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知青网文化 专栏纪实文学 → 偶像·神龛与亚瑟的铁锤


  共有1006人关注过本帖树形打印复制链接

主题:偶像·神龛与亚瑟的铁锤

帅哥哟,离线,有人找我吗?
三个日头
  1楼 博客 | QQ | 信息 | 搜索 | 邮箱 | 主页 | UC


加好友 发短信
等级:二星会员 帖子:92 积分:852 威望:0 精华:0 注册:2012/10/29 23:15:00
偶像·神龛与亚瑟的铁锤  发帖心情 Post By:2013/9/8 0:18:00 [显示全部帖子]

 

近来为准备“临河65老插50周年纪念活动”征稿翻找资料,翻出早年写的这篇东西,1991发表在知青文学集《草原启示录》中的那篇亦据此改写,而今读来自觉还有一定意味,都说那 “史无前例”最要命的是造成信仰危机且看:

 

                  偶像·神龛与亚瑟的铁锤

王晶

……疯狂的笑从亚瑟的嘴唇上消失了。他从桌上抓起了那柄铁锤……

……“我相信你跟相信上帝一样。上帝是一个泥塑木雕的东西,我只要一锤就把它敲得粉碎;你呢……”

——摘自《牛虻》代题记

我们曾是一群革命的热血青年,我们奉上的是鲜红、纯洁的赤子之心。六十年代中叶,我们毅然决然选定了上山下乡的道路,开创了北京知识青年集体插队的先河……

 

那是六十年代的中末期,如火如荼的中国大地,忽又卷起一股强劲的“红海洋”旋风。

公社知道田淼自幼学过美术,于是招了去画红太阳。他果不负众望,居然在公社礼堂画了一面山墙那么大的去安源,而且神采奕奕,谁看了谁说像。因而名震一方,周围几个社直单位你请我叫,当然不白画,十天半月能赚百八十块,这在时人眼里可是能赚大钱的主儿。田淼却感到那钱拿着烫手,脸上直发烧,心里嘀咕着这钱该不该要,拿了他老人家的光辉形象换钱花算不算大不敬……

还未待考虑明白,只知低头拉车不知抬头看路的生产队长找上门来,这位老贫农平日总觉知青是包袱,很少有好脸子,今日却满脸堆笑,开口把田淼奉若神明,随后宣布了队委会的一项决议,放田淼和我出去搞副业,年终交队里一千元,并要我们考虑好了即刻启程,队里准备把在外搞副业的大胶车抽回一挂投入农田地。好嘛,简直不由分说拿我们顶大胶车了!一千元现在看来不算什么,可当时对我们几乎要算天文数字了,更何况这是要我们用心中最红最红的红太阳的光辉形象去换钱,经济压力、心理压力一齐袭来,真叫人一时能背过气去!无奈队里还指着这一千块分红时提高分值,我们只好拖着沉重的步伐艰难上路,开始了一次富有传奇色彩的周游。

起初红海洋正盛行,不但一般机关、企事业单位,就连生产大队、生产队,以至发展到家家户户都要求在中堂彩画上红太阳,以便每日三遍的早请示、晚汇报。这样我们倒是不但生意好揽,而且行情看好,算来到冬天赚足一千块是不成问题的问题,真是形势大好,前景乐观。

只是每做完一处,望着那画得五光十色,油得锃光瓦亮的红太阳,心里总生发出一种异样的感觉,思绪不知怎么就和庙宇的神龛、教堂的壁画纠缠到一起,愈做得多,这样的感觉愈强烈,心理上便也愈发矛盾起来。画儿上红太阳的光环和心目中红太阳的光环不知怎的似乎在互相抵消,笔下的虽然越来越明快,心上的却越来越暗淡。想想就在一年以前我们还仰望天空,眼含热泪深情地唱着“抬头望见北斗星”,我们还慷慨激越、挥拳振臂的狠批“三自一包”“四大自由”……嘿,心里真说不出是个啥滋味!尽管我和田淼在学校就是要好的的同学,相约相伴上山下乡,又一个锅里搅稀稠,可在那年月,这样的心理感受也不是好说着玩儿的。

然而,我看田淼也心事重重,似乎憋得难受,更何况他生性好嘀咕,时不时的迸出几句愧责和内疚的话:“我们造了半天人家的反,到头儿来自己反倒坠入了资本主义”“这不成了‘三自一包’‘四大自由’的黑典型了嘛”……

是呀,这种承包经营的方式现在看来很正常,可当时绝对被认为是搞资本主义。我们就是用这种“资本主义”的方式在赚取那种“社会主义”的形式的钱。当然从赚钱角度看,我们企望红海洋能旷日持久,河套俗话说“山水越大越好看”嘛。那我们不但能完成队里的承包定额,还能赚更多的钱;可从心理感受,从良知的角度看,我们却又盼能拦腰斩断这股旋风。在这种双重压力,重重矛盾的重负之下,我们辗转于河套平川的社队之间。然而,终是好景不长,上面行文要刹红海洋风。中国的事就是这样,既为风,就长不了,今日一风刮起,明日一风吹落。此风一刹,我们的生意登时走了背字儿,此刻真不知该喜该忧了,一想到给队里的一千块还有多一半没着落,我立码登程向消息闭塞的边远地区转移,要赶在风尾再赚取几个。

这一日眼看阳婆落山,来到阴山脚下半农半牧的哈喇葫芦公社。这里风吹草低见牛羊,据说当年苏武牧羊即在此处。我见虽为公社所在地,却还不见红太阳的踪迹,果然偏远闭塞。很快我就找到了目标,一位敦敦实实的供销社主任,被我一通儿神说海劭,便同意了画红太阳,并说画得好把这一带的活儿都帮我揽下来。田淼来了一听当然也高兴,高兴之余却又嘀咕,不想他上厕所的功夫和那敦实的主任叨唠,说了什么红海洋形式主义啦,上面有文啦,人家一听,什么?上面有文?那先别画了!田淼见不画便又翻回头来劝,说什么也白搭了。这倒好,我一天水米未沾骑车跑了百十来里路好不容易揽下的营生,让田淼一泡屎就给拉吹了!好不懊丧,想想千元负账,好不气馁。田淼也好不气恼,终于憋不住了,拉我到枳芨滩里,真是天苍苍,野茫茫的,他对我说:

“不是我唠叨,我是憋得慌,我总觉得气氛不对。我们画了半天像是彩画一座座庙堂,什么早请示晚汇报,分明是宗教的祈祷!我不明白,一个人的伟大用得着这种宗教式神话般的个人迷信吗?”

“……”

尽管这里天高皇帝远,我仍不能作答,只是默默地望着星空,陡然一个激灵一个冷战,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袭来,似乎整个心灵都在震颤。哦,我心中的偶像,仿佛它的基座在咔咔裂响,在剧烈摇晃……

 

也是这次周游中,我们在乌兰图克碰到一帮刚刚来插队的六八届天津知青,别看他们唧唧喳喳像一群鸟儿,却都是些老资格的红卫兵了。不知他们相中了我什么,非要我做他们的“大哥”。我起初不明白什么是“大哥”,只为能了解他们便答应下来。原来他们最觉辉煌的业绩之一就是平了海河两岸诸如“海河黑马力”之类的小流氓儿。可在这个过程中他们自己也被“流化”了。所谓“大哥”就是帮派里有本事,能叫得响的,一提大名都知道,能震唬得住。 这都是黑道儿上的称呼,我当然做不起。不过这帮天津小兄弟却向我敞开了心扉,大声疾呼“上山下乡,爷们儿上当了”。 他们上山下乡后才发现,他们这些带着红袖标、高唱“造反有理”的“清道夫”们,却原来和他们所清除的社会垃圾诸如“海河黑马力”们一起,被从大都市铲除出来。于是,他们也和“海河黑马力”们一样,“什么都他妈不信了”……

 


 回到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