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达山猎人
(25)猎狗大黄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屋子里亮了起来,被厚厚的冰霜封得严严的玻璃窗闪烁着强烈的阳光,而且每扇窗靠上边的两块玻璃上已经熔化掉了上半面的霜层,留下的依然是一层透明的薄冰。这层薄冰的界线,在室内不断升高的气温中、在阳光的照射下还在向下扩散着。我们边聊着,边准备着丰盛的菜肴,还剁好了明天晚上包饺子用的三鲜馅儿。
即使这么忙,我们也没忘记外面忠于职守的“狗朋友们”,在选取精肉的过程中,我和王文涛都给它们准备了不少的筋头马脑的下脚肉。尤其那条大黑狗,它还担负着四条小狗儿的哺养任务。连早晨的剩饭算在内,弄巴弄巴就是两大盆。为了讨好那四条大狗,我和王文涛洗净了手上的油污和血迹,穿上棉大衣,各端着一盆狗食准备去喂狗了。
打开屋门,刺眼的辉光使我俩都不能马上适应。雪,已经停了,风,还在不停地吹着,但它已无力再卷起冰雪抛来抛去了。真是万里晴空,湛蓝湛蓝色的天,笼罩着银白色的大地,真是朗朗乾坤,清净世界啊。山林已不再呼啸,只有树梢还在无力地晃着,没被雪覆盖着的枯黄洋草叶片也都抬起了头在洁白的雪中摇摆着,一切又都恢复了宁静。房前空地上的雪,已被狂风卷到了劈柴垛旁边和仓房的角落里。木屋前已被一道五尺多宽、两尺多高的大雪岗子封住了去路。我和王文涛只得先来打扫积雪了。我们用铁锹先把门前的雪岗子挖开了个豁口,再用小爬犁把雪拉到高台下去。听到了开门的声音,三条大狗也都从仓房旁边躲避风寒的窝里懒洋洋地爬了出来,又是伸着懒腰,又是抖动着全身的皮毛。老姜炮去仓房时,那条大黑狗也走了出来。我俩端来了狗食盆,它们好像都很懂事一样,一盆让给了大黑狗,其他三条狗也不打架地吃着另一盆食。
老姜炮从仓房里拿来了一块在生产队场院上用来推粮食的拖板,并拴上了几条绳子。我俩马上过来想拉那绳子,知道这是向外拖雪的好办法。
老姜炮说:“不用你们拉,叫狗过来拉就行了。”
我觉得这可是新鲜事,老姜炮打狍子时,都没说套上狗帮他拉爬犁,如今怎能叫狗拉拖雪板呢?
还甭说,只听他一声口哨,那四条还没吃完食的狗就都跑了过来,都那么听话地等着老姜炮给它们套上绳子。老姜炮像是赶马车一样地吆喝着这四条狗。这四条大狗真是训练过的好狗,没有偷懒的,都很听话很用力地拉着绳子。尤其是那大黄狗,后腿都蹬直了,全身向前倾着,一步一步地向前倒着脚。真是身高马大的,它要是站立起都能和我一样高呢,看来它的体重也得有六、七十斤吧,要么怎么说老姜炮最喜欢它呢。这不但是因为它身高力大还听话,更因为它曾经救过老姜炮的性命呐。
记得老姜炮讲过;六四年,有一次带着“大黄”和以前的“黑子”、“虎子”和“尼子”四条狗去打猎,没想到竟与两只黑瞎子遭遇了。那时老姜炮还没有换成双筒猎枪,打倒一只后,还没来得急换子弹,第二只狗熊就扑了上来。“大黄”那时还小,才一岁多点,可是也非常勇敢地和另外的三只大狗冲了上去,与那只四百多斤重的狗熊打在了一起。
以前群狗与熊瞎子打仗,是用疲劳战术,只围着它转,黑瞎子追这只狗时,其他的狗就一边叫着一边向上扑,当熊瞎子返回来再追那只狗时,别的狗又围上来咬。急得这黑瞎子团团转,累得它都发了疯,当它连气带累的动作缓慢时,主人再找机会便能打中它的要害。
而这次,那只黑瞎子离老姜炮太近了,老姜炮在万分危急的情况下已经来不急换子弹了,利马拿出了身上带着的小板斧,准备与那熊瞎子搏斗一番呢。为了救主人,那四条狗都非常勇猛地扑了上去。正向老姜炮扑来的黑瞎子被那条叫“虎子”的大狗咬住了后腿不放,它才被迫停了下来,与这四条狗搏斗起来。
老姜炮得救了,他很快地换好了子弹,躲在了一棵大树旁,但自己的狗和那只黑瞎子已经打在了一起,很难找机会开枪。那只大黑瞎子狠命地去咬“虎子”时,“大黄”一口咬住了那只黑瞎子耳朵。那大黑瞎子一边吼叫着一边用力地甩着头。“大黄”被甩出了好远,重重地摔在地上,好一会儿都没能站起来,它的嘴里还叼着血淋淋的半个黑瞎子的耳朵。黑瞎子真疯了,也不管另两条狗怎么扑咬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两只前爪用力地拍打在死咬着自己大腿不放的“虎子”身上。这时老姜炮才找到机会,一声口哨,“黑子”、“尼子”和“大黄”都停下了攻击,枪声响了,那只大黑瞎子应声翻倒在地上。可是那“虎子”依然没有松口地咬住那黑瞎子的腿,它却再也起不来了。老姜炮走到近前,“虎子”睁着大眼看着平安无事的主人,才慢慢地松开了口,急促而又微弱地喘息着。老姜炮看着“虎子”满身的血迹,看着好几处断裂而突出皮外的骨头,这样坚强的老人都跪在了“虎子”的身边,涌出了热泪。不但“虎子”死了,其他三条狗也都受了伤,“黑子”和“尼子”伤得较重,没过一个月也都死去了,只有“大黄”保注了性命,而且越长越壮实了,老姜炮能不喜欢它吗?
还有一次,一个快到中秋的傍晚,老姜炮带着“大黄”到玉米地边去打野猪。天空是万里无云,刮着不小的西北风,那可真是个打野猪的好天气呢。老姜炮带着“大黄”来到了树林边的排水沟里查看着,北面就是生产队刚刚开始收割的玉米地。一行行、一株株一人多高的玉米秆儿,密密麻麻地站立在那片八百多亩的山边的缓坡地上,玉米叶子还没有黄透,但是将近一尺多长的玉米棒子却结满了每一根玉米秆上。老姜炮选择了南面,被收割过四十多密宽玉米地的地头处,与“大黄”就在干枯的排水沟向西转弯处蹲下等候了。他知道地里的野猪吃饱了玉米,就会顺着地头向南回到树林里去的,所以,在这里打野猪是最好的地方。
天虽然渐渐地黑了,可是一轮明月却在身后的树林上空冉冉地升起了,眼前那片玉米地依然历历在目,清晰可见。老姜炮仔细地倾听着西北风中传来玉米叶子“沙沙”的声响,并从中辨别在异样的动静,还把耳朵贴在排水沟的沟帮子上静听了一会儿,而后,冲着“大黄”笑了笑,一边摆手示意“大黄”别急噪,一边拿出了烟袋锅子吸起烟来……
也就是一袋烟的工夫,“大黄”突然站起身来,一边低下头向着老姜炮发出“呜呜”的低吼,一边用前爪挠着地。这时老姜炮也警觉了起来,迅速地放下烟袋锅子,拿起了枪,抬起了头,向身后的树林里望去。好家伙,一只能有五百多斤的大狗熊已经出了树林,正向这边只有三十多米宽的草甸子一步一步地走来。如果不是“大黄”能在背风中及时地察觉,后果是不堪设想的。老姜炮一手抚摩了一下“大黄”的头,既表示对它的感谢,又让它不要再出声音了,另一只手已经把猎枪放在了排水沟的这一边的土岗上了。而后,迅速地瞄准了那只黑瞎子的头,瞬间枪响了,那头大黑瞎子“嗷”的一声惨叫,爬在了距离老姜炮不到二十米的草甸子里……
虽然有风,那清脆的枪声依然震撼着寂静的夜空,玉米地里的一群野猪疯狂似的跑了出来,一溜烟耳的穿过了那平坦的玉米地头,转眼间向南就消逝在大树林里了。
虽然没有打着野猪,却得到一只大黑瞎子……
从那以后,老姜炮更是喜爱“大黄”了,什么好吃的东西都是“大黄”吃剩下了,才给其他狗吃。
也真不怪老姜炮说,‘大黄’比我都有劲,我和王文涛都试过,这一拖板雪,没有个八、九百斤的拉力,真是拖不动的。看着它们一板一板地很快就把积雪都拉到了山坡下,我们也真服了。可是我和王文涛谁也别想去扶那拖板,因为狗都不听我俩的吆喝。我们只能用铁锹、用老姜炮拿桦树枝捆成的扫帚,帮忙堆集零散的雪和清扫地面了,干了有一个多小时,才把房前的雪清理干净。
气温虽然还很低,比早晨要好多了。干起活来也还不觉得很冷,但进屋后却觉得脸蛋儿有些不对劲,手脚也发痒了。老姜炮急忙从箱子里拿来了一个罐头瓶子,叫我向脸上抹着里面的油,说:“这是獾子油,专治冻伤和烫伤,你那脸都冻得起小白泡了,快抹上一层这獾子油吧,没事,抹上就好了。手脚也冻了吧?文涛,拿盆挖点雪来。冻手冻脚可不能用火烤,先用雪狠劲儿地搓,感觉到热了,再抹上点獾子油就没事儿了。”
王文涛弄了一脸盆雪来,我按老姜炮说的方法用力地搓起手来,手冻得只知道痒,都不觉得雪有多么凉了。一把一把的雪搓化了,手才开始有热的感觉,但却更是痒得钻心了。这獾子油还真管事儿,抹上后再搓,一会儿就不那么痒了。
王文涛的手也有点冻了,他搓上獾子油便问着老姜炮说:“这也是您打的獾子,弄的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