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知青网五色土 栏白山黑水 → [原创]小说 忘却的记忆 一……六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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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小说 忘却的记忆 一……六七

帅哥哟,离线,有人找我吗?
野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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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小说 忘却的记忆 一……六七  发帖心情 Post By:2013/7/16 13:25:00 [只看该作者]

刚发现运转了,把拉下的功课补上吧。

 

                         忘却的记忆   
                              一
  
  静寂的小山脚下,一条小溪淙淙地流淌,山风轻轻地掠过林梢儿,太阳暖暖地照着,远处传来的小鸟啁啾,我无心听它的歌唱,只是半眯着眼,漫无目的地瞭望着远山,不知道想些什么,静静地站着,静静地坐着,静静地只是静静地让脑子一片空白,离开喧闹的都市,我来到清凉山脚下的这个小村子,这里是我四十年前插队的地方……
  那是个一去不再复返的年代,上山下乡的大潮淹没了无数的家庭,裹携着千百万无知的孩子们,或发配到边疆,或发配到穷乡僻壤的农村,我自然也逃脱不了历史的遗弃,那张标示着城市户口的薄纸,被无情的户警狠心地撕扯下来,那清脆的声音不大,却从此把人间的亲情撕扯得粉碎,把生死离别的苦难摊派到每个家庭,我无奈地背井离乡被抛弃在这个贫穷偏远的小村子,一日三餐抢夺本来就少得可怜的贫下中农嘴里的那点口粮,我们成了人世间姥姥不疼舅舅不爱,城里不要乡下不欢迎的最不受待见的人群。
  这个人口不过百的依山傍水的小山村,看景儿时山山水水风景如画,捧着咕咕叫的饿肚皮时叫穷乡僻壤,集体财产如下:牛三驴四破马架(破车),四五十只山羊子,家家都是土坯房,种田上山岗,收种一肩挑,吃饭全靠天。忆苦思甜时才知道,解放前,村里被圈定为地主的老范家还养一匹马拴一套车,解放后被没收用到了马死车散,村里就再也没养过大骡子大马,不过说来全村变化最大的就是家家都有了现代化,一家一个竹皮套的热水瓶——冬天总算是有热乎水喝了。
  村子里的贫下中农穷得一拍脑瓜子扑啦啦地掉高梁花子,这时村里的地主、富农、上中农比贫下中农还穷酸。山坡上的那点土疙瘩田一年能打几斗粮,交去公粮,分到各家各户村里的粮豆,吃不过春儿赶不到夏收,那春寒饥荒的日子,就连村长(当时叫革委会主任)也是每晚早早上炕躺着,听着肚皮儿唱折子戏,咕辘辘地一出连一出。那稀见锅底的薄粥,一泡尿就撒出去了,瘪肚皮和着老北风在冰冷的炕头上整宿地唱。
  逢年过节,盼得是心气过得也是心气,白棒子面掺点白面的两掺馒头,那叫咬社会主义,一口一个幸福,嚼咬在嘴里不舍得咽下肚,这不叫吃饭叫享受。春天山坡挖野菜,苦苦菜、燕苗根、蒿子叶,谁家没吃过那是睁两眼说瞎话,村头老榆树到了开春放花、树挂榆钱儿时,半大子爬到树梢儿上,连树叶子都捋走了,掺和棒子面充数裹腹,老村长一到开春便喊破了嗓子:谁他娘的要是把老榆树给俺剥(bao)死了,俺他娘的拆他家的墙、扒他家的房——狗日的们!
  农家过日子能着那,眼馋吃不上城里人的白面饼饼,烙上张高梁面的饼饼也叫改口改花样,不能老是高梁米籽的水捞饭,一粒一粒的高梁米籽,跟自行车轱辘里的钢珠儿子似的,到咱的小胃里疙疙瘩瘩硌得慌,蹲茅坑腚晒黑了也拉不出个屎球球来。
  村里的老娘们们推碾子拉磨把高梁米磨面,高高兴兴准备给家里的爷们们烙张饼子嚼,哪知高梁米面掺水发散和不成个,难不倒的贫下中农自有办法,记得谁谁说过:人民群众是推动历史前进的火车头,这时榆树皮就有了用场,把榆树皮剥下晒干磨成面就成了最好的粘合剂,和高粮面时抓放一把榆树皮面,再烙饼饼多薄也不碎,裹好大葱豆辨酱,咬一口香出半里地。
  农家谁不养几只小鸡子,那大大的鸡蛋,谁也舍不得吃,一家子的油盐酱醋、针头线脑儿都是老母鸡屁股眼里抠出来的,只有生孩子的小媳妇,才有权力躺在炕头吃煮鸡蛋,那还得分是生了小子还是生了丫头片子。要不村里的识字的白胡子老狗头儿管这叫:鸡屁股银行,千真万确一点没错。家里的老太太每天必做的第一件家事,便是大清早迈小碱寸金莲的小脚儿堵在鸡窝门前,把老母鸡一个个认真仔细地过手,伸出手指头抠抠鸡屁股眼儿,没蛋得放外打野食,有蛋的下完蛋再放风自由。儿孙过生日也就是煮上两鸡蛋,这是村里能过上好日子人家的最高待遇了。
  刚到村的那年开春,给地里撒厩肥,小队长冬至叔是村里贫农正当年的汉子,我俩一车,他对我说:你歇着俺来——!平常惜力气的冬至叔今天格外卖劲儿,一脸的笑模样,我有点想不通猜不透……
  二小队的老镰刀瞧个满眼儿,把铁铣朝地上一杵,放开嗓门打哈哈:呦喝——冬至——笑啥那,都笑成三辨子嘴的老兔子了,说说——别被窝里放屁——独(毒)吞呀!
  冬至叔就是笑而不答,老镰刀不甘寂寞:咋——是昨晚儿跟喜妹子爬大山了吧?冬至叔回应着:狗嘴里咕辘不出像牙来,这可有城里的小青年,说臊话浪磕注点意喽。
  等车的功夫我悄悄问:冬至叔——咋这么高兴那?冬至叔把臭哄哄的嘴巴趴到我耳边小声说:午晌儿——吃了两大碗白脸高梁米干饭,炒两个大鸡蛋!
  嘿——听得我直流哈拉子,我咽下一大口口水羡慕地大声说:共共共产主义呀——!
  冬至叔一听急眼了,压低声音:小声点,别让人听见。
  白脸高梁米一般人家也不舍得吃,那是把碾好的红脸高梁再碾一次,就是精加工,去掉高梁米上的红皮,这是遭践粮食呀,解放前老范家顿顿白脸高粱米饭,人家是谁——有马有车的地主老财呀,谁也别跟人家攀比?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13-7-23 8:29:28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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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辣酸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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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帖心情 Post By:2013/7/16 14:05:00 [只看该作者]

            咋穷成这样了,听了让人心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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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大荒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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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帖心情 Post By:2013/7/16 14:58:00 [只看该作者]

又读到野稗子兄的小说了,恭祝夏安!此文本应放到您的文集里,中知网升级后,版主们就没有操作权力了,请您谅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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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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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帖心情 Post By:2013/7/16 15:20:00 [只看该作者]

我自己发了试试也不行,又上黑山白水版块了,老头把后上的删掉吧。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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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大荒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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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帖心情 Post By:2013/7/16 15:24:00 [只看该作者]

以下是引用野稗子在2013-7-16 15:20:00的发言:
我自己发了试试也不行,又上黑山白水版块了,老头把后上的删掉吧。谢了!

野稗子兄您好!现在我们版主没权操作了,我去请示中知网领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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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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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帖心情 Post By:2013/7/16 19:07:00 [只看该作者]

敬佩以下是引用北大荒老头在2013-7-16 15:24:00的发言:

野稗子兄您好!现在我们版主没权操作了,我去请示中知网领导吧

 

 

佩服北大荒老头兄对版块工作的尽职尽责。



只有健康是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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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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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帖心情 Post By:2013/7/18 21:04:00 [只看该作者]

两天去了常熟,抱歉!

                             二
  村子穷,穷得冒穷气儿,除了作队部的房子是没收老范家的三间已经风雨剥蚀的青砖瓦房外,村里清一色的土坯茅草屋,家家屋里穷得土坯炕上没有胡伦个的炕席儿 ,天天用的缺油少盐的大铁锅里生着半截子黄铁锈,孩子们冬天围着破被子下不了炕,夏天上学前的孩子们没穿过衣裳,不管是男孩子女娃子光溜溜的晒着腚满村子乱窜,大姑娘新年添件衣裳,能高兴小半年笑六个月,小媳妇们没生孩还是有所顾忌,好歹穿衣遮体,一旦生了孩子脸面就送给老天爷了,大夏天也不避嫌个个光膀露乳奶孩子,村里老少爷们们早已人见怪不怪了:有啥好看的,金个个,银个个,奶了孩子就成了狗个个了!
  村里没有多余的牲口,各家各户推碾子拉磨都是女人的事,女人们背着粮袋子到磨房,先是脱去脚上的布鞋,放到磨道傍,再脱下贴身小褂,放在布鞋上,这才光着膀子开始做活计儿干营生,村上的人常说:肉破了再长,鞋袜破了就遭践了,小褂要是让汗珠子溻湿沤烂了——那就是个败家的娘们。夏天里的磨房里是女人的赤裸天堂,再花花肠子的男人也是不敢乱闯禁地。
  村头一棵一人抱不过来的老榆树,树下有一口甜水井,传说那是燕王扫北时留下的,光滑滑的井口石被井绳勒刻出一道道深深的沟槽,那深深的沟槽里刻满了一辈又一辈人的老故事,土路对面不远处也有一口井,说来也奇怪,那井离老榆树下的甜水井,相隔不过三五丈,它却是个苦水井,一甜一苦的水井给村里留下了一段凄美的老故事。
  听老人们儿说,原来村里的这两口井都是苦水井,那又苦又涩的井水,喝了一辈人又一辈人,在早年间,村里有一个叫杏儿的姑娘,长得水灵俊俏,二八佳人爱上了同村的黑牛哥,黑牛家贫拿不出彩礼,杏儿的狠心爹把杏儿嫁给了镇上的瘸腿老财当二房,迎亲那天,杏儿寻了短见跳了井,人们把杏儿捞出来,淘了井,从此那井水就变甜了。黑牛终身未娶,在井边种下一棵榆树苗,后来榆树长大了,黑牛常常坐在井旁和杏儿说话,一等就是一辈子。
  那井边上的老榆树有多大年纪,谁也说不清,听白发的老婆婆说,她小的时候听奶奶说,奶奶小时候那树就有一搂粗了……这故事小山村里的男女老少都知道,一辈一辈地传诵着……
  每逢麦收过后,磨房里便传出叽叽嘎嘎的笑语声,各家的女人头顶着笸萝,肩背着粗布粮袋,把刚刚分下的新麦磨面,一家老少急着等着嚼烙饼,捞面条,小干鱼子疙瘩汤,那时节比新年里的气氛还火热,灶膛里的火苗子噼叭叭地燃着,木风箱呼哒哒地拉着,土坯烟囱里一股子一股子冒着炊烟儿,小孩子跳,老头子笑,为得就是吃上这一顿香喷喷的新麦……
  晚饭时,村头老榆树下,谈古论今的人们手里端着大青花碗,啃干粮的那嘴巴嚼得叭叽叽的,生怕别人听不见,喝稀粥的稀溜溜山响,把大青花碗舔得干干净净,回家不用刷碗,这饭碗里头的饭食不用筷子扒拉就能看出谁家的家底殷实,谁家的生计艰难,馋得瘪肚子的看家狗的溜溜围着吃饭人群打转转儿。
  远离城镇的小山村,是政风吹不到世雨淋不着的小地方,老人说:闹小鬼子时候,都没见过几回八路,村还存留着祖上的遗风,在这甜井傍,在这老榆树下,演绎一个个重重复复的人间老故事。
  我们来到了这个小山村,把人均不过亩的土地,又闹了次土改,只不过这次不是打土豪分田地,而是均分了一次贫下中农的胜利果实,难怪八辈贫农出身的二驴子是这么的巴过的。我们在老乡们的大青花碗里扒拉出一筷子,怪不得半饥半饱的村民一个个阴沉着脸,不欢迎我们这群城里来的八九点钟的接受再教育的小学生那。
  咋了,过去咱村养过多少八路,今儿就养不起这几个学生,丢不丢人!要不是老村长吼出了一嗓子,还真不知道那个外号叫二驴子的嘴里又放出啥闷臭屁来那,细想想这就是抢人家碗里的饭,可是谁愿意到这个兔子拉屎的地方来。
  我不算坚强,可是我没掉泪,跟我们一起来的女孩子们,进村时新奇,山山水水老榆树甜水井贫下中农,山水人物让她们好生感动,可是天黑了撑灯了,在晃晃悠悠的棉籽油灯的火苗儿子下,她们端起红脸高梁米的稀粥碗筷时,她们哭了,哭得跟村前小溪里的流水似的,想家想爸妈想那座熟悉的城市和城市里的灯光。
  老乡们说:这学生娃们五男五女,配好对来的,二驴子趵着蹶子噘着嘴:小鬼子来八年就滚蛋了,这下可好了,一辈扎下去了,他娘个腿的,狗皮膏药——贴上了就撕不下去了。
  第二天清早,老阳还在山坳里迷瞪,挂在大榆树叉上的那口生铁钟当当响起,在村长的嘻骂吆喝声里,我们空着肚子下地了,在冒着烟儿的土坷垃地里开始锄草间苗,分不清草苗的我们,让贫下中农更加失望了,村长长长叹了口气:让孩子们遭这个罪干啥?肚子咕辘辘地叫,回头看,家家的烟囱冒着缕缕青烟儿,在村头上空飘荡,在大榆树梢儿上飘荡,村长又吼一声:回家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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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大荒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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质朴细腻的文笔流淌着浓郁的乡土气息,百姓身边的故事吸引着读者的眼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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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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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从这天起,我由一个城里来的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中学生兑变为一个地地道道土里刨食儿的小农民,一个终年要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小农民,而我的儿子、孙子,也命里注定是一个脑袋瓜子掉高梁花子的小农民,现在想这些没啥用,我顾不上做饭的大娘手指甲缝儿里的黑指甲,端起蓝花大海碗把那圆鼓鼓的高梁米粒子迫不及待地未嚼就吞下了肚,女生们端起饭碗看着稀粥里的红脸高粱米粒子,两眼愁得湿湿的红红的,扒拉一筷子到嘴里嚼来嚼去的就是咽不下,还是不饿,饿了除了茅房里的巴巴不能吃,啥都吃下去了。
  从立春干到霜降,我没感到脱胎换骨,却晒得黑不溜秋,钻进农民堆里,破衣长发已经分不清你我他了,惟一不同的就是一呲牙还不是满嘴玉米豆儿,每天早上站在门口擦牙,给乡亲们看稀罕了,二驴子家里的提着嗓子门高声叫:唉唷——你们快来瞧呀,学生们把洗衣服的胰子放到嘴里,鼓捣出沫沫来,咋洗肠子那?
  我与贫下中农一块钻高梁棵子拔大草,一块躺在地头捉虱子,一块听老白唬讲三侠五义、包青天,一块听二驴子讲小媳妇回娘家的荤腥段子,一块看臊长虫扒钱寡妇的裤子,我已经与村民打成一片,成为老榆树村里的一个地道道的山野村民,从前的那些不靠实际的理想抱负,早就和着高梁米籽下肚,一泡稀屎窜出去了,啥也没剩下,一不留神儿瞎眼子家的八狗子盯着腚后,舔得地面干干净净的,要不是我裤子得快,怕是它连腚沟子也给舔了。
  眼下,就是想着能像解放前老范家一样,吃碗白脸蒸高梁米干饭,再像小队长冬至家炒上两个大鸡子,这个标准在老榆树村就是共产主义了,啥按劳分配、按需分配全是扯淡,能这就中,简单不能再简单了,两鸡子加上白脸高粱米干饭就等于主义了,扯别的都是老谣,这是村民们祖祖辈辈求之不得的期望,还求啥——月亮上有嫦娥上得去吗?
  谁也想不到我苦兮兮的命运与一个没有生命的机器联系在一起,它改变了我的生活轨迹,那是一架没有被红卫兵抄没的照相机,海欧牌的——120。是我把它藏到同学家里才躲过了这次浩劫,是我偷偷地带着它来到这个一辈子只知道脚下的山,只知道头上的天的小山村,它是我的福星,到后来,我拥有了很多价值不菲的相机,但是哪一部也没有它珍贵,我把它珍藏在我单栋别墅里的储物柜的最显眼的地方,我要珍藏它一辈子。
  初冬的小雪把山峦盖上了一层银,村头小溪结了一层薄冰,知青屋里的火炕梢儿结了一层薄霜,一到晚上,北风吹火炕凉,一个一个缩在被窝里当团长,队里的活儿没有了,三三两两的老娘们们搂着孩子坐在火炕上纳着鞋底子唠家常,老爷们们有顾家的背着粪箕子拎着粪铲子,到大土道上拾狗粪,等开春撒到自家的自留地里,盼着来年秋有个好收成,不成器的老爷们聚在一起斗纸牌,挂上三分五分的,嗷嗷叫喊着赌兴大发……
  靠到了年根底儿,知青们似南飞的雁,背着分到的各色杂粮豆类,大嘟噜、小嘟噜躲小鬼子逃难似的追汽车赶火车,小眼镜还瞎糊糊地还拎着两只活鸡……我不回家,城里已经没有我的家了,爸妈也下放到了农村改造,我只能留在村里,守着我的那几袋活命的粮,我把它们搬到炕上,因为,我知道炕洞角的那个黑窟隆里的一只老耗子也打着那几袋子粮食的主意那,我用灶灰填用黄土堵,不管用,那老耗子比我顽强,一晚上就扒开了,是呀——它也折腾个命活呀。
  天冷下来了,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我冻得那个打哆嗦,破锅冷灶有一顿没一顿,冷一顿热一顿地对付着日子,冬闲了,没了农活儿村长也不用敲钟骂人了,我能躺着就不坐着,和衣倦缩在被窝里过电,稀溜稀溜地抽着鼻子,叭叭地朝地上甩着清鼻涕,冷空气像针尖刺入鼻腔连连打喷嚏,我哆哆嗦嗦地枕着炕沿儿眯糊儿着,正当我梦游到天安门前照张相之时,门板当地一声被踢开了,一股寒风横扫屋里的各个角落,我抬起眼皮一瞅是村长:还赖在炕上那,太阳快落山了,起来!说着上来揭我的被子,我拉着被头不起来,村长停手说:人家都走了,你一个人咋过,到俺家去吧,好歹吃口热乎的。
  村长家今年冬天不能消停,正是大忙的时候,忙着给大儿子操办婚事,我不懂乡里村规自然也帮不上忙,光跟着蹭吃蹭喝心里愧愧的,一大早,我跟村长说了声到县城去一趟,就怀里揣了个高粮面的饼子上路了。
  十几里的山路,翻过两道梁,到了省道还有二十多里路,吃午饭时赶到了县城,一头扎进了县里惟一的照相馆,把手心里攥出白毛汗的一沓毛票递给了售货员:21定,120。我无心在县城里逛,第一次到县城,本想着去看看那座残破了的白塔,听村里老人说,那是唐朝的老物。可是口袋里没钱逛也是穷逛 ,心里惦记着几十里的山路,还是赶紧在天黑之前回村吧,这荒山野岭的,碰到张三,它可是来者不拒,绝不会嫌咱晒得黑长得瘦。
  回到村里,老村长问我干啥去了,我支吾着说去看同学。
  话说到了栓柱结婚这天,全村都热闹起来了,送小米的送鸡子的,各家贺礼一一上帐,有来有往老辈子的规矩,栓柱的新房穿鞋戴帽,让全村的人羡慕得直嘬牙花子,(青砖垒到窗台,往上是土坯,房顶苫青片瓦,老百姓管这样的房子叫:穿鞋戴帽。)门板上贴着大红喜字,栓柱一大早换上新衣新裤牵着毛驴子去山那边接新娘子去了。
  近晌午头儿,村头响起几声土铳,民兵队长说过这是打鬼子时用过的,接着传来一阵唢呐高昂的声响,锣鼓家伙什也敲起来了,我对好光圈,搬好快门,手捧着相机站在栓柱家的大门口,咔喳咔喳地按下按扭,村里人围着我看新鲜,老村长气得喊一嗓子,不瞧新娘子,瞧这个干啥!
  栓柱婚事不说,半个月后,我从县城的照相馆取回照片,一村子人争着抢着看:嘿——瞧你家栓柱子,上了大照了!那个说:看不出那小知青还真能个儿,把人儿留在纸片片上了。俺儿娶媳妇时,也请他照相。村长咧着大嘴笑着看照片:小子,有能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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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田新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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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写的是中原山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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