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人生原有爬不完的山

（十）

 

 

　　这一年同时降生的还有喇叭的儿子小初初，老胡兄的女儿嘟嘟。喇叭是我连的第一位上海知青电工，也和我一样喜欢拨弄无线电半导体。而老胡兄的妻子苗条更是我妻子的小姐妹，老胡兄和我一起在中午休息时间拉大锯破板，共同制作各家的五斗橱、衣柜和面案柜。1975年我已经把家里打扮得焕然一新。

　　一个多月的月子真让我脱了一层皮，我妻子不忍心我劳累，帮助我忙一些洗刷，再三劝阻都不济事。这下好，一个多月月子出来后，我妻子的手变歪了，一查得了类风湿关节炎，让我束手无策。这时，姜玉花对我说：“火腿，月子里得病要月子里治疗，否则，要永远瘫在床上的。”我说：“那怎么办？现在月子已经过去了。”“你傻呀！不是这个月子，而是下一个月子，再生一个孩子。”当时已经开始实行独生子女政策，连里领导看到这种情况后，破例允许我们生第二胎。

　　1975年的春夏，我父亲被从上海提篮桥转移到青海西宁，至此，他开始和我通讯了。第一份来信他告诉我，他有三大发明，还没有构思好，等构思好后告诉我。不过他说其中有一项是有关唾液的事情。我也弄不懂这是什么意思，我把唾液的事告诉周围的人，洋芋蛋就说：“唾液可就是有毒的，而且是最毒的。”他叙述了他亲身经历。小时候他在家乡一次看人们大牌，大热天大家都赤着膊。这是他对面的一个男人老是感觉背后痒痒的，想必是蚊子咬也不在意。只往自己手上唾口唾液抹在背后，一痒就抹。到打牌结束后，大家起来一看都惊呆了，在他背后有一条毒蛇，头肿的老大老大在那儿晃悠晃悠……我想必有什么作用让我父亲这么感兴趣。

　　这年的秋季有了一些风言风语，说政府对知青有了新政策，部分人可以按政策困退、病退处理回上海了。何秀兰和长脚作为首批困退回到了上海。长脚这位红极一时的共产党员积极分子也溜之大吉了。紧接着老梅和小梅为他们的女朋友搞病退证明，于1978年也回到了上海。

　　这一年的秋冬，妻子又怀上了女儿，因此我儿子早早的断了奶。于1976年朱德逝世的这一天降生了，这一次我妻子再也不敢帮我洗刷了。经过一个多月的月子治疗，类风湿关节炎终于奇迹般的好了。很多年以后，当老梅的妻子瘫在床上的时候，我想到我母亲在生第一个妹妹的时候瘫在床上，而生第二个妹妹的时候也是奇迹般的好了。

　　1975年是个多灾多难的日子，是个政治上风云突起的日子。先是批林批孔，接着就是批宋江。我们这些经过风风雨雨的人都感觉到，马上该轮到周总理了，这将预示着有一场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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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分
那开了没有人能关的说

（一）

 

 

　　1976年，那是怎样一种感觉，那是怎样的一年。元月周恩来去世，仲夏又是朱德走了，那年，人心是在默然等待，暗暗地猜……托木尔峰山脚下的阳光猛烈，夏天的唐山大地震让人心惊肉跳，也让我们有许多遐想，有人说把我们这批上海知青弄到唐山该有多好啊！9月9日，我记得我屋里的那么安静，郭仁到我的房间里来，来看看我那可爱的女儿。突如其来的消息让我们瘁不及防，三个人刻意扯些别的话题，闪避目光，不敢对视，抑制嘴角的痉孪，只怕瘁不及防，笑出来——“那一瞬间，他没有能够使他的脸色适应于他的过失……他的面孔完全不由自主地突然浮现了他那素常的，因而是痴愚的微笑。”

　　这一年人们经历的实在太多太多，四五纪念周总理被镇压下去，接着邓小平被罢免。唐山地震老天也预示着中国有一次大的动荡。9月18日举国上下嚎啕大哭，这哭声中露出一种带有痴愚的微笑。果不其然，紧接着“四人帮”离开了历史舞台。举国上下一片欢庆，人民期盼华国锋，我也期盼华国锋。

　　这一年的秋天，为了追悼毛泽东，我的小弟在工作单位布置灵堂，因行车失灵，我小弟自告奋勇爬上去修理，误触行车上的电排而触电。当我得知这消息以后，心急火燎的向姜玉花、张发致借了钱，带着儿子匆匆忙忙地回了上海。回到上海后才知道事情并不像我母亲说的那么严重，她是想我们这些子女了，借此机会在这么困难之际让大家都回来，了去思念之情。

　　那一年的上海特别冷，12月4日下了场大雪，以后整个冬天也没融化过。冰冻的马路上自行车也不敢骑。那一年我买了一套电视机零件带回新疆，因此欠了一屁股债。并且还在回新疆途中，拖着我的儿子去看望在西宁劳改的父亲。至今我想起那个情景就会盈眶满面，天是那样的灰蒙蒙的天，地又是那样的黑黝黝的地，我带着儿子坐上由兰州去西宁的火车，心中泛涟出一股说不出的滋味。Oh! May God! Why do you treat me like this? 当我看到我那父亲憔悴而蜡黄的脸，真想痛哭一场，可那是监狱又怎会让你有那样的情绪。我儿子全然不知，一副天真的童趣和看守一起玩耍仍帽子。我父亲乘机塞给我一个字条，出来后一看才知道原来是他的三大发明具体内容和制作办法。

　　接见是短暂的，没有多少时间就通知我们时间到，我带着沉重的心情离开了父亲，天知道什么时候能够重相聚。上天给予我那样沉重的担子压在我肩上，我真有点难以承受了。回到兰州，当天晚上我拖着沉重的行李，抱着我的儿子向去新疆的51次列车进发。兰州火车站的站台距候车室有三、四十米高，爬上去我已经筋疲力尽了，更不要说挤进人堆里去上火车。没有办法只好重签第三天由兰州直发乌鲁木齐的列车。这天我住进旅馆就发了高烧，昏睡了一天一夜以后才重新坐上火车回新疆。儿子趴在行李上和我一起受苦受难，忍饥挨饿。虽然已经粉碎了四人帮，但一点生气盎然的迹象也没有，冬天还是那么的漫长，黑暗还是那么的深沉，前途还是那么的茫然。

（二）

 

 

　　我父亲的三大发明就是独轮车、正反馈00机和唾液的功能。独轮车就是当今风靡欧美的一种代步车。以下是对独轮车的原话。（见附录）

　　在我父亲的全文中最精髓的是三句话：
那关了没有人能开、开了没有人能关的说。
尤喜单管奏全能、换人间一切。
兵贵在精而不在多、将在谋而不在勇。

　　这三句话被后来许多人所应用，他的精辟就在于概括了一个世界。那关了没有人能开、开了没有人能关的说，把中国的改革开放时代从心中说了出来，当改革开放达到辉煌成果时，谁也无法把改革开放给绊倒。

　　父亲的这封信还告诉我当年我考音乐学院无门，然后让我报考邮电学校时，曾经为我走过后门。他和邮电学校的招生人员已经打好招呼，招生人员拼命的找我档案，就是找不到我的档案。就把档案还了回去。然后问我父亲：“老何，你儿子没有报邮电学院吗？”我父亲说：“报啦！？”“那怎么没有他的档案？他叫什么名字？”“他叫于建元啊！”“哎呀！完了，我当他姓何了，所以没有找到。”就这样我和邮电学校无缘。我父亲说：“要是我姓何多好啊！”这一封信，作为遗嘱为我以后在海丰改姓给了一个充分的理由。

附录（三）
金句《那关了没有人能开，开了没有人能关的说》

 

 

　　
　　客曰：值今原子时代，科学发达，物质文明；上有飞机，下有潜艇；陆有气垫，空有卫星；电子控制，无线传音；皆吾人劳动的成果，合作的结晶。昔人所梦寐以求者，今皆如愿以偿矣！彼哪吒之脚踏风火轮，岂非自行车之喻乎？而千里眼、顺风耳者，殆望远镜、收音机矣！

　　对曰：唯唯、否否，夫哪吒立于风火轮上，手执干戈，所向披糜；驰骋疆场，日行千里。今自行车不自行，平地须脚踏，登高须肩荷；上桥牛步走，下坡车祸多。其弊一也！双手握龙头，不敢稍旁骛；其弊二也！进退不自如，行止非若步。其弊三也！以此御敌，何异於驱羊入虎口，自搏以就擒哉！诚宜跨独轮之轴上，稍稍后仰，车如脱兔；滚滚烟尘，驰奔而去。无马达之喧哗，无车祸之横生；无能源之危机，无公害之上人。是乃风火轮也！

　　客笑曰：当观独轮车之演技也！其进退行止。悉赖脚踏控制；今弃其操纵机构，焉能引动？况车轮游移不定，犹立桅尖，坠也必矣，子欺我哉！

　　曰：诚有坠地之险，灭顶之灾;故视为畏途，望而却步；是不为也，非不能也！君不见溜冰者乎？其技虽异，其理相同；地心吸引，尽人皆知；力可分解，更不待言。尝观冰球之艺矣！婉转如意，疾徐随心；轻如飞燕，敏如游莺；其如自行车何？夫即能翱游乎冰上，当亦可滑翔於空中也！跨纸鸢、荡扁舟，乘长风、破万里浪，生不当如是夫！

　　甚矣哉1重力之为因也！举手投足，悉为所制！苟空逆引力而徒劳，曷如从万有以致用？必也以弊为用，庶乃转耗为功！盖天地乃不竭之能源，宇宙既无穷之宝库；惜不见其用耳！磋世道崎岖，未闻有乐土；叹蜂烟起伏，何处觅桃源？盖苦乐相随，祸福互依；安危共处，善恶同体；不操涉危致安之术，焉得履险若夷之道哉！

　　对于正反馈00机，就是当就风靡全球的手机，而00则就是数字机的原型。

　　本机晶体管互补连接；元件一兼数用，取长补短，有无相通；各尽其能，共图一统；皆栋梁之材，无虚耗之功；故机虽简而全能，源虽小而无穷焉！

　　外来信号经回授放大后交连至检波线圈T1，半波检波供音频旁路，直耦输入作滑动放大；以直流持恒自控增益，负回授抑制残余射频；籍电池内阻以反馈，恃谐振阻抗而稳幅；射频为音频所箝制，包络经放大而重生；修残补缺，整旧如新；灵敏度俊无论比，将50～20000周之音频频带自480周分高低音域，分别由变压器及阻容网络施以正反馈，传真度亦臻上乘。由于检波线圈中谐振频率已检波为音频，故可用负回授以抑制邻频，带宽与选择性，二难并得矣。

　　晶体管发射极，可作输入亦可作输出，今将扬声器接于射极，自扬声器送入话音，放大后之电流又返回扬声器，声电互易，自强不息。扬声器、耳塞，共话筒也，收音机即扩大机、助听器也。射频回授振荡后，是乃发射机也、载波机也、亦遥控机也。

　　天线调谐回路在集电极回路中，收音机兼可增加场强，利人利己，互播互用；涓滴成流，环球可通；电视图象如法传送；举世同赏，欢乐于颂。收音机乃增音机也。

　　尤喜单管奏全能，换人间一切。逝曲重弹，音韵固在，返老还童，岂有难哉！盖生死祸福，利弊吉凶，皆共存于同一体中；天道循环，转随时空；故利在取全，弊在弃‘凶’。夫天生万物，必有其用；宜乎动中求静，变中求通；必能转祸为富，转耗为功；兵贵在精而不在多，将在谋而不在勇；要在能变善用，即乃趋吉避凶耳！

（三）

 

 

　　回到连队以后，不到三个月就把电视机装好了。由于电视机外壳太大所以没有带回来，自己在新疆做了个木壳。因为还没有信号，所以这个电视机只能当示波仪用，观察我收音机里出来的波形。这引来了许多人的好奇，天天都有人来参观。

　　苦难还在继续，回连队后就我微薄的工资无力归还借姜玉花和张发至的钱，他们都慷慨的说不着急，什么时候有钱再说。我也无力给家中寄钱了，将这笔钱积起来好还给姜玉花和张发至。

　　有人说冷在风里，穷在债里。屋漏偏逢阴雨天，疾病总是伴随贫穷而来。两个孩子把我妻子拖累得筋疲力尽，发起烧来。实在没有办法只好住医院，然后狠心地把女儿的奶给断了。那一晚女儿又哭又闹，吵着要吃奶，给她牛奶也不喝。折腾了一晚上，女儿哭累了睡着了。这时我赶紧给妻子做饭，然后向姜玉化借了辆自行车，驼着儿子，背上女儿带上食物奔向医院。到医院后女儿见到妈妈吵着要吃奶，妻子不忍心女儿这么受罪，就给她喂奶。可女儿吃了一口马山吐了出来，又哭又闹。吐出来的奶都发黑，是烧得发黑。女儿从此真正的断奶了。

　　第二天轮上我放羊，我只好把女儿和儿子放在独轮车上一边一个，（新疆一种劳动工具）手推着独轮车，带上孩子吃的东西，赶着羊群到地里去放牧。在一斗六农苜蓿地里，儿子天真地玩耍着，女儿看着他高兴地笑了起来。不一会，两位小宝宝都安静地睡着了，羊群也安静的吃着苜蓿。霎时我一下瘫了下来，整个人感觉天昏地暗，睡到在地上。过了许久我才慢慢地醒了过来，我强忍着劳累慢慢地爬了起来。我不能倒，我倒了这个家就完了。这时，两个孩子也醒来了。我给女儿吃了牛奶，也给儿子吃了饼干。直到中午收圈后，才推着他俩慢慢地回去。下午姜玉花实在不忍心看我这样，替我放了半天羊，总算度过了这次的难关。

　　这一年的秋末，我儿子突然得了肝炎，黄疸指数达到46，吓得我们赶紧送医院。杜医生安慰我们说没有关系的，孩子的指标很容易高的，但也跌得很快的。果然不久，儿子恢复了健康，活蹦乱跳的住了一个半月的医院。紧接着进入冬天正值接产护羔之际，我女儿又生病了。妻子只好又带女儿去住医院，当时正是我接产护羔值夜班，我没有办法也只好带儿子到羊圈产房过夜。这一夜羊群产羔又特别多，我把儿子安顿好睡着了，就忙着给羊接产。到下半夜羊群产羔空隙之际，我就去羊圈巡视。一圈回了产房，儿子站在墙角哇哇直哭，一只刚产完羔的母羊对着他唛唛叫。我赶紧把儿子抱了起来说：“不哭不哭，羊不会咬你的，羊会跟你玩，乖。”

　　想到这心酸的往事，已无法再润笔下去。以两张照片结束本段。

（四）

 

 

　　1977年的5月1日，我闻到了一丝曙光的气味。那一天傍晚，我刚把羊收了圈后走到家门口，突然我听到广播里传来这样的一句话：第五命运交响曲，中央乐团演奏，李德伦指挥。这是怎么回事？我不由得停下了脚步仔细聆听。接下来意想不到的事真的出现了，那四声命运敲门的声音终于来了，久违了的贝多芬又回到了我们身边。我欣喜若狂，告诉我的知音们，贝多芬回来了，中国终于开禁了。我给我父亲写了封信，告诉他贝多芬回来了，我们看到了希望了。果不其然，这年的秋天中国恢复了高考，我们知青可以考大学了。那年我31岁，我和小梅都报了名要参加高考，并且拿到了复习大纲。啊！那么简单的题目还拿来高考，简直不可思议，什么造长江大桥水下45米处的压强是多少？这是我初一学的东西，怎么我熟悉的牛顿三大定理，喜爱的力学、热学、振动与波以及电学都不见了，门捷列夫元素表也走了样。这样的复习对我来说是小菜一碟，好在我放羊的空余时间非常多，复习一点不成问题。到临高考前夕，我已经准备得非常充分，满怀信心的迎接即将到来的高考。

Why did God make fun of people？

 

　　在考试前一天，副官突然通知我，为了照顾老同志的子女，上海知青没有资格考大学。这犹如大头棒闷的一声敲了下来，我的脑袋翁的一声炸开了。Oh! May God! Why did God make fun of people？Why are you so unfair to me? 副官为了安慰我，说冬天至明年开春，我团中学将招一批老师，让我首先参加报考。结果我一下子考全团第一，让人刮目相看。可惜啊！最后还是被刷了下来，说我口才不行，忽悠了我，让我对新疆彻底死了心（这也给我打下了基础，让我在上海育出了那么多学生和徒弟）。在此同时，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播出了贝多芬第五钢琴协奏曲后，写出了自己的豪言壮语——贝多芬伴我征新途，同时那颗雪莲的情景又再现在我眼前，由此写出了自己的心思。

 

贝多芬伴我征新途

 

 

第五钢琴协奏曲，
动听悦耳润情怀。
幸福童年浮眼前，
唱片香味美满园。

 

如今又听协奏曲，
导师路上凯歌还。
征途迎来新春天，
雪莲花开科学园。

　　　　　　　　　作于1978年4月3日
　　　　　　　　　于2007年12月31日星期一修改

梦   花

 

菊花杏花玫瑰花，
开了又谢谢复开。
梦中公园游览来，
顾了这边失那边。

 

忽见一朵雪莲花，
天山顶上挺傲拔。
环顾苍茫瞅个遍，
唯有雪莲更鲜艳。

　　　　　　　　作于1978年4月3日
　　　　　　　　于2007年12月31日星期一修改

 

　　人生在原生态中继续，生活内容还原到最基本点，为一日三餐裹腹，为一个安稳觉恢复疲劳，而日复一日的生活着。在清贫和寡欲的生态中，人是很平静的，头脑也简单些。面对原生态，感悟人生！前后经历了十九年之多，其中得益非浅。由于缺医少药，在艰苦的岁月中，有的同伴永远离我们而去了。我们感悟到人生的脆弱性，深深地认识了生命的珍贵，生命只能有一次，决不是奢求得到的。所以，在人生之中将生命置于最珍贵的地位是毫无疑问的。为了让生命活得精彩、有内容，人类就是用自己的智慧不断的丰富一日三餐，一个安稳觉的生活原生态，一代一代地积累，不断地奋斗，发展科学、发展生产，创造财富。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让生命，自己的生命、别人的生命、大家的生命得到更多更好的精彩和丰富。这就是人类与天奋斗、与地奋斗、与人奋斗，世代不息的努力着、奋斗着。世界在努力和奋斗中不断进步、不断文明，人类的历史也在其中渐渐光明灿烂。明白了这些道理为我日后重新回到出生地，东山再起，奠定了坚实的思想基础，为我后半生的自我奋斗，提供了足够的精神力量。为此我应感谢上苍为我安排了这样的一段人生！

      火腿老法师的经历确实不同凡响，爬过的山，比我多，经历的磨难，比我深。深刻的人生感悟，自强不息的精神尤为令人感动。其父三大发明的经历，让人惋惜。

（五）

 

 

　　1978年底、1979年初，祖国大地掀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首先是我父亲得到平反，补回了他所有的工资，他首先把钱寄来，让我还清了欠债。接着就是我们知青可以顶替回沪，一波一波的喜悦接踵而来。同时也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我的大弟在黑龙江返城后在加工组工作，他不想做这工作，想顶替我父亲的519厂（通讯设备厂）。我们的双顶替条件是父亲单位已经容许他退休返聘，解决我们的顶替问题，而我岳父还差四年才能退休。大弟说只要我岳父能够提前退休，他就把顶替的位置让给我，否则他将顶替。这对于我的一家本来可以双顶回上海的条件，一下变得子无虚有，所以我和我妻子赶紧打理好一切双双赶回了上海，见到了憔悴的父亲，几年不见，父亲又老了许多，我们说不出有多么心酸，完全没有团圆的喜悦。家里只有间十平方的小屋，我们祖孙三代打着地铺睡在这小屋里。由于平反时霸占我们房屋的两家人家不肯离去，单位只好给父亲另寻房屋，一家老小挤在这间屋内。好在父亲的亲戚提供给我们住房，我和我弟弟妹妹住了过去，暂时缓解了住房困难。接下来妻子做通了岳父母和她的弟弟妹妹的工作，她的大妹从黑龙江回来已经到胶鞋六厂当厂医，小弟从安徽参军复员回来在公交公司当调度员。唯一剩下小妹从宁波回来在街道加工组工作，是我们回来的竞争对象，不过我岳父已经声明他一个顶替位置能够带回四个户口，首要任务就是我们一家，而我的岳父由于种种因素无法提前退休。这就意味着我们一家很有可能丧失回上海的机会。

　　回过头来就是我家要解决的问题，这个时候的家庭大事已经不是我父亲所左右，他已经变得那样软弱，那么的苍白。我的大弟已经是这整个家庭的顶梁柱，所有的弟弟妹妹都视他为户主。在我和我大弟之间注定要有一个人今后要走一段曲折的历程，争斗的结果我就成为弱者，一个彻彻底底的失败者。也许我放羊的时间太长变傻了，应付不了上海的种种环境。乍到上海，不会闯荡江湖，不知道通过什么途径来把这顶替的风向扳回来。后来有人告诉我有一个高级知识分子的政策可以享受，让我想办法去疏通疏通，我都不知道走什么途径，只知道让我大弟去了解，被他耍得团团转。最后只能带着遗憾和失望回到了新疆。下面这首诗就是当时的对照。

 

补胎

 

风尘仆仆进车店，
只愿能把车胎补。
但愿补胎能行车，
奴辈却被另相待。

 

只因行车欠注意，
一路碰上沙枣刺。
内胎外胎均已损，
怎能补胎又补气。
　　　　　　　　

　　　　　　　　　　1979年5月22日
　　　　　　　　　　赴新疆15周年纪念
　　　　　　　　　　1982年8月26日改
 

　　父亲为了缓和家庭矛盾，答应一定帮我在上海找一份工作。五月份，大妹妹在回城无望的情况下回了河南。大妹妹离开上海时父亲亲自送她。看着妹妹离去，父亲一直在流眼泪，留淌着他无奈的眼泪，留淌着他对女儿无助的眼泪。八月份我看呆在上海不是个办法，再加上即使要留在上海，也要把新疆的事情处理完。这次回新疆父亲答应把我儿子留在爷爷身边，我和我妻子带上女儿回了新疆。这是我最后一次坐上54次列车回新疆，带着一种期望回到了新疆。这期望充满着明媚，充满着光明，充满着希望。

（六）

 

 

　　回到新疆以后，我的情绪极其低落，心情糟糕透了，对任何工作都没有信心。为此我创作了一首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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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1-18 11:46

　　有感于威尔第歌剧《奈布科》中的“囚徒大合唱”而作，是我在新疆唯一留下的拙作。并赋诗两首：

 

 

岁流逝却未抱负
却

风华少年恰似花，
却似那龙蟠凤逸。
年轻力壮正当年，
却无奈大地新疆。

 

有一手才能佳技，
却没有一年中榜。
如今能抱负献技，
却已经半身入土。
                           　　

　　　　　　　　　　作于1980年5月22日
　　　　　　　　　　赴新疆16周年纪念
　　　　　　　　　　于2007年12月31日星期一修改

 

 

观“小字辈”感

幼年在上海，
不知福中甜。
离家十七年，
熔炉炼丹金。

 

今观“小字辈”，
感叹不胜及，
吃得苦中苦，
乃知甜中甜。

　　　　　　　　　　作于1980年7月1日

 

　　这一年的秋天听说我妻子在加工组的小妹想动岳父顶替位置的脑筋，我赶紧叫我妻子回上海处理这件事。好在我们的东西已经处理了一些，所以她就放心的回了上海。紧接着，一部分双顶知青办好手续开始回上海了。喇叭走了、李峰走了、陈君走了、老绍走了。老绍这位生活在上海知青最底层，仪表堂堂、口如悬河、一表人才，却没有一个女知青青睐他。当他离开让他噩梦缠身的新疆以后，回到上海不久就有一位上海姑娘青睐于他，与他共携佳丽。并且成为端庄稳重的老者，成为了一个学校的教导主任。

　　双顶的走了，人心浮动。同时一起的上海知青，却有着不同的命运。人们按奈不住心中的不平，终于，一场风暴来了

(七)

 

 

　　1980年的冬天，新疆上海知青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阿克苏聚集了几万上海知青，要回家，要求改变新疆上海知青的不公正待遇。我们团由张关元组织，终于在这最后一场风暴中，加入了回城的行列。上海知青开始一个个卖家具，卖掉他们亲手制作的作品。我曾经将我女儿放在李韶家，置身投入阿克苏的风暴。由于我不是夫妻都在新疆，考虑我还有孩子在身边，张关元和知青们把我撵了回四团。

　　回来后我女儿对我说：“爸爸，我们能回上海了！”只一句让我心酸的话永远铭刻在我心中。我要回去，我要给我孩子一个交代。哪怕回去后再艰苦，也不能让我的孩子们在这里受苦。我把家具卖掉以后，把行李都打好后等待这一天的到来。

　　终于在1981年的春天来临之际，我们拿到了户口。大家都忙于整理回家的东西，兴高采烈的准备回家。突然传来消息，户口作废全疆戒严。任何一个上海知青都不许离开新疆一步。

　　在这种严峻的形势下，我找到了我们的老排长秦老头，办了一份回河南探亲的证明，混在老同志探亲的队伍中，坐上秦中御给我直发乌鲁木齐的汽车，一路顺风地离开了新疆，离开了给我带来厄运的地方，离开了让我怨恨又让我思念的第二故乡。

　　临走的那天下午，我望了最后一眼我的家，家是那样的安安静静。这是我和我妻子生活了七年的家，是生我子女养我子女的家。一切是那样的熟悉，一切是那样的温馨的家，再见了。

　　临走时，当我最后一眼看到托木尔峰时我感慨的喊道，听到这山的名字托木尔峰，我的血液就沸腾。我把我的青春贡献给你，我曾在你的深处奔走牧羊，我曾在幽深的松树林里迷路呐喊。

　　今天，当我离开你的时候，托木尔峰，你还是那样巍峨博大，坚硬险峻。白皑皑的雪覆盖着你的全貌。当初，你迷惘地看着一对对上海知青热情洋溢地坐在大卡车上高歌；如今，你依然迷惘地看着一户户上海知青拖儿带女地趴在大卡车边神情惶惑。我对着托木尔峰喊，再见了！再见了！托木尔峰回应，再见了！见了！见了！……

　　托木尔峰见了什么？我想，她或许早就知道我和我的乡亲们会有今天，她或许早就知道知青的故乡情最终在南方，她或许早就知道自己终有一天留不住城里来的孩子……

　　我泪眼模糊地向着托木尔峰不停地挥手，感觉自己和一位苍凉的老人生离死别。突然，万里晴空飘起了大雪，整个世界一片飞舞的白色，看不到亲爱的战友，看不到回城的路……

　　我的几位战友，曾经饥肠辘辘的站在库木艾日克河边，眺望着托木尔峰山顶恒古不化的雪景，大声哭喊，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我们来受这份罪啊？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我不悔，我没有悔！但是，我悄悄地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