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 - 散文小说 - 中国知青网

雪夜

一个黑头发上染了一撮红头发的年轻人来到派出所门口，他最不愿意来这种地方，今天非来不可，是因为办暂住证。有什么办法呢。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非办不可。昨天晚上，他的邻居，一对和他一样的流落在外的小两口，被赶到了街上，女的被拉扯的大哭大叫；他也遭到查处，被警告。他们都是属于无证居留。

一个穿大衣的片警，嘲笑着看着年轻人，在问几个问题：

“你以前住哪？”

“没地方住。”

“住马路了？”

“拆了。”

“你来这干啥？”

“啥也不干。”

“你干什么事？”

“啥也不干。”

警察还在问，年轻人答不上来。

“啥也不干，你来干啥？”

不知道年轻人嘟哝了一句什么，还看了一眼警察，警察突然说：

“你信不信，我能把你从这摔出去！”

我又没说什么呀？年轻人不敢吭气，也不敢再看了；心想，可能是红头发，他知道斗牛士用红布激怒公牛的，这是什么地方，赶紧走吧。证，还得等几天，他真不想再来了。

他出来已经四年了。大上海也去过，贩鱼、卖菜、卖袜子，甚至文具。都是在上海。直到有一天在公园里卖气球，被没收了以后，一个当地人，给了一个善意的忠告：在这混，你错了，这是富人的天堂，穷人的地狱。当然，他向往天堂才来的，看来没门了。于是他到小一点的城市，转了几个地方，就落在了不太繁华的一个省会城市；这也许还是暂时的。

初中毕业后，他就不上学了。他的爸爸在他小的时候，周游世界去了，失踪了；妈妈待他初中毕业后嫁了人。十七岁跟舅舅干了两年，终因亲情冷淡，离开家只身闯荡了。他期望活出人样，但究竟什么样，他不太清楚，只能像一条鱼游来游去，或者像一条对人不信任的狗，到处流浪。他回到了高尔基的在人间，和渔夫、贩子、盗窃犯、甚至杀人犯混在一起，至于能否觉悟于生活，化腐朽为神奇，却始终是一个未知数。

话说这几天一直在下雪，没事干，在街面认识了一个朋友，比他大一岁，本地人。这天晚上，请他吃饭。哥俩来到一个饭店。

“你点，”朋友递过菜单，哥俩推让，点了几个菜。喝了两杯酒，朋友掏出一个好看的玩意，“没见过吧，瑞士军刀。”小伙子把玩手里，看得出来，挺喜欢的。“喜欢就留着吧。”朋友很大方。但他知道，无功不受禄，究竟有什么事呢？不知道。酒过三巡，朋友吭哧了一下，要说事；突然那边桌上有人叫了他一声，噢原来也是朋友。“等一等，”他起身，端着酒杯过去了。

“哈，老同学啦！”他被介绍给大家，一桌年轻人，几男几女。哎注意，要是拍电影或电视剧，这里要注意：几个男的还是几个女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年龄不能太小了，他们已经褪去青涩，变的成熟；男的，该刺青的刺了，女的该涂脂抹粉的也那样了。

“怎么样？”老同学满脸的红高粱，鼻子上挂着一个金属环，应该叫鼻环，这是最时髦的。

什么老同学，信口胡诌罢了，女孩面前装呢。买彩票认识的。但俨然老大的派儿。

“服务员！再加一个座儿！”红高粱大喊大叫。

外面的雪下得越来越大了。正所谓“雪片大如席”；想必田野上的耗子，都已经回到了洞府。

“不管他，来干杯！”有人提议，大家举起了杯。

一桌人，除了同学，他一个也不认识。女孩，耳环一个比一个大，头发，男孩的更夸张，他突然想起来，在派出所，可能是头发激怒了警察，他染了一撮红毛，很特别的。他一个一个和大家碰杯，大家很青睐他，显而易见，他很出众的，无论身材、长相，还是风度。论打架，看看谁是对手，女孩，哪一个顺眼——年轻人见面，无非心里就这两点，他也是这么想的。酒喝得很好。

这时候，一对情侣，刚吃完饭，拎着一只没毛的小狗走过，红高粱说：“这种小狗，烤熟了吃，最美了！”

那个男的回身过来，“你刚才说什么来？”“我说这种狗，”话没说完，叭一个耳光扇了过来。“我看你活腻歪了！”差点把同学的鼻环打掉，这玩意太碍事了。“你咋？”同学满脸红高粱顿时放出了红光，但对方不惧；女的拽男的走：“渣滓！”。

他听的清楚，站起来，觉得丢人，这么多人，干啥呀？他手里玩着那把小刀，从裤兜掏了出来。还没等想好干啥，对方一只刀子已经捅进了他的肚子，动作之快，震惊了所有的朋友，有的根本没看清，只是觉得老同学不妙。他埋头坐在那里，那人走了，没人拦着。

“你快叫车去！”红高粱吩咐他的朋友。

朋友出去，拦了一辆出租车，回来，人都不知道哪去了，只剩下他一个人在那趴着。他被扶起来，两手捂着肚子，冒着雪花，被扶上了出租车，“行不行？”“没事。”“要紧不要紧？”“不要紧。”“等等，拿我的东西去。”出租车待了一会，“走吧，”“不用等了？”“不用等了。”“去哪？”“去医院吧。”出租车走了。

走了几分钟，司机师傅想起，挨着饭店就有一家医院，车已经开出来了，前面还有一家医院，估计半个小时吧。但雪地很滑，不敢快了，快一个小时还没到，计价器快100了。师傅试着搭讪，客人不说话，睡着了吧，一股酒气弥漫车厢。终于到了医院门口，离着10几米远，停了下来，“到了。”客人没反应。师傅下来，打开后面车门，客人歪在一边，好像真的睡着了。“哎醒醒，”师傅扶着，把他扶出了车，看见了血，吓坏了，扶进医院？没给车钱呢！不行。叫医生出来，也脱不了干系。车钱事小，搭进去更倒霉。由他去吧。

他一时清醒，梦见了他爹，抱着他，放在一片白云上，在夜空慢慢飞起来，越飞越远，流星一样，划出一道弧线，最后什么也看不见了。

这是一个真实的案例。案子侦破以后引起了极大的轰动，出租车司机和年轻人真是父子关系；不过当时彼此并不知晓。这真是极妙的剧情，叫人怎忍结束呢。

Hg 2013 3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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