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发现运转了,把拉下的功课补上吧。
忘却的记忆
一
静寂的小山脚下,一条小溪淙淙地流淌,山风轻轻地掠过林梢儿,太阳暖暖地照着,远处传来的小鸟啁啾,我无心听它的歌唱,只是半眯着眼,漫无目的地瞭望着远山,不知道想些什么,静静地站着,静静地坐着,静静地只是静静地让脑子一片空白,离开喧闹的都市,我来到清凉山脚下的这个小村子,这里是我四十年前插队的地方……
那是个一去不再复返的年代,上山下乡的大潮淹没了无数的家庭,裹携着千百万无知的孩子们,或发配到边疆,或发配到穷乡僻壤的农村,我自然也逃脱不了历史的遗弃,那张标示着城市户口的薄纸,被无情的户警狠心地撕扯下来,那清脆的声音不大,却从此把人间的亲情撕扯得粉碎,把生死离别的苦难摊派到每个家庭,我无奈地背井离乡被抛弃在这个贫穷偏远的小村子,一日三餐抢夺本来就少得可怜的贫下中农嘴里的那点口粮,我们成了人世间姥姥不疼舅舅不爱,城里不要乡下不欢迎的最不受待见的人群。
这个人口不过百的依山傍水的小山村,看景儿时山山水水风景如画,捧着咕咕叫的饿肚皮时叫穷乡僻壤,集体财产如下:牛三驴四破马架(破车),四五十只山羊子,家家都是土坯房,种田上山岗,收种一肩挑,吃饭全靠天。忆苦思甜时才知道,解放前,村里被圈定为地主的老范家还养一匹马拴一套车,解放后被没收用到了马死车散,村里就再也没养过大骡子大马,不过说来全村变化最大的就是家家都有了现代化,一家一个竹皮套的热水瓶——冬天总算是有热乎水喝了。
村子里的贫下中农穷得一拍脑瓜子扑啦啦地掉高梁花子,这时村里的地主、富农、上中农比贫下中农还穷酸。山坡上的那点土疙瘩田一年能打几斗粮,交去公粮,分到各家各户村里的粮豆,吃不过春儿赶不到夏收,那春寒饥荒的日子,就连村长(当时叫革委会主任)也是每晚早早上炕躺着,听着肚皮儿唱折子戏,咕辘辘地一出连一出。那稀见锅底的薄粥,一泡尿就撒出去了,瘪肚皮和着老北风在冰冷的炕头上整宿地唱。
逢年过节,盼得是心气过得也是心气,白棒子面掺点白面的两掺馒头,那叫咬社会主义,一口一个幸福,嚼咬在嘴里不舍得咽下肚,这不叫吃饭叫享受。春天山坡挖野菜,苦苦菜、燕苗根、蒿子叶,谁家没吃过那是睁两眼说瞎话,村头老榆树到了开春放花、树挂榆钱儿时,半大子爬到树梢儿上,连树叶子都捋走了,掺和棒子面充数裹腹,老村长一到开春便喊破了嗓子:谁他娘的要是把老榆树给俺剥(bao)死了,俺他娘的拆他家的墙、扒他家的房——狗日的们!
农家过日子能着那,眼馋吃不上城里人的白面饼饼,烙上张高梁面的饼饼也叫改口改花样,不能老是高梁米籽的水捞饭,一粒一粒的高梁米籽,跟自行车轱辘里的钢珠儿子似的,到咱的小胃里疙疙瘩瘩硌得慌,蹲茅坑腚晒黑了也拉不出个屎球球来。
村里的老娘们们推碾子拉磨把高梁米磨面,高高兴兴准备给家里的爷们们烙张饼子嚼,哪知高梁米面掺水发散和不成个,难不倒的贫下中农自有办法,记得谁谁说过:人民群众是推动历史前进的火车头,这时榆树皮就有了用场,把榆树皮剥下晒干磨成面就成了最好的粘合剂,和高粮面时抓放一把榆树皮面,再烙饼饼多薄也不碎,裹好大葱豆辨酱,咬一口香出半里地。
农家谁不养几只小鸡子,那大大的鸡蛋,谁也舍不得吃,一家子的油盐酱醋、针头线脑儿都是老母鸡屁股眼里抠出来的,只有生孩子的小媳妇,才有权力躺在炕头吃煮鸡蛋,那还得分是生了小子还是生了丫头片子。要不村里的识字的白胡子老狗头儿管这叫:鸡屁股银行,千真万确一点没错。家里的老太太每天必做的第一件家事,便是大清早迈小碱寸金莲的小脚儿堵在鸡窝门前,把老母鸡一个个认真仔细地过手,伸出手指头抠抠鸡屁股眼儿,没蛋得放外打野食,有蛋的下完蛋再放风自由。儿孙过生日也就是煮上两鸡蛋,这是村里能过上好日子人家的最高待遇了。
刚到村的那年开春,给地里撒厩肥,小队长冬至叔是村里贫农正当年的汉子,我俩一车,他对我说:你歇着俺来——!平常惜力气的冬至叔今天格外卖劲儿,一脸的笑模样,我有点想不通猜不透……
二小队的老镰刀瞧个满眼儿,把铁铣朝地上一杵,放开嗓门打哈哈:呦喝——冬至——笑啥那,都笑成三辨子嘴的老兔子了,说说——别被窝里放屁——独(毒)吞呀!
冬至叔就是笑而不答,老镰刀不甘寂寞:咋——是昨晚儿跟喜妹子爬大山了吧?冬至叔回应着:狗嘴里咕辘不出像牙来,这可有城里的小青年,说臊话浪磕注点意喽。
等车的功夫我悄悄问:冬至叔——咋这么高兴那?冬至叔把臭哄哄的嘴巴趴到我耳边小声说:午晌儿——吃了两大碗白脸高梁米干饭,炒两个大鸡蛋!
嘿——听得我直流哈拉子,我咽下一大口口水羡慕地大声说:共共共产主义呀——!
冬至叔一听急眼了,压低声音:小声点,别让人听见。
白脸高梁米一般人家也不舍得吃,那是把碾好的红脸高梁再碾一次,就是精加工,去掉高梁米上的红皮,这是遭践粮食呀,解放前老范家顿顿白脸高粱米饭,人家是谁——有马有车的地主老财呀,谁也别跟人家攀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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