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忘却的岁月》之三十九
两件往事
（一）
知青，是那个特定年代对社会做出过巨大贡献的群体，有些社会作用是无形的，看不见，摸不着。他们生活在农村，虽说没有惊天动地的大事去做，但聚焦到某些事或某个人，也会有一些可歌可泣的感人故事。那年代人们都在默默地奉献，是时代赋予的品质。
我当生产队长头一年的“立夏”过后，晴朗的天空白云朵朵，漫湖的庄稼一片翠绿，望不到边的秧苗正茁壮成长，当畅漾在稻田中时，还会偶尔听到水鸟的咕咕叫声和它在稻埂上蹦蹦跳跳的身影。那些返青的秧苗在等人关照，因为尝不到化肥的滋味，它们的叶子变得黄黄的、细细的。每当瞅到这情景我就心急。
生产队的农活已进入稻田的除草、趟苗阶段，大家在水田里边干活边说笑，嘻嘻呵呵不绝于耳。有的年轻人说着说着便打闹在一起，这会引来队长的呵斥。那些细心人把拔出的水草握成一团踩到泥底下，等草腐烂了会变成一堆很好的肥，细心人不放过一切积肥的机会。
有些莠草油光光的和稻秧长在一起难以区分，一不小心就容易错过，它的根系很发达，要用大力气才能拔掉。每当用力拔时就会有人趁机说：“气死驴！”立马会引来一片笑声。每逢拔草，我都跟在大家的身后检查质量，那些拔不干净的是要让他返工的。
光靠拔草是不行的，当务之急，需要弄到充足的化肥。稻秧处在返青分蘖期，这是施肥的最重要阶段。可国家供应的化肥寥寥无几，一切要靠自己想法解决。我突然想到那些种旱田的生产队，他们用肥少或许会有多余的化肥，我们可以高价收购，何不试试？！
因为在最忙的“三夏”生产中我都没停止过在外打工的人员。他们每人每月向生产队上缴30元钱，队里给他们记全勤，如果不上缴钱就回队干活。这是硬规定，也是队里的外来收入，就算是队里的副业吧。虽说上缴的钱不太多，但足可以供生产队外出买化肥的费用。
我选出几个能说会道精明能干的社员，分两个小组，各拉一辆平车，分头出去采购。我盘算得很好，没想到三天过后，两个小组都空手而归，毫无收获。说旱田的生产队也同样缺化肥，人家根本不卖。那怎么办？种庄稼就是个节气活，节气是不等人的。我又重新谋划重新组织人马，这次由我带队，直奔新沂县城而去。
新沂县城原名新安镇，隶属江苏省，与郯城相邻。虽属苏北的穷地方，但经济比鲁南搞得活，县化肥厂也大，我觉着在那里买高价化肥希望要大些。
我们半夜动身，50多华里的路程，早上八、九点钟就到了县化肥厂，我们就在开票处及化肥厂周围转悠，寻找卖化肥的人。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分几次买到了两吨的化肥票，虽说是碳酸氢铵，但这两吨化肥足以解决50亩稻田的需求。你说我那高兴劲啊就甭提了。
说来也巧，装好车刚走出县城，碰上劳动大学的拖拉机放空回郯城，车斗里还坐了几位去新沂购物的女老师，大家彼此都认识。有几位社员喊着司机的名字，让他帮我们捎一车化肥回去，司机欣然同意，大家七手八脚地把一车化肥装在了拖拉机上，并让我跟车回去。
夏天的天气是难以预测的，还没走出新沂地界，突然雷电交加，一块黑云罩在了头顶，瞬间，大雨瓢泼而下。车上的人们手忙脚乱的找雨具，司机也腾出一只手拽身后的雨衣，另一只手没握好方向盘，说时迟那时快，随着几声惊叫，拖拉机滑向了路下。幸好车上的人没出意外，我那化肥却翻下了一大半。
我的天啊！沟底是漫过腰的流水，这真要我的命啊！我以最快的速度扑向了水沟，使出全身力抓住一包包化肥往外捞。当捞完清点后我不放心地一包包检查，好在包包完好，无刮痕无松口，化肥没受损失，只是让我受了一场惊吓。这时已雨过天晴，我长出了一口气，谢老天保佑！
长期的农村生活，知青的感情已融入到生产队那个大家庭中，集体的利益与我们息息相关，甚至搭上命也不能让生产队的利益受损。
半个月后，那些施了肥的返青秧苗象云头一样，浓浓的、黑黑的，一片片地狂长。
（二）
我一生中有过几次救人的经历，记忆比较深刻的是救罗继延那次，还有一次是抢救一队的两位青年女社员的经过。
那是在1974年初夏，大队接上级指示，要求各大队对所有知青的住房进行统一改造配套，按当地社员的标准，每户知青必须达到三间屋，包括院墙和一个厨房。上级的这一要求对所剩无几的知青来说是一件好事。在“四叔”的统一安排下，趁生产不是很忙，基建开始了。大队的计划是把原有的知青旧房拆除，在原地实施重盖。这样不但能为村里节约出部分宅基地，还给现有知青盖了新居，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我们二队首先动工的是安春田家，他家东山墙连着一队知青的屋，当我们把他的屋扒完后，只剩下了一座东山墙不能扒，因为一队的人在山墙东边挖屋基的砖，又迟迟干不完，我在等一队收工后好把山墙推倒，以防不测。就在这时听到嗷地一声惊叫，我急往东看，见那座山墙山崩地裂般朝着一队干活的人群倒下去，人们惊慌地四下散去，再看那山墙几乎贴着人们的脚跟同时倒地。山墙倒地的巨大气流掀起了铺天盖的尘土，等尘土过后，见一队人吓地像傻了一样站在四周。我心想好险啊！幸亏没砸着人，谢天谢地的叫了一声。
再看这座山墙，一尺来厚的高大土墙摔得粉碎，忽有人高喊“小香和小花砸在下面了”，这撕心裂肺的叫声引来了一片嚎哭。我知道完了，这下真的完了！那是两个透着青春活力，活鲜鲜的少女生命，被这一堵又高又厚的山墙砸下去，不拍成肉泥也得拍成肉饼，两个队的人象被钉子钉在地上一动不动。我头皮发麻，两脚酸软，几乎摔倒。我是二队的队长，虽说砸的不是二队的人，我的心里极其难受，我知道出大事了，不管是死是活，必须马上实施抢救。
我发疯地高喊：“赶快救人！快救人！”
这喊声如霹雳般把人们的神智惊醒，大家一窝蜂地扑向了土堆，有的用锨，有的用镢，哭声一片。谁也没经过这惊人的场面，都手忙脚乱了。我象战场上杀红了眼的战士，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高声地骂了起来，我命令人们不能用工具全部用手扒，避免伤着埋在墙下的人。
第一个救出来的是小香，见她上胳膊被一根半截长的木锨柄穿透了。锨头的一侧刺进了她的前胸，也忘记是谁将那根锨柄从她胳膊里拔掉的，她早已昏迷不醒，情况相当严重。扒出她的地方处在另一座山墙的墙根下，因一队的人挖那里的旧砖，把墙根挖了一条沟，肯定是小香见逃不出去了，就一头倒在了沟里，只是她倒卧处有一张铁锨刺伤了她的胸和胳膊。
我一面安排人把小香送劳动大学卫生室抢救，另外还安排赵立民去劳动大学办公室给县医院打电话派救护车。
人们顺着那条沟往前扒去，结果又发现了小花。只见小花浑身血青，身上的衣服被砸的零零碎碎，可谓遍体鳞伤。我二话没说，把小花驮在了背上去抢救。没驮过失去知觉的人是不知道有多难驮，因小花昏迷不醒，身子在我背上东滚西滑的，幸有多人帮扶，要不我是背不到大学卫生室的。大学的医生对两位伤员，进行了及时的救治，打了强心针，并做了简单的包扎。
为了不影响医生们的抢救，我在卫生室门口拦住了那些嚎啕大哭要见孩子的亲人。
在县医院里我跑前跑后地找大夫，办理住院手续，安排病房，询问病情。医生知道我是知青，见我如此用心，都安慰我放心，说会尽全力抢救的。
到了晚上九点多钟，第一个救出的小香总算有了一声小小地“唉哟”。从中午12点至晚上九点，整整昏迷了九个小时，这一声叫唤，使我们松了一口气。
等到深夜一点来钟，第二个救出的小花也恢复了知觉，并说出了浑身疼痛的感觉。
在场的人总算把悬着的心放下了。
真是奇迹，是万万没想到的奇迹！
这时一队的副队长倪训臣也到场了，他是当时一队领着干活的人，他一见出了那么大的事，就吓得偷偷回家了。一旦两个女孩出了意外，他便上吊自尽，以死来抵消自己的愧疚。他说：村里不是本家就是亲朋，活在世上无缘面对。
真是个爱面子的人，真是个好人，世间真有这样的人。
由于我的用心，也使我摆脱了内心的愧疚。事后我特意去出事现场观察，看到人们在极短的时间内，竟用手扒出了一条五米长两米宽的沟，那条沟就是另一座山墙的基础，小香和小花就是卧在这条沟里才得以逃生的，这是条救命沟啊！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想象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想象不到的事情有了想象不到的结果，这就是天意。
出院后两个大闺女没留下任何后遗症，象先前一样活泼、可爱。她们的家人都去出事的地点摆上供桌烧香、磕头，敬拜天地，以表对上天的敬意。两家父母还特意买了点心到我家去，感谢我在关键时刻的表现。
长期的农村生活使我们和乡亲们产生了深厚的感情。是这片贫瘠的大地，是这里的父老乡亲们养育着我们，知青永远都忘不了也报答不完他们的恩情！
人生有些难忘的事，尤其那些别人有恩于己或自己做的无愧于己的事，更是记忆犹新，也能从中得到感悟和升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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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2013/3/18 16:10:00 [只看该作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