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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短缺经济的时代,吃当然是一个不容忽视的问题,特别是在下乡的年代尤甚。先摘录一段我经历中的尴尬:
下乡的那个团(现在叫农场)当时算是个基础条件相对较差的团,由此而来的就是生活条件较差。那时才十几岁,所谓生活条件较差落实到我们这儿就是一条:吃得不好。
后来我上学,到学校第一顿饭,吃的是米饭、羊肉白菜,正好学校商校长来宿舍看望新生,问我们吃的怎样?别人都没吱声,我冒出一句:挺好,比我们下乡的兵团还好。老商挺高兴,走了。
他刚出门,宿舍里的新同学包括后来的班长把我好一顿挖苦:拍什么马屁呀、刚来挺会表现啊,不一而足。总之就是一个意思:就这菜还好?亏你还是从兵团出来的。弄得我好不难堪,随后面红耳赤、捶胸顿足、指天发誓的解释:兄弟我真是从那苦寒之地来的,不是节假日、麦收、秋收等特殊日子,兄弟我吃肉真是不太容易。
最后搞得大家由愤慨转而同情:看老弟吃相果然有“胃亏肉”嫌疑。哥们儿在连队,别说吃肉,牛奶也是经常喝的……我听得一边啧啧有声,一边咽口水。你说兵团这么大,我怎么就分到了这么个穷地方?
我们那儿到是不吃粗粮,天天白面,但是这白面做出的馒头咬上去常常有股不正常的甜味儿。别以为那是放糖了,那是麦子有些受潮,“捂了”,磨出的面粉就是这味。好的麦子都交上去了,不好的自己留着吃。好吃不好吃好歹也是馒头,最惨的是冬天,没菜,每天都是萝卜汤。班里大家轮流打饭,一副水桶,一头搁馒头,一头是满满一桶冻萝卜汤。到是不少给,想喝多少都有,不就是多加一瓢水吗。喝的我一闻萝卜汤就够了,离开那里多少年了才缓过来,现在总算是可以喝萝卜汤了。
关于那时的吃,想必下过乡的人都有过一些特殊的记忆。
凡是知青都有过吃烤黄豆、烤玉米的经历。烤黄豆比较容易,秋收割黄豆时,拢堆火,黄豆棵整个扔进去,豆荚烧得爆开了就差不多了,一吃一嘴黑。烤玉米的技术含量高些,掰下玉米放拖拉机排气管里,控制住油门,让玉米在排气管里上下颠簸吧。感觉差不多了,一轰油门,玉米就蹦出来了。也是一吃一嘴黑,还带柴油味儿。当然想吃没有油味儿的那就得笼火烤。
再有就是上瓜地偷瓜。说实在的,北大荒的香瓜一绝。
问题是玉米、黄豆、香瓜这些东西好吃是好吃,到底还是归于素斋一类,不解决根本问题。弟兄们想吃荤的,想吃肉!
想吃肉?哪儿有肉?连队猪圈里有,你敢去吗?说句不好听的,真给你一头猪,你敢杀吗?你有那么大的锅吗!
猪我是不敢杀,鸡我可敢杀!我也有那么大的锅,大点的饭盆就行!
六月正是夏锄的季节。一天,我为了农具的事儿从地里回宿舍。连队里静悄悄的,大多数人都下地了。
进大宿舍第一个屋就是我住的宿舍。一推门我就愣住了,屋里还有两人,他俩儿也愣住了。“两春”和“小个子”,一个北京知青,一个哈尔滨知青。一个手里掐着只鸡,一个手里握着把刀,两人正忙乎呢。地上放一脸盆,甭问,那是放血的。
四十年过去了,今天我还能想起当时的场面,小个子的脸顿时煞白,张口结舌,话都说不出来了。小个子其实不矮,平时挺机灵的,今天那是吓的。要是进来的是连长,这二位活宝够喝一壶的。
还是两春鬼,转眼之间舌头就理顺了。满脸堆笑的邀请我稍等片刻,一起参加他们的“一鸡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