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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风雪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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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雪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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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恋  发帖心情 Post By:2013/8/30 11:05:00 [显示全部帖子]

 

风雪恋

前言

 

2013年的10月5日,是我们第一批北京知识青年响应党中央和毛主席号召,上山下乡50周年的纪念日。

50年前,我们一群热血青年,在北京市中山公园音乐厅,听取了北京市万里副市长的动员报告。都志愿报名,参加到支援黑龙江省北大荒国营农场的开发和建设之中的。

50年前的坎坷,磨练了我们的意志。50年前的风风雨雨,奉献了我们的青春。

从那以后,年年都有各大城市的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到北大荒、到全国各地的农场与农村参加了农业第一线的生产劳动之中。

北大荒的山山水水,也饱含了我们知识青年的血和汗。我们怎能忘记啊,胸怀壮志地踏上了征程;我们怎能忘记啊,冰天雪地的考验;我们怎能忘记啊,辛勤劳作的汗水撒遍了白山黑水。我们已经把最美好的青春奉献!

在农场我们是“北京知青”,回到北京,我们怎能不自豪地称自己是“北大荒人”呢?

为了这50年,我写下了这些文字,用来作为永久纪念吧。

 

二0一三年八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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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恋

(2)告别北京

 

熙熙攘攘的人群在车厢里摩肩接踵地来往着。坐车的人在送行人的帮助下,都急忙地找寻着自己的座位,并摆放着大大小小的随身携带的背包与提兜……

离开车的时间还有十多分钟,韩冰山和两个弟弟安排好随身携带的手提箱和背包后,便下了车。姐姐和弟弟、妹妹们都来送行了。他一边擎听着姐姐反反复复的嘱咐,一边不断地抬头焦急地注视着天桥的进站口……

怎么还不见她的踪影?难道她已经上了车?……

“铃……”

站台的铃声响了,韩冰山和几个身行麻利的小伙子都赶紧与送行的人握手告别,急忙地挤上车来。

只有这最后面的三节车厢靠站台这面的窗口处,里外都围满了人。这三节车厢的每个窗口,也都挤着四、五张男男女女青少年的脸,还有一些人已经将头伸出了窗外。车上车下的人们都相互招着手,有的欢声笑语相互祝愿着;有的情深意切地在相互嘱托;有的用手帕擦着脸,还在低声抽泣着……

韩冰山站在车厢的门口,除了和姐姐与弟弟们挥手告别,依然跷目以待地注视着天桥的进站口……

站台上五六层送行的人,都被车站的服务人员挡在了一条白线外。

在这第八节的车厢对面,是北京市万里副市长和市政府的一些领导同志们,他们都站在白线边上,微笑着,向车上的青年人们挥着手欢送着。在欢送的人群后面,有两条红布的横幅,黄纸黑字写着“响应毛主席号召上山下乡最光荣”、“热烈欢送支援边疆建设的青年奔赴北大荒”。

一声汽笛长鸣,列车缓缓地启动了。车上车下的人们更是挥手频频,站台上不少的人还追随着缓行的列车,一边挥着手,一边喊着什么。车厢内的人几乎全都挤向了这一边,靠窗边坐的人,头已经伸出了窗外,其他的人只能从探出窗外的人头缝隙中,看着外面的人群,寻找自己亲人的身影……

随着列车的开动,车厢里,不少的人已经小声哭泣了起来。就在列车驶出站台,再也看不到送行人的身影时,车厢内的抽泣声汇成了洪流,顿时爆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哭声……

虽然是志愿报名踏上新生活的青年,之前,他们一直生活在大城市——北京,一直生活在父母和兄弟姐妹的亲情之中。这样的离别,又是那么遥远的路程……能不为这突然的离别而感慨吗?

韩冰山,是一名二十出头的热血青年,响应毛主席和党中央的号召,与同车的战友们一样,怀着美好的理想,勇敢地踏上了支援边疆建设的征途。

他虽然没有痛哭出声,但还是泪痕满面地抽泣着。告别了,可爱的家乡--北京。告别了,亲爱的爸爸妈妈。告别了,兄弟姐妹。告别了,亲朋好友……

这是值得牢记的时刻——一九六三年十月五日,上午十点四十五分由北京开往哈尔滨的特快列车,把他送上了新的人生旅程。

想起父亲的劝阻,想起慈母的眼泪,能不让人心如刀绞吗?!来送行的姐姐、弟弟、妹妹们都哭红了眼圈……车上的这些青年人,都是踏着亲人们的泪水,坚定地迈出了这一步!

列车驶出了站台,送行的人影已消失在朦胧中,隆隆的列车无情地离开了热泪相送的人群,向东疾驶着。它不但运载着归心似箭的返乡游子,运载着为工作、为生活而奔忙的人们,还要把这三百多名北京的知识青年送往祖国的边陲——北大荒。

列车绕过龙潭湖后,已经行驶过丰台火车站了,车厢内的哭声依然此起彼伏。在这沉闷的气氛中,却忽然传来了一阵轻微而优美的口琴声,接着又有四、五支口琴吹响了,有节奏地乐曲声越来越响亮,随着口琴演奏的乐曲有人开始了低唱:

……

听吧

战斗的号角发出警报

穿好军装拿起武器

共青团员们集合起来

踏上征途

万众一心保卫国家

我们再见了亲爱的妈妈

请你吻别你的儿子吧

再见吧妈妈

别难过

莫悲伤

祝福我们一路平安吧

再见了

亲爱的故乡

胜利星会照耀着我们

……

这是当代年轻人都会唱的“共青团员之歌”,它激励着人们渐渐地从哭泣中醒来,先是小声地随着哼哼,漫漫地都放开了喉咙,车厢里顿时又产生了活力,一曲唱完,一曲又起:

……

我们年青人,

有颗火热的心。

革命时代当尖兵,

那里有困难,

那里有我们,

迈开大步向前进。

不怕艰难万险,

不怕山高海深。

高举革命的大旗,

巨浪滚滚永不停,永不停。

……

我们走在大路上,

意气风发斗志昂扬。

毛主席领导革命的队伍,

披荆斩棘奔向前方。

向前进!向前进!

革命气势不可阻挡。

向前进!向前进!

朝着胜利的方向。

……

一曲曲激昂的歌声,越唱越响亮。韩冰山没有五音齐全的歌喉,但这些激发一代青年人的乐曲,是他所熟悉的,也是他们同龄人所热爱的。为了忘却离别的思念,他们就一曲又接一曲地唱着。

这三节车厢里,共有三百多名上山下乡的北京“支边青年”(当年是以支援边疆建设为名上山下乡的,所以称呼为“支边青年”,而后,都改称呼为“知识青年”了),除了大部分是全市各校的应届初、高中毕业生外,还有一部分是来自东城区往届的初、高中毕业生和十多名大学的肄业生。有一百六十三名是去黑龙江省宝清县852农场的,其他的则是要去虎林县850农场了。

852农场的,在北京时就被分成了六个小队。韩冰山被分到了第四小队,并被指定为了副小队长。送他们一起到农场的还有一名东城区劳动局的干部,和一名北京市教育局的干部。据教育局的干部说,这些支边青年中,年龄最大的是三十八岁,最小的只有十六岁,平均年龄是二十岁多点。虽然上车之前,他们互相都不认识,但今后都是参加国营农场建设的劳动者。正如农场派来接他们的同志所说;大家将是同一个战壕的战友了。

列车很快离开了市区,车厢里早就热闹了起来,年轻人又开始显示了青春的活力。大家又在三五成群地说笑起来,有聊天的,有看书看报的,还有的玩起了扑克牌。刚刚在家过完国庆节和中秋佳节,很多人又吃起了节日的糖果和月饼。有一些从来没坐过火车、更没出过远门的人,饶有兴趣地在车厢中走动着,不时地东瞧瞧西看看。还有些人则将头抻出窗外,迎着一阵阵灌入车厢的强风,观看着铁路两旁那些飞快移动的浓绿的杨柳,观赏着京津大地那扇面般展开的,黄绿间隔成条条块块的农田……

在韩冰山的视野里,始终没有发现“她”的影子,他实在忍不住了,就开始在人群中寻找着,三节车厢都仔细地寻查了两遍,还是没有“她”的踪迹。难道是最后一刻,终于被她父母留下了?

嗨,韩冰山觉得自己也太自作多情了,虽然他们已经成了非常要好的异性朋友,也畅谈过美好的未来,但是与“她”并没有海誓山盟的相互许诺……

他们只是在“广寒宫”(为了辅导非在校的青年参加高考,北京市组织了电视广播函授学校,学员们私下称之为“广寒[函]宫”)学习时,结识的比较要好的异性同学。“她”叫许惠娟,六二年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也参加了北京市组织的电视广播函授学校学习。“她”与韩冰山被分在了一个学习小组,除了上电视课学习外,她也是天天都到位于国子监的首都图书馆阅览室去复习功课的。

开始韩冰山并没注意到她,可是好几次她却很主动、而且很率直地,特意地找到韩冰山所坐的座位旁了。几次见面后,不论是韩冰山早去或是晚到,她却总是要找来,并且坐到韩冰山身旁的座位或是对面的座位上。一次生,二次熟的。她还经常主动地向韩冰山提出了一些学习上的问题,不是小声的讨论,就是用笔互相问答了。韩冰山到室外休息时,她也会来到院落中。

说实在的,在上高中时,韩冰山很想与女同学接触,但又怕同学们瞎起哄。因此当许惠娟走近韩冰山的时候,韩冰山的心情很不自然。可是许惠娟却落落大方地,主动与韩冰山搭讪了。开始接触时,只谈学习上的一些问题,时间长了,就互相了解对方的姓名、年龄、兴趣爱好以及家庭的一些情况了。

有一次韩冰山因为感冒而没到图书馆去。没想道,下午许惠娟就到韩冰山家里,来找他了……

将近一年的接触,她那善良的性格、好学而不耻下问的态度、活泼而又比较潇洒的姿态,美丽的面容和那楚楚动人的微笑,征服了韩冰山的心。妙龄的青年男女,青春期的躁动,怎能不使他们产生了相互的爱慕……

为此,学习的精力那能不分散?这次高考他们全落了榜,她多次与韩冰山相约在北海公园谈着今后的打算,他们谈得非常投机……

这次上山下乡去北大荒,是韩冰山他们那些没有考上学的应届初、高中毕业生,还有在家没有找到工作的往届毕业生一起,于63年9月初,在中山公园音乐厅,听取了北京市万里副市长关于支援边疆建设,上山下乡去北大荒农场的动员报告后。又在当场,听了农场来的同志,非常真实地讲述了北大荒的艰苦条件;冬天的严寒、夏日的蚊虫、蔬菜的短缺、交通的不便等等客观情况,以及国营农场未来的发展远景规划……

在动员大会上,北京市劳动局的同志,就特别地宣布了,这次的上山下乡活动,是每个人的志愿行动。而且还宣布了,北京市另外三方面安置工作的方案呢……

虽然是自愿报名,每个人又都是有自己的不同因素而做出的决定。不排除有些人因为怕在北京找不到可心的工作,或是有自己的比较困难的家庭因素才做出的决定。还有为了在农场可以吃饱肚子的。更有因为北大荒那里的自然景观和发展远景吸引着他们的。才使这些听动员报告的年轻人中的一部分人,下定了上山下乡去北大荒农场的决心。

这次去北大荒,不但要求每个人必须是自愿报名,还需要家长和学校的同意才行。韩冰山和许惠娟都经过了反复思考,并与家长进行了多方说服工作,是软磨硬泡才得到允许报名的。他俩被编到了一个小队,心情都很激动,都深信他们的友谊将会在北大荒得到进一步的发展……

市政府发的一床棉被、一套蓝色的棉制服衣、裤和一顶兔皮的棉帽子……许惠娟已经领走了,户口也迁出了,九月报名就被批准为农场的职工了,所以27元的工资也领了。更在昨天上午他们还约好,今天在火车站相见呢,她怎么能没来了呢?!

韩冰山又串走了几节车厢,都没有找到许惠娟的身影,他沉闷地坐回了靠窗边的座位,头脑中不时地闪着她的身影,一种莫明的失落感笼罩着心头。他感到了憧憬的破灭,当真心乱如麻,几乎无法震做起精神来。若不是附近坐位的几个同学那么风趣地善谈,他都不知自己会怎样渡过这漫长时间乘车的烦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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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恋3

沉思

充斥在车厢里的嘈杂声,也没能影响到韩冰山的沉思。

他双眼凝视着车窗外一闪即逝的景物。想用什么都看到了,来弥补离开二十二年朝夕相处的父母、家人与亲朋好友而产生的留恋和失落;又想用什么都没有看清楚的迷幻感觉,来解脱与初恋情人所设计美好未来的破灭,所带来的无限烦恼……

在车轮有节奏的哐哐声中,他回忆起很多的往事……

韩冰山是个比较爱动脑筋、又比较喜欢实践的人。这就不能不使他回忆起在小学时,教他们自然、地理课的老师了。

虽然他不知道这老师的名字,但是却给他留下了比较深的印象。老师是有两个孩子的母亲。她讲的课,同学们都喜欢听,她经常用讲故事的方法,既吸引了同学们的注意力,又传授了知识。使韩冰山最难忘记的是,老师给他们组织的课外活动小组了。他就是在小组活动时,不但学会了很多的手工制作本领,更为他以后喜欢上物理、化学打下了基础。

韩冰山在小学时,用硬纸板和细铁丝,制作的可以活动的“跑步人”,得到过学校手工制作比赛的二等奖。还在老师的指导下,他们活动小组,用碎纸、破旧棉花和泥还制作过火车运行的沙盘,用粗铁丝制作了火车运行的轨道(实际是两条通电的线路),用硬纸板做的火车头,不知道老师从什么地方弄来的小电动机,作为动力了。使韩冰山参加制作的火车运行沙盘,获得了学校比赛的一等奖。也正是因为参加了课外小组的活动,才使少年的韩冰山,从一个比较好动,而且贪玩儿的孩子,转变为热爱学习了。因此,他考上北京市最好的中学——北京师大附中,念初中了。

在初中时,韩冰山又参加过学校组织的,在北海公园“少年之家”的金工小组的活动,从钳工工艺学起,还学习了车工的一些简单的操作。

他从那时起,还一直非常深刻地记忆住了,当时辅导他们活动的一位老师,给他们讲的苏联科学家——米丘林的一句名言:“我们不能等待大自然的恩赐,而是要向大自然去索取!”这,也成为了他自己,行为的格言。

因此,不仅更深一步的把他引入了爱好科学的殿堂,更增强他的动手制作能力……

那时,他经常与一个特别要好的同学李海渊一起,畅谈发明制造双体船的设想,既可以抗击大风浪的袭击,又能具备快速转向的功能……还设想过给军舰安装个水下活动的翅膀,既可以使军舰运行平稳,又可以使其在行驶时减少吃水深度……还设想制造带活动翅膀的汽车呢,在发生以外情况时,可以展翅飞跃,就能减少交通事故的发生……还幻想制造“永动自行车”呢,到了高中学习物理课时,才明白,所谓“永动机”是不科学的……

韩冰山原本也有远大的理想抱负,所以,60年他曾经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南开大学物理系。后来因为一次在勤工俭学的夜班劳动中,身体出了很多汗,下班时又遇上了大雨,第二天就发起了高烧。在校医的诊治下,三天后虽然退了烧,但是却头昏脑胀得站不起来了。一个宿舍的同学们,不但还都不很熟悉,人家还都忙着上课与劳动,因此,没有人能照顾他。几天下来,他原来比较健壮的身体一下子就垮了……

大夫看了他这情况,向校方进行了反映,并且建议应该休学,回家去疗养。韩冰山是没有办法自己回北京了,只得通知了北京家里。

韩冰山家,父亲是铁道部的工程师,天天忙于工作。有个大姐已经出嫁了,其他两个姐姐都在上大学,只有母亲来接他了。然而,母亲又没有文化,不知道怎么办理休学手续,所以只在别人帮助下,到教导处办理了休学手续,就找人帮忙,送他们上了回北京的火车……

经过治疗和休养,一年后,韩冰山身体恢复了健康。在回学校报导时,虽然已经编了班。但是总务处说不知道他休学,因为韩冰山没有到总务处办理过休学手续。因此,没有他的落户名额。所以,户口没有办法落,他去市公安局跑了好几趟。市公安局说天津市正在户口冻结期,没有办法审批。韩冰山一直等了两个多月……那时候,没有户口就没有一切供应,尤其是没有粮票,家里知道了这种情况,两个月来,都是父母省吃俭用的,给他寄粮票过来……在姐姐的来信中,他知道父母为了给他寄粮票,身体都浮肿了……那是1961年,国家正处在连续三年自然灾害时期……

韩冰山实在不忍心,父母为了自己而损坏了身体。因此,他决定退学了……

而后,再考大学,就遇到了自己不但是“社会青年”,还是退学的“大学生”等等一系列的“政策”限制。更是因为他自己的狂傲,耽误继续求学的路。他所报考的志愿,只是北京大学物理系,还不同意“统一分配”。因此,虽然上了录取的分数线,再也没能考入大学了。这才使他的“雄心”受挫,从家庭的生活困窘,与对未来生活的选择等等方面考虑……他才走上了上山下乡的征程,难道这就是自己最大的解脱吗?

这个韩冰山,外表看,他也就是一米七的身高,不胖不瘦,笔直的身条,不算魁梧,却也很健康。他在学校时,就比较喜欢各种体育活动,踢足球、打篮球、举重,游泳、划舢板等等。不但身体素质比较好,性格也比较开朗。

他那椭圆型的小脸上,架着一副紫红色镜框的高度近视眼镜。虽然看上去像是个文绉绉的书生,但是,从他那笔直的身条,与宽阔的肩膀来看,却给人那么一股子威风劲儿。尤其是在北京站广场集合时,韩冰山所在的第四小队,正小队长是个比较腼腆的女同学,集合整队时,她只拿着小队的花名册,却要韩冰山(当时被指定为副小队长)负责整理队伍了。所以大家都听到了,韩冰山那不但声音洪亮,而且阴阳顿挫,有板有眼儿的口令,还真有那么点儿像个军人似的呢……

 

韩冰山听他爷爷讲,他们的老家是河北省交河县人。清朝末年,战乱四起,农村又受到水、旱、虫的灾害,生活非常困难了。所以,他爷爷就挟家带口地“闯关东”了,一直逃荒到了东北的苏家屯,并靠给地主家扛活养家糊口了。

逃荒到苏家屯时,韩冰山的父亲,才是八岁的孩子。那时,就与比他父亲大两岁的哥哥一起,给地主家放牛了。因为韩冰山的祖父,上过两年的私塾,还认得一些字。所以在他父亲小的时候,就跟爷爷学习过一些字。父亲是个比较聪明、好学的人,就在放牛的时候也没有忘记学习。除了祖父的“三字经”、“百家姓”外,用省下的钱,又买了一套《古文释义》,这不但是他父亲学习的工具,还成了韩冰山珍爱的传家宝……

由于父亲勤奋好学,十六岁时,终于考上了四平铁路局招考的电报生。从那时起,韩冰山的父亲,就在铁路上工作了。后来,经过多次的提升,在日本侵占东北时,已经是“行李房”主任了。

日本侵占东北后,他父亲依然留在了铁路上工作了。为了工作方便,他父亲又自己学习了日语……

1938年,他父亲被调到王爷庙(现在的乌兰浩特市),当了日本人的副站长。

韩冰山就是诞生在日满统治时期(1941128日),内蒙古的一座小城镇——王爷庙。他,上面已经有了三个姐姐,并且爷爷、奶奶、父亲、母亲、一个叔叔和一个姑姑都生活在一起,虽然只有父亲一个人在王爷庙火车站工作,由于住家靠近农村,全家人开垦了些荒山坡地,又饲养了几头羊,日子还算过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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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爷爷说,后来(1941年,他出生没有多久)因为从王爷庙火车站运出的日本军用列车,被共产党的游击队袭击了,并且丢失了全部军用物质。日本人把“通匪”的罪名,加在了他父亲身上。在监狱关押了一年多,因为没有证据,又有日本的朋友作保,才被释放出来。并且调到了齐齐哈尔铁路局,降职为列车调度员……

韩冰山与母亲和两个姐姐(当时三姐依然与奶奶住在一起)都搬到了齐齐哈尔市,并租房住在了离车站不远的平民区里。

1945年日本鬼子投降后,齐齐哈尔市并没有被国民党军占领过,只是被原伪军残部盘踞着,而46年初,齐齐哈尔市就被共产党领导的东北民主联军(原来的东北抗日义勇军,后来为解放军第四野战军的一部分)解放了。韩冰山的父亲被留用在铁路局,他们家也从租借的平房,搬到了原来日本人住的两层楼房——南居宅的一处房子里了。

当韩冰山六岁时,又多了两个小弟弟,七口人之家,姐姐又要上学,只靠父亲一人挣钱养活全家,那个年代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呢。在韩冰山的记忆里,深深地印刻着吃土豆充饥的情景……深深地印刻着与姐姐一起,在齐齐哈尔火车站的人群中,提着水壶、水桶,卖水的场面……和姐姐一起在车站的垃圾堆上捡破烂儿的情景……

47年韩冰山的父亲被编入了解放军南下的铁道兵团中。母亲被安排到了军队被服厂工作了。后来听说,他父亲一直紧跟随着解放军打到了哈尔滨、长春、沈阳、锦州……48年底,在北平(49年政治协商会议后才改名为北京市)和平解放前,就首先以军代表的身份,进入了北平火车站。而后就被安排在了新建的北平铁路局,并且担任了调度科科长的工作。所以,韩冰山全家也是于496月,从齐齐哈尔搬到了北平市东单船板胡同31号后院,既铁路局宿舍居住了。

那时,韩冰山已经八岁了,是从齐齐哈尔铁路小学转学过来的,转到了毛家湾胡同的北平铁路第一完全小学。因为在齐齐哈尔是春季升级的制度,应该是读二年级了,但是北平的学校都是秋季始业的,所以,韩冰山还得重读一年级了。

韩冰山记忆最深刻的一件事,是在1949101日,他与一个小朋友竟因为追赶着,拣飞机撒的传单,穿过了东交民巷,而后,一直跑到了天安门广场的东三座门旁。不但非常有幸地“参观”了开国大典的全过程,聆听到毛主席宣布“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成立了……”的声音,还观看了全部的阅兵式与群众游行……

韩冰山是在师大附中读的初中,高中毕业于北京二十七中。

韩冰山念高中的三年时间,也正是国家发生重大变革时期。

57年,“反右”斗争,他们学校教体育课的王老师,因为涉嫌“敌特”而被捕。历史教员范晓哥,因为参加右派活动,而被劳动改造(放寒假时,韩冰山到东直门火车站参加勤工俭学劳动,看到范老师与一些劳改犯在一起拆城墙,搬城砖)……

58年,全国都掀起了“人民公社”、“大跃进”和“大炼钢铁”的群众运动。尤其是“大炼钢铁”,几乎家家户户都在“捐献”什么“破锅”、“铁筒”的。学校也不分昼夜的组织学生“炼钢”了。

韩冰山当时是班级的劳动委员,也是积极要求加入共青团组织的时候,所以他更是全心地投入到了“大炼钢铁”之中了。当他看到所谓的“炒钢”,只不过是把废铁融化后,弄成个团团蛋蛋而已,用砂轮一打,看那火星,不过是所谓的“高碳钢”而已。

韩冰山看到其他班级,用坩埚炼的“钢”,质量要好一些。但是,无法继续填加焦碳,不是达不到更高的要求。就是,他们无法把坩埚中的“钢水”倒出来。只能在炉火熄灭后,把坩埚打碎,才能取出“钢”来。

还因为那时,所谓的“炼钢炉”只不过是用普通的砖,和用黄土泥垒成的。还不到一米高的,底下大约为一米多直径的圆型底,下面有一个鼓风机的吹风口,上面是四十公分直径的小口,既为烟筒口,又是加料(焦碳、碎铁、或是坩埚)的入口。外型看,像个大窝头扣在地上一样。还有一种是下面除了有一个鼓风机的吹风口外,还留个炉门儿,专门用来搅拌(炒)铁水用的。因此大家都说那是“炒钢”炉了。

因为韩冰山爱动脑筋,所以,他“发明”了一种新型的炉灶,并且带领同学们,参加了在王府井大街便道的,起砖(当时王府井大街便道上,还是以前用耐火砖铺就的地面,不知道是什么单位带头,把那些便道的耐火砖都起走了,是用来垒“炼钢”炉了)的活动了。而后,他亲自动手,用这些耐火砖搭造起坩埚“炼钢”炉来。这炉子是一米二见方的形状。下面有两个鼓风机的吹风口,炉子底部直径只有四十公分,上面炉口直径为三十公分。其特点就是在炉灶内壁上,支出三块耐火砖,使它们正好支撑住坩埚。这样,当一部分焦碳燃烧得落底时,由于坩埚被三块耐火砖支撑住了。所以,可以随时在坩埚四面的缝隙中,向炉中添加新的焦碳。这样,可以继续给坩埚加热了,坩埚里的铁水,才可以继续进行冶炼和加入一些其他的化学原料了。

他们有位同学,还从工厂里弄来了一把夹取坩埚的铁嵌,和搅拌铁水的铁钎子,以及一条耐火的石棉围裙。这样,他们可以站在炉台上进行操作了……

这时,正好学校聘请到,来北京开会的,鞍山钢铁厂的劳动模范孟泰师傅,来学校参观了。他在看到韩冰山他们用坩埚炼的“钢”时,特别感兴趣了,还亲自指导他们,又是如何添加镁粉,又是如何观看火候的,并且炼出了一炉,可以说是真正的钢来。韩冰山还为此,荣获了学校“社会主义建设积极份子”的光荣称号。

但是,没有想到,与劳动模范孟泰一起冶炼出好钢的成绩。后来,看到二十七中学的校史记载上,这样的殊荣,不知道为什么填加了别人身上?那个人不是韩冰山班上的同学,却不知道他是否知道那炼钢炉中的秘密?而那炉钢又是怎样炼出的?

此外,为了庆祝建国十周年,北京掀起了建设十大建筑的活动。因此各个学校也都组织了各种的义务劳动。韩冰山他们就参加过“中国历史博物馆中国革命博物馆”基地建筑的拆除与清理工作。还参加过东长安大街延长与拓宽工程,人工碎石工作。除此,韩冰山还参加过十三陵水库的劳动,与十三陵水库周边山区的绿化的劳动,学校还组织过几次到北京郊区农村的劳动……

58年寒假时,韩冰山为了挣得下学期的书、本、与学杂费,还给一位瓦匠师傅当了小工,干过搬砖、和泥、搭架子等工作……

由于韩冰山的父亲就有木工手艺。早年自己家的桌、椅、板凳,箱子、柜子都是他父亲用铁路货场用过的包装箱板材打做的。那些木工工具依然保存完好。所以,韩冰山也学会了使用木工工具,并且还给自己打造了一个,既可以当工具柜儿使用,又带有抽屉的,是个既可以制作手工用的小工作台,又可以看书和写功课的小桌子呢。

59年暑假,韩冰山和几个同学一起,组织了一个木工小组。

开始,他们都是自己从家里拿来锯、斧子、刨子等工具,加工起,能装幻灯片的箱子的活来(有位同学的家长,是幻灯片厂的,所以提供了图纸和收货与结算的工作)。并且挣了一些钱,不但每个人都攒够了学杂费和书本费,还为木工小组购买了一套木工工具。就在他们毕业时,他们把那一套木工工具,捐献给了学校负责勤工俭学的老师。多少年后,韩冰山回学校看望时。这个老师还告诉他,那些木工工具,已经成了后来校办工厂创办的家底儿呢……

也正是由于韩冰山在学校时,比较喜欢各种体育活动,踢足球、打篮球、举重,游泳、划舢板等活动,就锻炼了一付好身体,更参加过各种劳动锻炼。因此,到农场劳动与安家落户,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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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恋4

结识小兄弟

“同学,还在想家里人呢?”坐在韩冰山对面的那个大个子,看到他双眼发直的一直望着窗外,才笑着对他说道。

这问话把韩冰山从沉思中唤醒,他很尴尬地回答:“哦,哦,没有,没有。”

“还是想开点吧,人生不过百年,总在城市呆着,也没什么意思了。再说了,就那28斤粮(上学时,高中男同学是每人每月36斤定量,没有学校上的,每人每月只有28斤定量了)也不够咱们这些大块头吃的啊。到农场总不会再挨饿了吧?你没听农场的人介绍吗?北大荒那里现在还没有完全开发呢,还有很多的原始森林和荒地,那可能真是‘棒打獐子瓢舀鱼,野鸡飞的饭锅里’的好地方呢。我看这样吧,我们就把这次上山下乡,当成是去探险,去旅游好了,去游山玩水吗,还有什么忧愁呢?……”

他的话,把周围的人都说笑了。韩冰山也为这么热情的话语所打动,也加入了大家聊天的行列。虽然以前都不相识,现在不但都是同路人了,还是一个小队的呢。闲聊,更可以排解烦恼,他虽然话语不多,也就与大家熔为一体的说笑起来……

车厢的广播喇叭里传出了:“天津站到了。请到天津的旅客携带好自己的物品,下车了。”

不少人挤到车箱门口,既有到站的旅客,又有的想下车买些东西的,还有想下车活动一下腿脚的人,更多的则是没见过天津站是什么样,想下去看看热闹的。与韩冰山坐在一起的几个人谈得正投机,谁也没有离开的意思。天津,曾经给韩冰山留下过很深的印象……所以,他是没有心思下车去看什么了。而且,对面的三个人,一高、一矮、一胖,都很有风趣……

尤其是那个与韩冰山说话的,高个子叫龙金印的人,身高能有一米八以上,体格虽然不很强壮,却也撑得起那一件肥大的中山服。双眼可能有些近视,却没有带眼镜。他一边和大家津津有味地谈论着,一边常常屈抹着双眼看着周围的人,他说起话来,慢条斯理的,还非常诙谐,经常惹得大家都笑不拢嘴呢。

那个胖点的人叫肖广九,非常白润的方型大脸上,当真如同说书人描绘的那样,有一对儿铜铃般大眼,格外精神。他身体非常健壮,像个运动员。说起话来还瓮声瓮气的。尤其是他那男低音的歌喉,不但声音哄亮,还非常动听的。给大家留下印象,最深刻的是他那爽朗的笑声,都像是从他的腹腔发出的呢。韩冰山一直以为他,不是参加过合唱团的,就应该是在话剧团呆过呢。

那个矮个子的同学叫余顺,看来也是个奇材,不但口琴吹得好,还会吹笛子和拉二胡,因为在他的行李外,用帆布缝制的口袋里,就露出了一根长萧的竹管儿和胡琴呢。而且,他在与大家聊天时,谁也没有注意,只见他把手向空中一招,一付崭新的扑克牌就在他手中扇面般地打开了。之后,他又用这扑克变了几套小魔术,如此一来,除了韩冰山他们座位上的六个人笑声不止外,围观的人也都喧笑一团呢。在韩冰山旁边坐着的是两位女同学,见周围站着很多男同学时,很不好意思地走开了。她们刚站起身,就有两个人挤着坐了下来。

列车开出天津后,农场派来接他们的一位同志,也来到了这里。余顺赶忙起身让座,还是坐在韩冰山这个长椅子上的,靠廊道边上的那位同学,站了起来,并拉着那位同志坐下来了。人围得虽然更多了,但韩冰山他们的议论却停止了。

那个同志有些尴尬了,带着上海的口音说:“我们大家都随便说嘛,坐火车是很累的,聊聊天,可以解除疲劳和烦恼。今后我们都是一个战壕的战友了,聊聊天也可以相互了解嘛。”

还是龙金印先开了口,说道:“您就是852农场的李干事吧?在中山公园音乐厅我们见过您。”

“真是好记性,肯定是我长相特殊吧,尖嘴猴腮的……”他边说边用手摸着他那有点儿向外突出的嘴巴。再见他那高颧骨、瘪瘪腮,就更引起了韩冰山他们的哄笑……

他身材虽有些瘦小,但却很精神。看模样还不到三十岁吧,能代表农场来北京接他们这些,由各个学校报名到北大荒的去的青年学生,肯定也不是一般的人。后来才知道他是总场团委的青年干事,并且还是他们“青年学习队”的生活管理员呢。这人真不愧是总场团委的青年干事,很会调解气氛,经他这一说笑,打消了这些青年学生们的顾虑,他们的关系一下就亲近了很多。

“哪里,哪里,是那天散会后,我随着一帮人围在您身边,听您讲北大荒故事的时候认识您的。”龙金印虽然也在笑,却有些脸色发红地说。

“开个玩笑,不必介意。你们都是哪个学校的?”那个李干事问道。

“我是北京二中的。”龙金印首先介绍说。

“我是二十五中的。”

“我是六十一中的。”

……

这个李干事也真能聊,有一个同学问起了北大荒的风土人情时,他就先说起了北大荒的富饶来了,什么“棒打獐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啦;什么“黄花遍地开,蘑菇木耳长满山”啦;什么“红果、核桃、野葡萄,人参、貂皮、乌拉草”啦……总之,北大荒的山山水水都是宝,真把这些年轻人听得入了神。除了这两排椅子上的六个人外,前后排背对的座位上的人,也都站起身,趴了过来,连人行过道上也都围满了人呢……

韩冰山一直坐在靠窗口处,已经四个多小时没动过地方了。这中秋时节,从车窗外吹进的强风使韩冰山感到了寒冷。而且他早就想去方便方便了,由于李干事的善谈,韩冰山也不好意思走出。这时有人叫了一声:“看,大海。”就在李干事停止介绍北大荒的风光、众人都向窗外观看时,韩冰山站起身来挤出了这聊天的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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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完手,没再返回座位,韩冰山走到衔接两节车厢的门厅处。却发现有一个小个子的,但却很壮实的男同学,正扒在车门上哭泣。韩冰山装着没看见他哭,上前指着窗外问道:“同学,你刚才看见大海了吗?”

那人没心思地抬起头,看看周围没别人,才知韩冰山是与他说话,又看看窗外摇摇头说:“我没注意,我没见过大海。”

“你是哪学校的?”

“二十三中的。”

“现在是几小队的?”

“二小队的。”

“你家住在什么地方?”

他擦了擦眼泪,抬头看了韩冰山一会,两眼里闪出了一种比较惊奇的目光,才对韩冰山说:“我家住在东四钱粮胡同。”

“嘿,咱们住得很近呢,我家在四条西口。”

“怪不得我看你有点面熟呢,我们肯定在那儿见过。我家住钱粮胡同东口,咱们就隔着一条马路。”

“很可能我们见过面,我上学时经常从你们那胡同窜过,那时你还是小孩儿呢吧。”

“不,不,我想起来了,今年春节时,那是大年初三下午,在明星电影院门口有俩人吵架,围着那么多人看热闹,都要动手打架了,还没人管,是你给劝的架吧?你还记得吗?”

“什么?你也在那儿看热闹?”

“那可不,好多人在起哄架秧子,想看看打架的热闹呢,你就给劝散了,能不对你有印象吗。”

“嚯,搅了你一场好戏,到现在还记着呢?”

“那时给我的印象;你除了特别能说,身材还特别高大,像是个搞体育的,真能把人镇住呢。”

“是吗?哈,哈哈,现在不高大了吧。”

“不,不,还是很高大,只是没想到你还很好说话。你是几小队的?”

“我是四小队的。”

“我正愁着离家在外没有熟人互相照应呢,能认你真高兴。你能认我当你弟弟吗?”

“行啊,出门在外的,我们都是好朋友,都是好哥们儿。别说是我们俩老家又离得那么近了,就是隔个十里八里的,也都是北京的老乡呢。互相照应也是应该的,你有什么事儿,尽管来找我吧。”

虽然不是在一个小队里,但韩冰山觉得他是诚恳的,看样他年龄也不大,他们俩在北京的家又很近,出门在外也应有个照应才好,就答应了他,互相报了姓名,才知他叫武建平。

“冰山哥,以后咱们一块儿回北京探亲吧。”

“那当然好了,咱们互相也有个照应吗。”

“我要到你们小队行吗?”

“在那个小队都一样,这可不是咱们说了算的。建平,你今年不大吧?”

“上个月刚过十六岁生日。”

“你怎么不念高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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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爸是蹬三轮的,我母亲在前年去世了。我还有一个哥哥和两个妹妹都在上学,生活很艰难。哥哥学习比我好,正在念高中,我这一工作了,不但家中少个伸嘴的,还可以使两个妹妹能继续上学呢。”

“为什么不留在北京找工作呢?”

“我才十六岁,什么也不会,能找什么工作?再说了,也不怕你笑话,我还特别能吃,这几年饿也饿怕了,我想到农场不会再挨饿了吧?”

他的话虽然不多,却重重地打动了韩冰山的心。他们这些人虽说都是响应毛主席号召而自愿报名离开首都北京上山下乡的,但又都有各自的不同原因吧。就说武建平吧,小小的年纪,为了哥哥和妹妹能上学,为了自己能吃饱肚皮,自身一人不是也走上了这上山下乡的道路了吗?

韩冰山和武建平互相都有了依托,心情很愉快地闲谈了起来。从北京的风光到车外的景象,从个人的爱好到今后的理想。在不知觉中列车已经到了山海关。

山海关虽然不是大车站,但据列车员所说;出了山海关就是沈阳铁路局管辖了,列车要在这里调换火车头,停车时间会比较长一些。

韩冰山和武建平也随着人流下了车。

山海关车站不大,站台也比较破旧,一座单薄的天桥上没有多少人来往。韩冰山与其他下车的乘客们,也只是在车厢近处活动着腿脚,做做深呼吸,换一换新鲜空气而已。

放眼西面高耸的群山,层峦叠嶂,逶迤连绵。如同带子似的长城,缠绕在光秃秃的险峻山脊上,蜿蜒起伏着,时隐时现地伸向远方……

“看,那就是‘天下第一关’。”不知是谁说了一声,人们的目光便转向了一个方向。他们都跷着脚,透过车站的栅栏,从一些低矮的房屋顶上望去,看到了不算很雄伟的城门楼,由于太远了,是看不清它的真面目的……

要出关了,别人怎么想韩冰山不知道,对韩冰山来说却是他久已思念之事了。因为韩冰山的童年,是在黑龙江省齐齐哈尔市渡过的……

回想起在齐齐哈尔时,有着多么快乐的童年啊;在雪地里和小朋友拉爬篱玩儿、抽冰猴和打雪仗玩儿;与一些比较的大朋友一起在林中,用自己做的老鼠夹子网,捉小鸟;还弄来大柳树枝,把前端捆成个圈儿,抄下林中的大蜘蛛网,在草甸子里粘蜻蜓玩儿;在草甸子里的草墩子上,拣野鸭子蛋啦;在小河边扎蛤蟆啦(用一米多长的粗铁丝,把一头轧扁并磨尖,扎向水中的青蛙)……儿时那些玩耍之乐,一直深刻记忆之中。当然,此次奔赴北大荒绝非重觅童趣之乐。

韩冰山决心远离父母,远离亲人的呵护,磨练自己的意志;怀着对初恋的憧憬,对独立建设美好的生活理想,要干一番事业的决心,而报名奔赴北大荒农场的……想起了雄心壮志,一种自立自强的精神油然而生,失落感也渐渐地淡漠了……

韩冰山还在憧憬未来呢,武建平拉了他一下说:“快上车吧,要开车了。”他们与众人都上了车,列车又气喘吁吁地开动了……出了山海关,窗外的风,的确更阴冷了很多……

列车无情地向远离北京的方向行驶着。车上的年青人可能是因为劳累,停止了喧嚣,又在静静地思考起自己的心事了。初次离家的人,兴奋之后依然会思念起家的温馨;思念起亲人的笑容;思念起亲朋好友们的关心体贴……又有人在低声抽泣了,尤其是女同学抹眼泪的较多。为了不要产生第二次的“山洪瀑发”,为了不要再次地产生思亲思乡的沉闷,市教育局那位姓韩的老师——上山下乡青年大队的指导员站起来号召说:“同学们,我们都是来自北京的各个学校。从今天起我们就组成了一个新的集体、一个同命运共呼吸的大家庭了。为了祝贺我们这个革命大家庭的诞生,我建议我们各个小队来个歌咏比赛好吗!”

“同意,同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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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引用鹤鸣在2013-8-30 23:43:00的发言:

拜读冷雪峰大哥的文章,更加佩服老大哥、老大姐们50年前所经历的蹉跎岁月。45年前黑龙江垦局组建兵团后条件就好多了,一大批知识青年屯垦戍边来到东北边疆,是这些老大哥老大姐们耐心传授农田技术和生活经验。谢谢你们!多多保重!

非常感谢你的赞誉与祝福!我的这些故事,就是我们当年上山下乡时的真实写照。只是没有使用真实姓名(除了领导干部,场长、生产队的领导基本上是真名外,其他人都是代名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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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恋(5)

小火车

 

年青人是不甘心示弱的,车箱里马上又有了活力,因为各个小队的成员,基本上都坐在靠近的座位,小队长们就开始组织了。

车箱里又活跃了起来。每小队都有能歌善唱的人材,或是自愿,或是被推荐,很快就有十多名男女同学站到了走廊上。在众人的推拥下那位开始带领大家唱歌的同学,叫章京曦,成了组织者。他也真有才干,不但有个好嗓子,还有很强的组织能力,在他的指挥下,车箱里又响起了经久的歌声……

章京曦首先自己献上了一曲男高音独唱《石油工人之歌》,顿时赢得了全车箱人的掌声。接着各个小队此起彼伏地都唱起了歌曲,第四小队还有两名女同学,合唱了一首电影《淮树庄》的主题歌,很受欢迎。而后由章京曦指挥着大家唱起了《勘探队员之歌》:

是那山谷的风,

吹动了我们的红旗。

是那林中的雨,

洗刷了我们的帐篷。

我们有火焰般的热情,

战胜了一切疲劳和寒冷。

背起了我们的行装,

踏上了革命的征程。

我们怀着无限的希望,

为祖国寻找出丰富的矿藏。

……

吃过晚饭,天渐渐黑了。在昏暗的灯光下还有零星的几个人在翻看着自己心爱的书籍,也有小声聊天的,但大多数同学都已经东倒西歪地睡去。

余顺他们几个还在玩儿扑克。韩冰山实在是累了,抻抻懒腰,正想睡觉,在不知觉中,却听到了,过道对面座位上的说笑声。这时韩冰山才注意到,有个女同学的头正斜靠在一个男同学的肩上,边吃着月饼边微笑着。虽然车厢内灯光很暗淡,但这女同学清秀的瓜子脸和那细长的弯眉依稀可见。

韩冰山利马想起白天曾见过的印象,这个女同学中等的个头儿,紧身的天蓝色毛衣,不但突显出了她那苗条的身材,更显示出女性的成熟。她那两条乌黑的大辫子,从一侧搭在了前肩上。白净的瓜子脸上,小鼻子,小嘴儿的,那道细长的弯眉,乌黑而清秀,眼睛虽然不大,却总像是微笑着……可那个男同学的长相,确实不敢恭维了,淡淡的黄眉毛,好像只长了半截,一双小眼睛还是白的多,黑的少,一幅鞋底子似的大长脸,还长着一个蒜头似的大鼻子头儿,瘦高的个子……他右肘支在茶几上,左臂用力地楼住女同学的后背,正低着头与这女同学说笑着……

这情景,不禁使韩冰山想起了白天,在大家刚上车不久,就在他们出双入对地离开座位时,听到过一些关于他们的传闻;那个男同学好像是出身在一个国家干部的家庭。后来才知道,他那所谓的国家干部,却是多得如同牛毛一样的副科级干部而已。而那个女同学却是资本家出身了。所以,他们的恋爱,遭到了两家人的反对。但他们却彼此热恋了,并且痴心不改。为了逃避家庭的阻挠,他们相约各自报名参加这次的上山下乡行列。双方家长并不知他们会到一起,都怀着拆散他们恋情的心理,同意了。如今他们如愿已尝了,能不高兴吗,看来他们真的会兴奋得难以入眠呢。

此时的韩冰山心里,真的如同翻倒了醋坛子,砸破辣椒罐儿,又捣碎了香油瓶,太不是滋味了。这怎么能不使他又想起了那个,在一起学习了将近一年的女“同学”许惠娟呢?她真的不来了吗?真的就违背了她自己的追求了吗?真的……

韩冰山只能非常羡慕地,暗暗地为眼前的这对恋人祝福了。

余顺他们玩了几圈扑克,也都筋疲力尽了,相互偎依着都合上了双眼。

韩冰山一边羡慕着那一对男女的热恋,一边思念起与许惠娟接触的那些美好的时刻了……

在上高中时,十八岁的韩冰山,已经进入了青春期。青春期的男人,如果说对女人没有任何感觉,不是说谎话,就是生理上有毛病。韩冰山就坦诚地说,自己对某某女同学有了好感。一是,因为求学重要。二是,没有胆量去追求。那只能是自己的暗恋而已……

许惠娟,可以说是韩冰山第一位真正的初恋情人。

19629月至19636月,韩冰山在北新桥,国子监胡同的首都图书馆复习功课,准备参加63年高考时。一位女同学也在那里复习功课,除了经常地,非常主动地向自己提出一些学习当中的问题外,当韩冰山到院子里休息时,那个女同学也到院子里休息了。并且还主动地找韩冰山聊天,他们相识了。

并且在两个多月的互相交往中,产生了感情。

熟话说得好,“情人眼里出西施”。开始解答许惠娟提出的问题时,还不觉得这个姑娘美不美呢。而后,接触时间长了,就觉得这个女同学还是比较“不错”的。

许惠娟,一米六七的身高,在女同学中算是比较高的了。由于她也比较喜欢体育活动,不但身条比较匀称,而且还显示出了健康的美。一头不长的黑发,在脑后,扎成了两个的小辫子,显示出了她的比较天真活泼性格。瓜子型的圆脸上,两道不很浓的黑眉,均匀而弯曲地爬在额下。一双清秀的大眼睛,水玲玲地卧在略显高翘的鼻梁两侧的眼窝里。不但是双眼皮儿,睫毛还比较黑又长……她在与韩冰山聊天或是一起研究某些问题时,她那眼神儿,和微笑,几乎都在敲击着韩冰山的魂魄。

尤其是一次,他们事先约好要到北海公园去散心了,却偏偏遇上了北京比较少有的又是刮风又是下雪的天气。他们还是非常高兴地欣赏了北海公园,后来,他们便到后山的山洞里避风了。

他们在山洞里避风时,几个少先队员在捉迷藏中,突然发出了惊诈的叫喊声。许惠娟被吓得一下子就扑到了韩冰山的怀里,而且一直到那些少先队员都跑光了,她还没有松手……这可成了韩冰山第一次与妙龄女孩子的拥抱……

想起来,还有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呢:那是一个星期天,韩冰山和许惠娟都在首都图书馆复习功课。快中午了,许惠娟说有些头痛,头发晕,眼发花的,要韩冰山送她回家。韩冰山没有推辞,就用自行车托着她,许惠娟侧身坐在韩冰山自行车的货架子上,一只手紧搂住了韩冰山的腰……

按照许惠娟说的地址,到了她们住的还有军人站岗的一个大院门口,韩冰山把自行车停了下来。没想到许惠娟一定要他把自己送到家里去,那个站岗的战士也没有阻拦。

当韩冰山又按许惠娟指的方向,把车推到了一栋楼房门口时,许惠娟却微笑着自己跳下了自行车,并且一定要韩冰山进家里坐坐。这时韩冰山已经明白了她的用意,虽然有些难为情,但是他非常清楚地知道,如果要想与许惠娟继续交往下去,这也是早晚的事儿。所以,便与许惠娟一起走进了她们家。

许惠娟父母很客气地接待了韩冰山。并与韩冰山进行了长谈,先是问韩冰山自己的情况,而后又特别详细地问起了韩冰山家的情况,除了问到韩冰山的父母和兄弟姐妹,还问到了韩冰山的祖父和其他的亲戚关系,韩冰山毫不隐讳地做了详细地回答……

韩冰山也不是傻子,知道这是一个革命家庭对自己子女所交朋友的全面政治考查。当时韩冰山真有些啼笑皆非了,因为那时韩冰山只想首先全力投入高考,与许惠娟交往也是为了共同复习功课而已。但是,都二十岁出头的男女,许惠娟又长得那么出色……没有非分之想也是骗人的。看来,以后能否继续与许惠娟交往,就取决于她父母对韩冰山的看法了。

结果还不错,不但中午招待韩冰山吃了一顿丰盛的午餐,第二天许惠娟还非常高兴地对韩冰山说;她父母对他印象很好,韩冰山也很高兴。从那以后,韩冰山更是把精力都分散到了感情生活之中了……

韩冰山一边甜蜜地回忆着以往的事情,一边就在车轮有节奏地哐呛声中,进入了梦乡……

“乘客同志们,终点站,三棵树到了,请带好自己的东西,准备下车了。”列车的广播里,传来了乘务员报站的声音。

 “起来,起来了。”

“快,快,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到站了。”

阵阵的喧闹声,把韩冰山从美梦中惊醒。天还没亮,车厢内昏暗的灯光下,早醒来的同学们,正忙着从车厢两旁的行李架上,拿下了自己的东西,整个车厢里,真的乱成了一锅粥……

“同学们,不要急!这是终点站。先仔细检查一下自己带的物品,不要丢下,也不要错拿了别人的东西。下车后以小队为单位集合,请各小队长清点人数。”劳动局的刘干事也是北京市领导派来护送他们到边疆的负责人,也是这些支边青年的大队长,对大家喊着说。

这是凌晨五点多钟,站台上几盏裸露的电灯在高高的电线杆子上无力地摇晃着。一轮残月挂在东南的天空,微弱的月光,却使得条条铁轨闪着寒光。旅客早已走光了,站台上只留下他们这三百多名北京的支边青年。

十月上旬,北国大城市哈尔滨的早晨竟如此寒冷,这些北京的支边青年,都穿着棉衣棉裤了,还是冻得他们瑟瑟地颤抖着。由于初醒和寒冷,没有人再聊天了,他们揉搓着双手、跺着脚,按小队为单位在原地等候着去密山的火车了……

天光大亮了,他们换乘了开往牡丹江、鸡西直到密山的列车。

列车在行驶中,经常传来乘务员那既热情又非常熟练地,为乘客们介绍着沿途风光和名胜车站的广播;什么阿城是大清朝的发祥地啦;什么尚志县是抗日英雄赵尚志的老家啦;以及赵尚志如何在亚布力一带与小日本鬼子打游击啦……当列车行驶到穆棱时,车厢内的列车员便指向左侧窗外的已经被小雪覆盖的山林,又向乘客们介绍起《林海雪原》小说里的英雄人物杨子荣来,并且说那里就是在穆棱的战斗中,杨子荣壮烈牺牲的地方……这一路上,韩冰山他们不但不寂寞,还得到了很多地理与历史的知识……

没想到,列车开到了密山县火车站,又要换车了。这回乘坐的却是木条凳、小窗口、中间开门的“小火车”了。经过与乘务员的了解,才知道这所谓的小火车,有两个原因。一是,从密山县火车站到东方红林业局,这段铁路,不仅是单行线,还因为国家并没有把这条铁路作为客运铁路。二是,这条铁路主要是承担木材、煤炭等货物运输的。流动人口还比较少,所以只用这样的小火车,就能起到这里的工人与家属的互相流动了。

这种小火车的车厢,还没有来时乘坐的普通客车车厢的一半那么大,大家都是第一次乘坐这样的车厢,都觉得很新鲜。

但是,这种车箱对韩冰山来说,并不陌生。它却又勾起了韩冰山童年的回忆;那是,在齐齐哈尔时,日本鬼子投降后,一些铁路职工家属就搬到了日本人住过的叫什么“南居宅”的二层楼的楼房里了。那片住区,离火车站很近,住区的小孩,都是铁路职工子弟,因此,他们就经常结伴去车站玩耍了。

当时,车站的一处道岔子上,就停放着四五个据说是日本人丢下的这种破旧的车箱。那可是韩冰山和他们那些小伙伴儿的第二个家呢。不论是捉迷藏还是玩什么游戏,他们都是要在那里集结的。尤其,不管是谁,从家里带来的也好,在地里偷来的也好,什么西瓜或是西红柿啦,还有茄子、大辣椒、甜杆儿什么的好吃的东西啦,都要在那里一起分享的……虽然那个车箱要比现在坐的破旧得多,但外观是一样的。

这种车箱里没有暖气设备的,大冷天里也只是在车箱中间烧个煤炉子而己。如今,车的玻璃窗上虽然已经结了一层冰霜,但是车箱内还没有烧炉子,韩冰山他们只好再多穿上一些衣服了。除了一百多名“老乡”在西冈车站下了车,他们是被分配到850农场的。而韩冰山他们又坐了三个多小时的车,终于经历了三天两夜时间,才于八日清晨到达了目的地,迎春火车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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