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随笔

 

             旅美学者---儿科医学博士后

   八十年代的改革开放给了许多勤奋努力的人成功的机会，对于我们这些老支青也是这样的，我们一起到新疆兵团农六师支边的这位同学就经历了改变命运的机遇。

   改革开放不久，美籍华人著名作家韩素音为了表达对祖国改革开放的热忱，与邓小平先生私下商定了一项援助意愿。每年全额赞助一名中国儿科医学学者赴美国交流学习一年。据说韩素音的爱子患小儿麻痹症，她要为中国孩子们的健康表达出普世的母爱。当初几年的名额都给了北京卫生局选派，随着北京医学学者们激烈竞争这个名额，使得北京卫生局摆不平了，1988年鉴于北京卫生局是新疆昌吉回族自治州的对口援助关系，就把这个名额给了昌吉州卫生局，我的这位同学当时是昌吉州医院的儿科副主任。因为他很低调，不想让我写他的故事，最后以隐姓埋名为条件勉强答应了，因为他是回族，我们暂且称他“回主任”吧。

  1965年9月我们支边到农六师，他和十几个同学有幸分配到农六师卫生学校学习。当时我们很羡慕，虽然他们不是进大学，但上学是我们没能实现的意愿。后来知道他们也没少吃苦，所谓的农六师卫生学校是临近农六师医院的一块平地，是他们打土坯挑房泥亲自盖的，在农场干过活儿的人知道，打土坯挑房泥比干农活累多了，尤其是女同学，细皮嫩肉的在天津那吃过这样的苦啊。将近一年，他们走进了还散发着泥土香湿气混着书香的教室，然而不久文化大革命开始了，停课了。

   这些将在新疆实现白衣天使梦想的学生们，珍惜命运的选择，渴望学习的机会，进不了课堂，但书本在手，他们原本都是一群学习能力很强的应届高中毕业生，农六师医院有丰富医学经验的教师们已经把他们领进了门。他们坚信无论是不是革命的，人总是要生病的，生病就得有医生。就这样，他们没有荒废在那个动荡的年代，没有丢弃书本，而是刻苦地自学。

其实，农六师的各个农场是急需医生的，文革后期他们被分配到各个农场连队的医务室，给了他们实践的机会。课本理论的功底结合实践，很快使他们崭露头角。随着他们医术的增长，陆续担任了农场医院的领导和主治医生。

  “回主任”被调到了农六师防疫站当医生。1975年农六师与昌吉州合并，他又调到昌吉州医院儿科当医生。在支青大回城潮时他选择了留下。他没有满足自己的知识水平，争取了石河子医学院深造，毕业后回到医院担任儿科副主任，这就是“回主任”的由来。

  回到韩素音资助医生到美国交流的话题，1987年北京卫生局把名额给了对口支援的昌吉州卫生局，当时昌吉州卫生局没有经历过这事，一个名额选谁呢？就拟定了许多具体条件筛选考试。“回主任”是回族应该优先考虑，当时他刚四十岁，是大专儿科文凭且有多年病房经验，对口了。可到了英语考试“回主任”犯难了，他高中学的是俄语，后来自学的英语也是为了看医学资料，很不精通口语。他的确有股学习的钻研劲儿，用三个月的时间把英语九百句的口语掌握了，考英语时他居然考了第一，这个机会他稳拿了。

  他和我讲，当时韩素音在北京对他面试时，虽然心里七上八下的，但表面上却自信从容。他说韩素音用英语与他聊天，有一半他听不懂，只会点头笑。韩素音不会看不出来他的英语水平，他说韩素音是个很通情达理和蔼的老学者，她知道“回主任”支边新疆兵团的经历和刻苦学习取得的学术水平，老太太亲切地搂着他的肩膀说：她很满意。“回主任”对韩素音的感激和敬仰使他得到了一次人性的升华，他要竭尽自己的努力使韩素音老太太也满意。

   在美国伯力克大学学习的一年时间很快过去了，韩素音在美国又会见了“回主任”，她掌握着他学习的表现与成果，决定破例增加一年的资助，让“回主任“再在美国学习一年，而且可以带妻子陪读。韩素音说在她的资助中这是没有先例的，但有个条件，他要学成回中国。韩素音有些动感情地说,她前几年资助的学者，学成后都没有回国，她在邓小平先生面前不好交代。韩素音除了资助他在美国学到医学知识，更是从老太太那里学到了她纯朴宝贵的爱国品德。

   没有多久，1989年国内发生了那场政治风波，美国的大学校园里中国“民运”活动很活跃，美国声称：中国的学者只要申请政治避难，马上就发绿卡。“回主任”丝毫没有动摇，学成后回到中国。

回国后，他在天津探亲。天津妇女儿童保健研究所要留下他，他没有答应，回到了新疆昌吉州医院。没有多久被提升为昌吉州医院副院长，昌吉州人大代表。

  这个不识时务的老回回，当了副院长后，看不惯医院与医药代表和药商的权钱交易，也就是现在所说的药品处方提成，他向纪检委反映。不久，昌吉州组织部玩了一手副院长民主评议，他被评下去了，被贬到传染科当主任。一个有学术成就，正值的学者被政治所用，又被政治所弃，他伤心了。他说：我不是为了当官，我不适合在官场干，可我连自己的儿科专业都干不成了。

   他不想牺牲自己热爱的医学儿科专业去与权势斗，也斗不过。他回到了天津，调到了天津妇女儿童保健研究所，研究所对他很重视。我回天津去看他，一进研究所的大厅，看到他的大照片在医生介绍的第一位“旅美学者，著名儿科教授”。他的幼儿缺铁症论述在国际国内的医学杂志上发表，他经常到北京参加医学学术讨论，我把他近期出版的书用照片附在文章后。他一生的努力终于成功了，他的成功也会使韩素音老太太的在天之灵微笑。

                               

                                                                                                      2013-9-23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