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了就爱了
也许她对这儿的环境不习惯，老是低着头，偶尔抬起头来眼光也是不住的往远处看，不仅显得不自然，而且有点慌乱：
“你看这儿都是年轻人，哪有咱们这岁数的！”
“你吃饭就是了，你看人家干嘛，到哪儿还不是年轻人多，他们每天游手好闲不干活----”
见我这么批评年轻人，她可能觉得我有点过，笑笑说：
“人家赶上好时候了呗！”她笑的时候很好看，潮乎乎的眼睛有点朦胧，脸上的一双小酒窝不笑不明显，笑的时候就明显起来，圆圆的非常对称！她的嘴很小，笑起来两个嘴角就有点往上翘！她是个小个儿，但是不是南方女子那样娇小玲珑，因为有点胖还是北方妇女的健康和丰满！
“你知道，我很不习惯在外面吃饭，我就一个农村妇女，习惯在自己家里做活儿做饭伺候大人孩子----”
她还没有说完我就不由得笑了：“哈，都什么时代了，你怎么还是这么保守，在外面吃饭怕人家看见你的牙吗？”
“不论什么时候，农村和城里就是不一样，我们村不如我的多了去了，那个老头第一次带我出来吃饭的时候，我一口也没有吃，从始至终不抬头，把老头气坏了，回去说我，你真给我丢人，人家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拐卖妇女哪----”
“哪你们怎么认识的啊，按你说，你认识他的时候他也快七十岁了，你那时候还不到四十吧！太悬殊了啊！”
“谁说不是呢，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就是个老头，大个子，有一米八，别看岁数大，身子骨很板正。那时候我的孩子小，都上学，家里困难着哪，我又不能出远门打工，就靠孩子爸一个人打工挣钱，村里为了照顾我安排我扫大街，就是现在货场到化肥厂那一段，我现在还老去看，那段马路我扫了五年。
每天我都觉得我扫的那一段特别长，我扫啊扫啊，就盼着赶快扫到头，扫到头我就可以回家看孩子了.”
“有一天我闺女生病了，我心里挺着急，好不容易扫完了，就往自行车上绑扫把，恰巧那天绳子磨断了，怎么也绑不好，你知道扫大街的扫把都很长，我扛着扫把又骑不了自行车，心里一急眼泪就掉下来了。就觉得有人走过来，抬起头看见他站在我身边，那是我头一次见他的面，我个子小就觉得他特别高，他过来把扫把从自行车上抽下来！”
“你回家吧！明天你来的时候我把扫把给你扛过来！”我没有听明白，老头笑笑说：“我每天在这里散步，天天看你扫大街，你不认识我没关系，扫把没人偷，我就是前面安装公司的，我把你的扫把放在传达室，明天早上来了我给你扛过来，省的你每天自行车后面拖着个大尾巴----”
“当时感动的我啊不知道说啥好，好像啥也没有说，连个谢谢也没有说，就急急忙忙骑车回家了。第二天我来的挺早，老头真的扛着我的扫把来了，而且是两把，我心里热乎乎的，过去叫了声大爷，说昨天亏了碰见你，让你受累了。没有想到他拿起另一把帮着我扫起大街了，还说，反正我散步也是为了锻炼，扫大街还不一样锻炼身体，扫完了，你也可以早点回家，我们就这么认识了。”
听起来有点像是传奇，我心里觉得好笑，嘴上还是说：“缘分啊，就是缘分，无巧不成书！”
“是呢，我胆子小，轻易不敢和人说个话，我天天扫马路也没有人理我，怎么这么巧就碰见他了，时间长了他告诉我他是安装公司的退休人员，儿女都在外地施工，就和老伴在家，老伴是后老伴，后老伴也有自己亲生的儿女，他告诉我他是中统的特务----”
“啊，自己说自己是特务！”我吃了一惊
“是呢，他说解放前参加过中统，多少年了，文化大革命就因为这斗他不少回，亲老伴受牵连早早病死了-----”
“看来他也受过不少苦！”
“是呗，我也不好意思让人家老帮我扫地啊，可是他不听，天天都来帮我，帮我扫了好几个月，那些天我就天天能提前回家，你说人家帮我我心里也不落忍，就叫他到我们家吃了顿饭，我们有啥好吃的，那时候烙饼卷鸡蛋就是最好的了。哪儿想到，有一天，我婶子风风火火跑来告诉我，村里开始传，说我和一个老头好上了，人家满村都在说，让我赶快打住，不然老公回来知道了可了不得！”
“你说这哪儿跟哪儿的事啊，可是农村就是农村，不像你们城里人，我也心里害怕，农村要是说起这事来别提多热闹，白的也能说成黑的，我告诉老头，千万别帮我扫马路了，他说不扫就不扫吧，我帮你忙你还害怕！是呢，你说我这人，这以后他就不来帮我扫地了，就是散步的时候还是老往这边来！”
······
“转眼到麦收了，我家当时还有地，种了几亩麦子，麦子黄了，老公回不来，我这着急啊！跑前跑后的也雇不上收割机，眼看人家都割完了就我家没有动静。那天中午太阳别提多毒了，没有办法我也只好拿起镰刀奔地里去，不能眼看到手的庄稼烂在地里啊，远远看见我家地头停着一台收割机，一个大个子站在旁边，我的心一下子蹦蹦蹦乱跳起来，心想要是老头就好了！到跟前一看真是他，他把收割机雇来了，还给我提了一大堆饮料什么的，我啥话也说不出来，就会掉泪了，你说真是的，我没有跟他说过我家的地在哪儿------”
我把面巾纸递过去，自己也不自主的擦起来，我甚至觉得老头有点像雷锋！
“人在难的时候才需要人啊，那以后我也不怕别人说了，可是他再也不肯到我们家吃饭，秋天我地里有点豆子，说是明天去割，头一天他告诉我，几把镰刀都磨好了，他没有时间来帮忙。我一看每把镰刀都磨得飞快，而且我也没有看见他啥时候磨的，我以为他不会干农活，可是他干啥都是好手！我问过他，他说中统特务都是好样的，都是人尖子，我也不知道他说的对不对，但是他真的干啥都是好手！”
······
“要光是这些事我也不这么惦记他，实属他对我们家有恩哪！人家都说闺女比小子听话，没有闺女的不知道，拉巴闺女更操心！我那闺女初中毕业找不到工作，她还不听话，非要出去闯，十七八的闺女跑出去我哪儿放心，和我吵了两天，没有影了，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乡亲邻里都问遍了哪儿也没有，急得我呀好几天水米没有沾牙，咋办呐，实在没有办法，我拨通了老头的电话！”
“没有多久他就来了，他来了我心里就特别踏实了，他劝我别着急，先带我到派出所报了案，一天天陪着我。后来派出所有了线索，老头陪我去了北京，别看咱们这儿离北京近，农村没有去过北京的人有的是，我也是头一次去北京，要不是老头领着我，我真的分不清东南西北，光会哭。到了北京公安局一打听不是我闺女，我心里更害怕了，心里想闺女可能没有了，后来派出所又有个线索，说是在天津王庆坨。还是老头陪我去的，我都依赖人家了，离开他我一步也走不了，原来想见了闺女我先狠狠打她一顿，我掐死她，这个恨人劲儿，可是看见她从屋里出来，我们就顾抱头痛哭了，我说闺女，我的心肝，没有你，妈怎么活啊！”
“哭够了才想起老头，老头这几天累的脸色焦黄，坐在人家院子里的一个条椅子上睡着了！”
“还有一次我在大街上让人家撞了，本来想的是给家里打电话，结果拨通了就是老头那儿，他一听说我撞车很快就来了，叫了救护车把我送到医院，到了医院才想起来，他的自行车还在路边，车子肯定是丢了，刚买的一辆好车子，带加速轴的那种，刚刚开始流行。我这不落忍，怎么就把电话拨错了那，正好我们家有个破车子就给他修修先骑着，人家又给拿来六十块钱！”
“时间越长我对老头越依靠，什么事都想问问他，我也说不清怎么回事，我爹娘死的早，老头就像我的个老人，什么事都替我想着，又是那么的疼我！他说我没有见过世面，还带我出来吃饭什么的。”
“人家说女人毛病多，不疼她，她挑毛病，太疼她，会惯出毛病，还真是的！有时候老头给我买点东西，我本来挺喜欢的也故意嫌好道歹！就觉得我在老头面前怎么都行，老想着让人家疼我！”
“那次老头的电话怎么也打不通，我心里不高兴，终于打通了，我就很有火气：你干啥去了电话也不通，老头说电话欠费了刚刚交了话费，我说你怎么不给我交点话费，老头说不知道你欠费啊，我说不欠费就不能交吗，老头也不高兴了，说我找茬！我更不高兴了，嫌我找茬别理我啊！我把电话挂断了，他再打我也不接，还赌气把号码换了，这样我们有一年没有再联系----”
说到这里她说不下去了，半天才抬起头看我：“你说我有多浑，我怎么能那样哪！人也真是，就是说他看上我了，喜欢我了，又怎么样哪，我也觉得他年纪大，这也不是什么毛病，人家就是心里有可什么也没有说过啊！我怎么能给人家耍哪？”
“那你平静下来没有再给他联系吗？”
“过了很长时间，快春节了，我实在惦记他，忍不住给他拨了电话，没有人接，后来多次拨也没有人接，眼看过年了我到他们单位假装无意的打听他，人家说，老头啊，死了两月了----”
“我不知道怎么回的家，晚上我跑到远远的地方给他烧了点纸哭了他一场，现在每年清明我都给他烧纸，我也知道没用，真对我好的人我没有好好珍惜---”
······
我们都不在说话，走出饭店，街上一个大喇叭使劲的唱：
“爱了就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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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2013/9/23 12:24:00 [只看该作者]
Post By：2013/9/24 18:54:00 [只看该作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