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个我们又会看到毛泽东试图讲述一个真理,是不是人什么东西都满足了他就不想再动了,是不是人被逼无奈去寻找自己的生路的时候,里边就爆发出一种创造性,这种创造性是无意间所得出的。如果说是这样子的话,我们会看到毛泽东最后要阐述的是一个真理的体系,毛泽东的话语体系实际上是三个要素,或者叫三个系统,叫做情感系统、伦理系统、真理系统,正是这三个要素使毛泽东的一些理论在当时可以征服人心,可以吸引群众,甚至可以平天下。
因此在福柯的那个意义上,这样的一种话语已经渗入人心里边去了,渗入我们的神经系统和毛细血管里边去了,因此我们一谈话,一出口就是毛泽东当年创造的一套政治话语。
比如我们党的三大作风,那是在延安时期创造的,是吧,叫做理论联系实际,密切联系群众,批评和自我批评。这样的话语我们今天看到,在毛泽东诞辰120周年的时候,我们对这样的话语并不陌生,好像就在我们身边一样。
毛泽东嘴上不会挂着那种生生硬硬的概念,从来没有过。我跟他身边的工作人员也接触过一些,我问他们,你们跟毛主席在一起的时候会有什么感觉?他说这个人说话的时候天天就是开玩笑,但是很重要的道理就在这个话里边,他说听起来让你觉得非常的有意思。我举几个例子,比如毛泽东强调社会主义的优越性,如果落到我们今天的教科书里边,怎么论证我们都会想得到,毛泽东是怎么说的呢?他说社会主义不能使羊肉不好吃,不能使南京的板鸭,云南的火腿不好吃,羊肉不一定非要按马克思主义做,在社会主义社会里,羊肉、鸭子应当更好吃,才能体现出社会主义比资本主义进步,否则我们在羊肉面前就没有威信了。
这样地强调一个社会主义优越性的时候,我们说你作为知识分子,还是作为普通的,没有文化的老百姓,对这些话会记忆犹新。这种表达方式非常贴近实际,非常的耐人寻味。
在毛泽东的政治修辞中间,他有时候把问题讲得非常的直接。比如他说过,真正的马克思主义者是不怕什么的,任何人也不怕,不怕别人整不整,顶多是没饭吃、讨饭、挨整、坐牢、杀头、受冤枉而已。毛泽东认为当你要干出一件新事业的时候,当你要做前人所没有做过的事业的时候,这样的冤枉是免不了的。所以他会把这种受冤枉看成是他将走向成功的一个奠基点。这样的一种看法和我们常人相反,我们会哭、我们会叫、我们会反抗,说你冤枉我了。但是毛泽东认为,我长了一点经验,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以后再怎么去做。
因此他整个的思维方式和我们不太一样。总体上说,我们说毛泽东作为一个伟大的历史人物,他给我们后人留下了丰富的思想和精神遗产,其中最重要的精神遗产就是他自延安整风以后所创立的一整套的,他自己的话语体系。这个话语体系我们今天讲叫毛式语体,今天还在支配着中国,还在影响着我们政治思想的一种潜移默化的说话方式。我个人认为去解析这样一整套的话语体系,在此基础上提炼出我们当今的话语体系,恐怕更重要,今天我先说这么多,说的不对大家批评。
田桐:我们同学们也有些问题想和您进行交流好吗,来,同学们有问题的。
现场观众:萧老师你好,就是现代学术界有一股历史虚无主义思潮,它主要是否定歪曲我们的近现代史,而这里边首当其冲的就是对毛泽东的一些评价,我想问的是,萧老师怎么看待这种思潮,谢谢老师。
萧延中:像历史虚无主义这样的词,我听起来,我就觉得有人为建构的那个味道。每个知识分子他对于历史发展有自己的基本看法,我觉得这个东西不应该求一个统一,对于历史的不同解释,其实会有多种答案。可能有些学者说的比较极端,我觉得走极端的学者百分之百是错的,你说那个历史全没有意义了。那么中国几百年受屈辱的历史我也不讲了,是吧,真的不是面对历史的一个基本的态度。
但另外一方面又说,过去的历史都是正当的,没有什么毛病可挑也是不对的。咱们作为一个研究者,我更愿意用反思这个词。我们的民族一百多年来很屈辱,这个没有什么可说的。但是受屈辱的这样一种状态,其实刚才我们在毛泽东对人民的定义中也都表现出来了,如果把个人换成民族的话,他就认为这个民族才有很大地动力。历史往往不是一个线性的逻辑。由于我们受屈辱了,因此我们特别地渴望翻身,我们特别地怕别人瞧不起我们。但这种渴望太强烈的时候,你看大跃进的时候,历史的结果并不是很好,对吧。
所以在这样的一个过程中间,你说历史虚无主义会怎么样,这么去否定我们的先人的一种努力,我本人不赞成。
现场观众:教授您好,是这样的,有人认为毛泽东他有两套话语系统,一套是马克思主义的,一套是中国传统的。话语和行为是一致的,所以毛泽东的两套话语系统的矛盾就造成毛泽东的一些行为用马克思主义是难以理解的。恰恰相反,在这个传统话语下就可以得到理解,您怎么看这个问题?谢谢。
萧延中:毛泽东自己说,他读的马克思主义的书并不多,而且他明确地说,不要读那么多马克思主义的书,读一些就够了,是吧,为什么?他说更多地是要理解马克思的精髓,而不是照搬马克思主义的本本。一个产生于西方的话语体系传进中国来了,如果要被我们运用的话,一定要经过大量地这种融合、修正,最后创造一种新东西来。其实毛泽东最优秀的地方,也就是他成功地重要的原因之一,就是能够把渊源于西方文化根基中间产生的一套话语体系,像马克思主义的话语体系,成功地和中国传统里边产生的话语体系结合起来。他说这叫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化这个字是很厉害的。
冯友兰曾经对于化有这么一个解释,他说化呢,你已经看不出来两者结合的痕迹了,甚至你根本就想不到他们是两者的结合,他就是一个新东西,这个时候才达到一种化的程度。在我们看到的毛泽东著作,以及讲话中间可以看到,在早年他也在引马克思怎么说,列宁怎么说,尤其斯大林怎么说,引一些,但是这一些东西我觉得都不是马克思主义的基本原理,是一些具体地针对的对策。对于毛泽东,他说他从马克思的著作之间只读出了四个字,叫做阶级斗争,别的都不重要。他领会的马克思主义和中国东西结合起来,形成了他整个的思维方式。
因为我觉得像马克思,我说你们研究马克思,你连德文都不懂,你研究什么马克思啊,你拿德文看看《共产党宣言》,把你给吓死,28岁的青年人,似乎如此敏锐,如此狂妄,逻辑如此地严谨,那都不是说一下子就能达到的一个高度。
有人认为马克思思想是19世纪欧洲思想中间典型的一种知识类型,逻辑的知识类型,这样的逻辑知识类型,显然和我们中国的那个知识结构是不一致的。所以你说它是两种东西之间有矛盾,是吧。其实我倒觉得他揉得挺好。
现场观众:萧老师你好。我们知道毛泽东对于大家来说,可能大多是以一种军事家、政治家、思想家,以及一种政治领袖的身份示人。其实我们知道在中国近现代的文学史上,他的诗词也是占有一席之地的,至今依然有着很大的影响。那么请问萧老师,您从对毛泽东他的诗词的分析中,可以跟您今天的主题,他的话语权力和政治修辞这方面有哪些联系,而且他的诗词是不是也无意中都在透露着他的一些政治逻辑和他的一些政治考量呢?谢谢。
萧延中:这是个挺复杂的问题,诗言志,诗其实真能表达自己是个什么人,这样的一种东西。毛泽东的诗词其实很能表现毛泽东是个什么人,像《沁园春·雪》那种狂放,那种不拘,把皇帝一个一个拎出来数落,然后最后俱往矣,那都是过去那点破事了,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那种狂是吧。另外一方面也体现了,像毛泽东对于人生生命的一种深沉地沉思。比如《九九重阳》那首诗,一年一度秋风劲,不似春光胜似春光,春天好啊,秋天好啊,都好,你们去争吧,但是最后一句话,寥廓江天万里霜,不过如此而已啦,争个什么劲啊,是吧。那么这样的一种,道家的一种深刻的意境又反映了毛泽东的另外一方面。海德格尔说过一句话,叫做伟大的诗人一生只有一首诗,意思就是说,他的整个的思想,他对于整个人类的知识贡献是一以贯之的,只有那么一条线。
所以说毛泽东的政治修辞,无论他的文本也好,他的讲演也好,以及他的诗词也好,我想这些东西其实应该是融汇在一起的,都表现出毛泽东本人的一种气质,一种偏好,一种追求,一种渴望等等这样的一种过程。
田桐:毛泽东不仅字写的漂亮,诗做的好,也懂得语言的学问,出自他之口的名言警句激励着很多怀揣梦想的年轻人,而他的影响也不光在中国。美国国务卿基辛格在哈佛大学当教授的时候,给同学们开出的必读书里面就有《毛泽东选集》,而毛泽东的政治修辞被西方人认为是最能够反映他内心世界的,同时带有浓厚地东方文化色彩。再一次感谢萧教授精彩演讲,感谢您收看这一期节目,下期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