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献血
1977年冬日,雪大风狂,天气似乎比往年更加寒冷。
修配厂的知青宿舍里显得空荡荡的,有些人是回家探亲,有的则已办回城市。冷风裹携着残雪顺着门缝刮进来,铁丝上晾着的洗脸毛巾冻成了铁板一块,宿舍就像冰窖。
吃过晚饭,我们几个草草地洗涮几把,就戴着皮帽子钻进了被窝,好歹比站在屋子里暖和些罢。躺在炕上,为了减少热量的扩散,我们蜷缩成虾米状,直谓卧如弓。
午夜时分,走廊里忽然响起了急促的脚步、说话声,侧耳一听,原来是修配厂的本地青年邱宝子患了急症胃出血,需立即手术及大量血浆。此刻,副指导员殷永明正挨着房间敲门,通知大家立即起床去医院献血。
别看平日里男知青有些不着调,一旦来真格的谁也不会含糊,当然嘴里的骂骂咧咧也会脱口而出:“这倒霉孩子!折腾得大爷连睡觉都不安生。”说话的工夫,一股哈气从嘴里直扑出来,矮由,宿舍里的气温都降到零度了。
一干人等松松散散地站到院子里,刚从热被窝里钻出来又去面对四面来风,这个转换来得猛了些,定神后才发现人群里没有一位女知青,不知从何时起,她们开始实惠了。有人说:“算了,别叫她们了,光咱们老爷们就足够了,走吧。”
积雪在脚下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影影绰绰的一行人领受着午夜时分的透骨奇寒。
刚出修配厂大院时这拨人足有六七十人,可在经过几栋房子、草垛后,队伍的尾巴就被自行切断了一大截,等到进了医院的大门,也就剩下不足十个人。下乡八九年了,思维里的理性正在逐渐取代狂热。有门路的知青基本都办走了,还能让剩下的人去作为什么呐?
最终,只有我们4个人站在值班的医生面前,我之所以选择留下,绝不是因为觉悟高,而是我和副指殷永明的个人私交很好,我不愿意看到全厂就他一人只身献血的尴尬局面。
在昏黄的灯光下,医生犀利的目光在我们4人的脸上拂来荡去,他想从我们4 人里选出最适合献血的,凭心而论,4个人里就属我身体最棒,但医生自有医学的评介标准,他看到我戴近视眼镜,所以第一时间被排除的就是我。最终,医生选定殷永明和哈市知青“小崽子”陈立军二人。修配厂那么多身体强壮的人,结果却是瘦削的殷永明冲在前头,我感到苦涩,一时间,副指导员的形象变得真实起来。
须臾,他们二人的鲜红的血液就汨汨地流淌进采血容器,邱宝子的手术得以成功进行。
时代的锋芒雕刻了我们,我们的一举一动折射时代。
几个月后,知青大返城的浪潮汹涌而来。
……
三十多年的时光流转,当年亲历的往事很多都已湮没无痕,惟有那次在修配厂的雪夜献血场景依然是那般清晰、了然:女知青们的全体麻木,男知青们的深度退缩还有副指导员殷永明的挺身而出,都令我至今难以忘怀。尤其是那两位献血的知青,殷永明和陈立军竟然都在50岁左右即英年早逝,更是让我伤感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