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心情压抑的祁红只有半口奶,吃不饱的雪儿哭哑了嗓子,何为趟着深雪到八里外的有奶牛的三连去买牛奶,他提前打电话让三连的战友买了牛奶放到屋外冻上,他去时就可以背着冻奶块回来了,冻奶放到屋外,嘛时候想吃就敲一块下来,放到小锅里烧开,等凉热适口了就能喂小雪了。何为至少半个月就得去一直三连。祁红泪珠儿围着眼框打转转儿,她对何为说:二楞哥,让你跟着我们娘俩受罪了。说着说着就落下泪来。何为大大咧咧地说:这有嘛,苍蝇劈大叉——小踢达儿!唉——你干嘛又叫我外号,再叫我不管了。何为走出祁红的屋门,忍不住鼻子一酸,这娘俩真不易!他又想起了刘卫林,恨得他牙根痒:都是这个王八蛋害的!
北风呼啸着到了半夜也没停下,大烟泡把天地搅得伸手不见五指,看不到天上一颗星星,何为刚躺下迷迷糊糊将睡着,听到有人拼命地敲门,何为慌忙穿上衣服,打开门一看是祁红屋里小李,何为忙问:嘛事?小李冻得结结巴巴:雪雪雪儿病了,发高烧在卫生室打针还是不见好,卫生员说得送营部卫生院,你看这怎办呀。何为听罢急得一头汗,他说:你回去在卫生室等着我,我马上就过去。何为拼命地顶着风雪跑到马号,披上白板的老羊皮袄,牵出跑得最快的大花马,也来不及备上鞍具了,翻身跃上马背朝着卫生室奔去。身后传来喂马的老王头的叫喊:大西北咧子,到哪去,这个楞头青,闯祸的!
何为驱马来到卫生室门前大声喊:把孩子给我——!祁红看着大花马上的何为无奈地把小雪递给了他,何为接过孩子,把小雪往老羊皮袄里一揣,拨过马头对祁红喊:天亮了你再去,听见没!驾——!驾——!转眼间,何为和小雪还有大花马消失在风雪之中。
天亮了——祁红赶到营部卫生院,看到何为倦缩在走廊上的长橙上,心里咯噔一下子,推醒何为轻声叫:哥——又落下泪来。何为揉着眼睛忙说:你快去看看孩子,退烧了。祁红抱着雪儿,亲着她的小脸蛋儿:孩子——谢谢你何叔吧!
大返城也像一阵狂暴的大烟泡,瞬间连队的宿舍里空洞洞的,食堂里没有了喧闹声,拖拉机的吼声也停止了,祁红抱着孩子望着溃退返城的队伍,一时没了主意。何为对祁红说:祁红你别急,明天跟我到医院办证明。
到总场医院,何为对医生说:大夫——明人不说暗话,您给开个证明了事,不然——何为随手关上了门,撩开衣襟,大夫低头一看脸色煞白说:你——这——
何为:别害怕,开了证明没您事。
大夫哆嗦着手臂给祁红开了办理病退的证明,祁红问何为:你认识大夫?
何为说:我不认识,它认识——祁红这才看见何为的裤腰上插着一把明晃晃的大菜刀,这是他从食堂里偷出来的。
祁红说:你怎么办?
何为说:你先走——我想走自有办法。
何为把祁红母女送上了火车,祁红对何为说:二楞子哥——你也快回去吧,何婶也想你。
何为笑笑说:十年都等了,还差了这会儿,说到走时,我才感到还没呆够那。好了——你放心吧,我马上就回去了。
祁红回到了家,刘卫林还未回来,眼看着春节就到了,急得刘婶猴上房似的,对刘叔说:给孩子打个电报,让他回来,咱得过一个团圆年。
大年三十的早晨,刘卫林回来了,他抱起小雪看着她面庞笑着说:这丫头长得真相你。
祁红看着刘卫林问:喜欢吗?
刘卫林说:当然喜欢,要是个儿子更好了。
你还是不喜欢。祁红说。
不不——喜欢。刘卫林把手里的小雪举到头顶,吓得刘婶大声说:别摔着孩子——
晚上,刘卫林对祁红讲了南方的事,他说:我考虑——将来到南方去,等有了钱,我们就过好日子了。
祁红不知道南方的事,她关心是小雪,她希望小雪能健康地成长,她希望有一个温馨的家就知足了。
大年初一,多年不热闹的小院子一下子热闹起来了,家家门框贴上了春联,窗户粘上了吊钱儿,院门口正对的墙上还倒贴上一了张大福字,各家走出房门相互说着喜庆的话,刘老师对大家说:今年咱院子里都齐了,只差何勇这个二楞子没回来了。
杜晓春的爸爸也笑着说:看把刘老师高兴的,当了爷爷了,该请客了。
祁娘心里一半高兴一半伤心,高兴的是自己有了外孙女,伤心的是自己的儿子再也见不着了,心一酸泪就滚落下来,祁伯一见忙劝:老伴——看你乐合的时候。又哭嘛那。
祁娘忙用衣袖擦着泪说:我是高兴的。
杜晓春看着祁娘落泪心里明白,也想到了祁建国,不免心头一沉,他离开我们十来年了,时间过得真快呀。
祁红看见了将要毕业的杜晓春,他一派书生气,蓝色的卡上装脖子上围着一条本白的长围巾,显得人更成熟,这是她俩回家以来的第一次见面,不免有些心跳,院子里的人轮着抱小雪,只有杜晓春躲在后面,祁红接过小雪,抱到杜晓春面前:让伯伯看看我家的小雪好不好看?
杜晓春抱过孩子,仔细地看着,小红年少时的影子闪现在他的眼前,一模一样,小雪在他的手里笑了。杜晓春的妈看着儿子说:快把孩子给我抱抱,你不会抱孩子。
何婶看着院子里的人们想起了北大荒的儿子,叹了一口气说:这混小子怎么还不回来。
何叔说:回来干吗,这多清静。
你不心疼儿子,我还心疼那。
杜晓春忙说:何婶——小勇给我来信了,说过完春节就回来了,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