围上前去接过大人的兜儿和老师拿回来要在家批改的作业本。王老师烫着50年代北京流行的大波浪短发,京腔京味的问着:“嘣豆”来了?”“嗯”答的可真脆生,老师浅浅的酒窝带着微笑牵着我们三个光着小脊梁的孩子说着笑着走进北屋。戴老师跟在后边推着他刚用稿费换来的新自行车,那发自心底的笑容久久印在我幼小的心底。长达半个多世纪以至我遇到险恶的境遇时,我时时想着这亲切的微笑,那是我坚强的活下去的信念,相信生活是美好的,暂时的狂风会过去。在别人的眼里他话不多,面孔严肃,可在我的心里老师的微笑没离开过他英俊潇的像演员一样的面孔,如果大人都像戴老师这么善良可亲,世上人与人还会有那么多数不清和没完没了的斗争吗?那是个多么祥和的年代,只惜太短暂了。
夕阳西下一家人围在大圆桌边,吃饭,谈笑,王老师在讲一天里学生们的趣事儿,戴奶奶不时往我们碗里拨菜,加饭。喜笑颜开地看我们把小碗儿吃个底朝天,老少一家其乐融融,那美好的景象多年来再也没有过,后来只有在梦中才会偶尔朦胧出现。饭后一家老小去后院里的小溪边走走,孩子们的战利品无非是小瓶里装的鱼和虾儿.蛐蛐草上穿的大蚂蚱。天黑了戴老师回书房看他那永远也读不完的书,写不完的教案。王老师在批作业,奶奶架起老花镜给孩子们缝补衣服,院子里蛐蛐叫的真好听,长廊上吊挂的藤萝花也阵阵飘来清香。在我幼小的心灵里这是多幸福的一家人,那么和谐平静,天快黑了柔柔的路灯下戴颖给我背着书包送我回家。
戴老师的微笑在那段时间里是最多的,紧接着北京亲戚不断的来信,一种阴沉的气氛飘进了大院儿,王老师的歌声没了,戴老师脸上往日堆满的笑容不见了,老师下班回来时戴奶奶时常惊恐的问这问那,大人们似乎预感到风雨欲来。我们仍在玩不知道天下发生了什么事情,越怕的事来的越急。一天我还是背着小书包敲开了大院儿的门,大家全在客厅里不知在议论什么,我进门扑到王老师怀里就哭着说:“昨晚我爸爸被抓走了,听说他撕了工人给他写的大字报当上了右派”戴老师走过来温和的大手抚摸着我的头说:“别哭慢慢说”他脸上没了往日的微笑叹了口气,摇摇头进了他的书房。王老师急着拉着我去我家看我妈妈,她们俩同龄一直关系很好,在里间屋里不知她们谈的什么我听不见,但似乎感到我们家要大难临头了。
爸爸不在家了,妈妈下班很晚,我更有空儿去戴老师家里玩,星期天还常常住下来,那些日子连邻居一个个借故远离我们,不敢和我妈妈说话了。街道上那些主任婶婶对我家也横眉冷对,偶尔看见我也像没看到叫她也不理。老师一家是在冒风险收留我这个右派的小崽子,只是我看不到全家人那么灿烂的笑容了,心里很难过。戴老师下班越来越晚,大人啊怎么有开不完的会呢?小丫头怎么也不明白。是在我二年级放寒假的时候,妈妈突然不许我再去老师家吃饭,说老师家粮食少,不够吃的,我撅着嘴说我就吃一小碗啊!尽管王老师几次来家领我,妈妈还是婉言谢绝。从此我离开了那个有泉水.小溪和微笑的大院子,也不再天天看到和蔼的奶奶和我尊重爱戴的戴思明老师.就是在那个温馨的大院里我度过了我童年中美好的瞬间。
大饥荒开始肆虐着济南城,很短时间里商店里空空如也好吃的东西一夜之间他们都藏哪里去了?半夜去粮店门口排队是小孩的事,去山上采树叶,到河里捞河草就是我放学后的劳动课了,每年除夕那顿白菜多猪肉少的饺子便是我梦中的美餐。接着我进了中学,后来又让上山下乡的旋风刮到几千里外茫茫戈壁荒滩上埋葬我的青春去了。
要命的“ 文革”中期我蹲在快挤死人的火车上,走了3天多来到济南,家被父亲单位遣返了,费了很大劲找到了老师家,他们已被赶出了漂亮的大院儿,换成了两间低矮的旧平房。那里没了往日气派的清末雕花家具,八仙桌和官帽椅,中堂的字画,餐桌上青花瓷器也因为是“四旧”都在一夜间砸烂烧毁了。破旧的桌椅依旧是干净整洁,屋门口几盆白净的茉莉花不识时局的盛开着,一看便知是戴老师的杰作。王老师头发斑白清瘦了许多,交谈后知道戴奶奶在惊吓中去世了,戴颖兄妹一起去兵团再教育了,听说建丽还成了喂猪模范。戴老师天天挨斗每天很晚才能回来,天黑了我和王老师做好了饭在等戴老师“下班”,门外一阵脚步声门推开了,一个高大的身躯跌撞着进来里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嘴角带着血印,手里提着大牌子,被撕扯过的衣服上满是土,这就是我的老师吗?哪个恶魔把他折磨成这个样子,我眼泪刷下落下来,王老师拿出衣服我忙端来洗脸水,一切换好坐定,戴老师凄惨地笑笑,问我在乡下的情况,还嘱咐我别忘了有空看看功课,以后总会有用的,真是三句话不离本行,在这人仰马翻的年头,还有谁记着功课?你精心编出的教案也都成了反动的罪证。我看看门后边戴老师游街挂的牌子上:“反动学术权威”的字样。心里反而充满了对老师无限的敬意,那些举手痛打老师的土匪们难道心都叫狼吃了吗?后来我去过济南一中走到那个曾经批斗过老师的主席台前,心里还充满着酸楚和仇恨。我恨那些挑着学生们打老师的坏蛋,我解不开这个缠在心里的结儿,苍天就这么不公,有谁能坦然勇敢的站出来像君子一样为那些在这场灾难中遭受磨难的人们道一声歉呢?天黑了老师家狭窄的也无法收留我,在惨淡的路灯下向'家走"着,腿里如同灌了铅艰难的挪着步子,身边没有戴颖帮我提书包了,我多想见到他们……
五十年后我退休了,几次走过老师住过地方(已被环城公园套进去)真是物是人非事事休!岸边的石头和那几棵弯弯的老柳树我还能认得出来,它们是否还记得这里曾住过一家来自北京的老小和满脑子只知道教学生的一对好老师,还有那个穿着小背心撅着小辫子的“嘣豆儿”那是段多么美好的时光啊!只惜在人生的长河里只是瞬间而过。如今老师去了不能回来的地方,可他们却永远活在“崩豆儿”的心里,让我向你们鞠个躬吧!你们永远的学生“嘣豆”想念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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