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去的列车上,一节以女生为主的车厢的角落里坐着一个面色惨白的瘦高青年,他的眼角一直是潮湿的,冷冷的看着车厢的顶部,列车的小桌上堆着不少的难得一见的好吃的东西,烧鸡,柑橘和苹果,这都是送行人送来的。
这是送知青下乡的专列,在六九年初的一天,列车在哭声中驶出了北京站,他是今天一早从学习班直接送到车站的,在车站他只和哥哥见了一面说了几分钟的话列车就无情地拉响了汽笛。但还是有几个朋友知道他是乘坐这趟列车去插队的,他们都赶来给他送行,车上的东西就是他们送来的。
车厢里还有两个不错的朋友是和他一起下乡的同学,他们将在一个村子里插队。一个多月前他们和几个血统高贵的人打了起来,他拿酒瓶子把人的脸扎伤了,被送进了学习班后强制去插队。
他开始了下乡的路。
火车的车厢里灯火辉煌,一路上女生的声音高的出奇,只是刚刚离京那一段安静了一小会儿后就开始了乱糟糟的了,总共不到二十几个男生在这节车厢是很不显眼的,他的状态一直是淡淡的,目光冷峻的有点吓人,蓝色的制服棉袄更映衬出脸色的苍白,他们那里显眼地挂着一把吉他,这是朋友特意给他带来的,在这节列车上这把吉他是最招人的地方。过来过去的人都会看一眼这个东西。
列车飞快地奔驰在陇海线上,不知是什么心情,送行的老师和工宣队竟组织女生们唱着歌儿,句句语录歌显示着她们的决心。尤其是几个身着马裤呢军装的女生,处处显得那样的张狂,没有一点安分的样子,看着这样的女生他皱起了额头,倒是坐在他斜对面的一个女孩引起了他的注意,从上车起就一直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也没人和她说话。他没事时就瞟那女孩几眼。她,很静的在那想着什么。
除了瞟那女孩几眼,他依然是冷冷的看着车厢里的情况,当那喧闹的歌声停止的时候,他从挂钩上摘下了吉他,抱在了怀里,当当的调好了音弦,他把脚踩在了木质的车座上,快速地弹起了怀中的吉他,悦耳颤动的吉他声一下就吸引了所有的人,【异乡寒夜曲】的优美旋律在车厢里回响,和旋的节奏快而分明,当大家还没有回过味的时候,那几个有着优秀血统的女生站了起来,转向他的方向,嘴里还不干净的说:“这不他*的是靡靡之音吗?”话音刚落。
啪叽一声,明子就扔过去一个水缸子,随后就是一包果皮之类的东西,老师和工宣队的人赶紧的跑了过来,站在他和那几个女生的中间,他身边的三个男生手里都抄起了不同的家伙,其中一个的手里露出了刀的把子,个个目光狠狠的,他依然木然,说了句:“都坐下吧别理她们。”继续地弹着他的吉他。
那几个女生愤愤的不平,他这边无动于衷,只是甩过一个茶缸子和几许果皮,老师知道一些的底细过来劝慰了几句,把茶缸子送了回来,那几位女生嘴里还是叨叨唠唠的没完。车厢里一阵骚乱,琴也不好再弹了。
过了一会同列车中的几个男生像巡视车厢一样,摇摇晃晃地走到了他的这节车厢,看人的眼神里充满了挑衅的味道,其中一个大高个披着一件呢子军大氅更是有着一股不可一世的霸气,此时就连送行的老师们也吓得灰溜溜的,那几个女生呢是一声不吭了,当他们走到他坐的那几个座位时,刷的一声都站住了:“犯什么照?找他*的抽啊?”其中一个恶狠狠的叫嚣着。
明子并不示弱,瞪着对方,他低着头没理那伙人,火药味已经很浓了。除了他没抬头外,双的目光都是紧紧地盯着对方,他依然的没有抬头,就听他到说道:“鸟人厉害啊,真够狂的。”声音淡淡的,没有一点剑拔弩张的气味。
那大个双手赶紧拦住他那一帮人:“都别动手,你是?你是?”
他,抬起头站了起来,大个扒拉开众人一把就抱住了他,他也抱住了大个。其实那帮人一进车厢他就认出了里边的熟人。
众人愕然,整车厢里也是静无一声。大多数的眼光投向了这边,斜对面的女生竟还是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你不是进去了吗?”大个粗声粗气的问道。
“没事,出来直接就送到车上了。”他平静地回答着。
“兄弟有事说话,哥们想死你了。”大个提高了嗓音说。
“你看,不是挺好的吗?”他慢声慢语的回答。
“缺什么张嘴,哥们有的你就有。”大个接着说。
“没事你忙去吧,别瞎找事了。”
大个带着他的一帮人忽的就走了。没过一会儿,大个又回来了,身后只跟着两个人,各自抱着一堆的东西,放他的车座上还嚷着:“别客气,拿着拿着。”
大个寒暄几句就走了,临走说了句:“我在八号车厢没事过来呀。”
他和他的朋友打开了大个送来的一瓶白酒,就着送来的香肠喝了起来,借着酒劲晕乎乎的睡着了。
在睡梦中他走上了人生最远的一次出行,他茫然不知什么样的命运在等着他,好在酒暂时麻醉了他。
火车肯吃肯吃的爬着坡,一天多的时间到了终点,一座靠着山的小城市。
路就这样在他脚下展开了,他离开了父母离开了家,他将在新的家里——农村里一个属于他的家开始他的独立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