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知青生涯(之十一)
十六、打井
我们插队的村子一共有四口井。一队和二队的粉坊各有一口井,两个队中间的大道上有一口井,就是我在文章开头说的那口老井。再有的一口井在村子的东南方。我们刚到村里时,这口井还有,就是开忆苦会之后地主婆跳的那口井。后来也不知什么时候那口井坍塌了。村子东南的村民吃水都要到村西的那口老井去挑水,挑一挑水要走将近二里路,村东南的村民包括我们吃水成了困难。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大队决定在塌方的那块地方重新打井。打井的人是从两个生产队临时抽调的,大多是有经验、身强力壮的社员。我和王然也被调去打井。那年我们俩人二十来岁,血气方刚。知道打井是个艰苦的活儿,自己的家庭出身又不好,这回有了全村人关注的艰苦的活儿,自己有幸被大队选中,很想在这次好好表现一下自己。
那时打井不像现在,选好地方立上钻塔,钻机一开,几天之后井就打成了。那时不行,全靠一把锹,一把镐,一点点铲,一点点刨,全是体力活儿。但大家的干劲很足,因为大队给的工分高。
坍塌的井不像新打的井,清理走表面的沙石,下面就是石头。为了清理出石头还得打炮眼放炮把石头崩的松动了才好清理。坍塌的井就不同了,它是从井壁中央开始坍塌的,坍塌之后的井底离井口还有十多米。井头里泥沙、碎石什么都有,井底下方圆只有二、三平米只能站下两三个人。大家在井口架好了辘辘,下井要坐到辘辘下面的筐子里。井上面的人和井下的人分好工,摇动辘辘把人送到井下。因为坍塌的井壁有的石头还是松动的。先让一个有经验的社员坐在筐子里,手里拿着一根撬杠,由他指挥着往下放一点他乘坐的筐子,再捅一捅井壁,把井壁上的浮动的石头撬下来。免得人下到井底下井壁上的石头掉下来砸伤人。刚开始大队还不让我们知青下到井底下,因为井底下太危险,砸伤了别人还好说,但砸伤了知青就没法交代。
说老实话,打那口井我只下去过一次。还是在我一再要求才让我下去的。刚开始坐在筐子里还没觉得什么,井口的社员摇动辘辘一点一点往下放,像坐在摇篮里。等下到井底,心中突然涌起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感,连大气也不敢喘。抬头看看井口只剩巴掌大的一块天。井壁和井底都是湿漉漉的,水滴一滴一滴从井壁滴落下来。有时滴在脸上就把自己吓了一跳.因为那时谁也没有安全帽,在井下时刻得小心井口和井壁往下掉石头。社员们看我那么胆小,从那次以后再也没有让我下到井底干活。
打那口井前前后后一共用了一个多月,从那以后我们和村子东头的人就不用跑那么远的路挑水吃了。
十七、打石头
我们生产队里没什么副业。听说成吉思汗镇北面山里的石头能卖钱,队里也组织了采石队。有车树贤、老于头、杨山子、老任头、姚玉等四、五名有经验的老社员我和另外两位男生也被队里选中。去的人都是家里没什么牵挂的人。再一个队里还有一个奖励政策,就是在山上干满了三个月就由队里给买一双球鞋。
成吉思汗镇离火车头村四十多里路,要穿过大草甸子翻过十多座山岗,过了劳改农场就能看见成吉思汗镇的房屋了。成吉思汗镇有火车站,起点是齐齐哈尔或哈尔滨直通满洲里。成吉思汗火车站只是一个小站,快车在这里都不停。
生产队在成吉思汗租了一间房屋,房东姓什么随着岁月的流逝我已经忘记了。只记得他家共有三间土坯房,我们住在东边的一间里。屋子里面是南北炕。屋外有马槽可以同时喂十多匹马。马槽的南边是他家的菜园,菜园里种满了各种蔬菜。菜园里还有十几棵沙果树,一到秋天树上就结满了沙果,好客的房东经常摘下来一些送给我们尝鲜。
我们打石头的地方离成吉思汗镇还有十来里路。在成吉思汗镇西的西山上。每天早晨,我们七、八个人吃过早饭就出发了。离开小镇,走过雅鲁河上的木桥,就是一片天然的树林。树林里面有柞树、白桦树、白杨树、榆树、柳树、臭李子树和山丁子树,其中柳树最多。树木刚刚在发芽。走出树林远远的就能看见西山了。
走到山下一看,山不算高,也就五六十米。山上已经有不少采石场,不少人在那干活儿。采下的石头是粉红色的花岗岩。我们赶紧找了个地方干了起来。铲去山表皮的浮土、沙子和碎石,两天之后就露出了大块儿的石头。
开石头要打炮眼,扶钢钎是技术活儿,钢钎事先要淬过火,钢口要软硬适中。两个人打大锤,钢钎要不停的转动,否则钢钎就容易被石头卡住。我曾学着社员的样子试着扶了一次钢钎,可打了一会儿炮眼却打成了三角形。打好一个炮眼一般要用半天时间。炮眼打好以后要装上炸药和雷管,然后再插上引信就准备点炮了。点炮前都大声招呼着“点炮了!点炮了!注意隐蔽!”然后赶紧找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几声轰隆隆的响声之后,大块的石头松动了,碎石、砂土崩了一石场,我和另外两名男生负责挑走碎石、砂土清理场地。被震松的大块石头要用撬杠撬下来,然后用十八磅的大锤把它们破成一个人可以抱得动的小块。这些石头就可以装车往火车站运送了。
破石头这活儿刚开始我以为挺容易,等我把大锤高高的举起来,再往石头上砸的时候,大锤的惯性把我和大锤一起甩了出去,要不是社员一把拽住了我,脑袋就碰到了石壁上,非得头破血流不可。时间长了我破石头也找出了一些窍门,那就是大锤抡起来要始终打击一个点。不能东一锤西一锤,大锤举起来要轻,不能用力过猛。等大锤往下落时,要随着大锤的惯性发力、使劲。这样用不了几锤半尺多厚的石头便碎成两半。
每天早晨做饭的杨山子都会把我们从睡梦中叫醒,吃过早饭我们就出发了。
暮春时节,河滩上的柳树、树林子里的杨树、白桦树、柞树、榆树的枝头都悄悄地冒出了嫩芽,远远望去那是一抹新绿,随着时间的推移,嫩芽一天天长大,绿色逐渐变深,远远望去树林由淡青色变成了草绿色。
小满鸟来全。树丛中不知名的小鸟“叽叽喳喳”地叫着,悦耳动听。我们一边走路,一边观赏路边的美景,一边聆听鸟儿的叫声,仿佛我们每天就是在画中游。
已经干了一个多月了,山下的石头已经积攒了不少,可以往火车站送了,队里派来了三辆马车,每天负责往火车站送石头。这天我们干累了正在石场里休息。赶车的侯老板爬上了采石场,老侯个子不高,干瘦干瘦的身材,出于好奇,他拎起了大锤砸开了石头。就他那身板哪干得动这样的力气活,只见他把大锤抡起来没有打在石头中央,却打在石头的棱角上,石渣飞溅起来,有一片石头崩到石壁上反弹后正好崩在我的左眼上,我只觉得眼前一黑,本能地赶紧用手蒙住了眼睛,只觉得指缝间一股热流淌了下来。我心说坏了,眼睛是不是崩瞎了?!老侯也吓坏了,赶紧赶着马车把我送到成吉思汗的卫生院,医生检查过后,欣喜地告诉我说,小伙子别害怕,还好没有崩瞎眼睛,只是崩破了左眼的上眼皮。至今,我左眼的上眼皮上还留有打石头留下的印记。
老于头、车树贤都是队里的能工巧匠,可以说地里的农活和庄稼院里的活儿的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两个人又十分的勤快,闲暇之余他们常常到河滩上、树丛中割来一些柳树或榆树的枝条编成筐或者篮子。他们编,我们在旁边看。时间长了王然、朱奎和我渐渐也掌握了这门技术。也割了一些柳树、榆树的枝条学着编了起来,一来二去编的还很像样子,什么圆底的、长底的、拧花边的、別花边的筐和篮子我们都会编。队里的马车回村里拉粮食的时候,我们就委托车老板把编好的筐和篮子给女同学捎了回去,这些篮子和筐还真派上了用场。秋收的时候女同学们用就它来装掰下的苞米、装土豆。还学会了编粮食囤,一个囤里面可以放一千多斤粮食。后来到大港油田矿机研究所参加了工作,在团伯洼农场放马时我还给同事编过花筐用来盛针线。
在成吉思汗打石头干了两年,后来山上的石头越打越少,我们不得不转场到碾子山去打。碾子山离火车头村七、八十里路,采石场离火车站也比较近。我们就住在给队里喂马的老房头哥哥的家里。转场那天兵分两路,一路是马车拉着我们的行李,另一路是我和几个两个同学乘火车去碾子山。分手前老于头把二百多个雷管交给我来保管。后来上了火车,等车开了,我忽然想起乘坐火车时是不允许把雷管带上车的,我赶紧从车厢中间走到了车门口,以防万一。现在回想起来都后怕。
在碾子山打石头不同于在成吉思汗,在成吉思汗打石头是从半山腰,而在碾子山是从山顶往下挖。揭去表层三、四米厚的片石,下面的石头车站才收。在采石头的坑里我们修了坡道,便于把打好的石头往坑外运。坑底的石头要靠我们一块儿、一块儿从坑底背上来。队里怕背石头时石头硌伤我们的脊背,给我们每人买了马鞍下面垫的毛毡垫儿垫在后背上。背上来的石头哪块都有百十来斤重。
记得有一次当地的一个社员拉我们不要的片石给自家垒院套,拉车的是一匹又瘦又瘸的老马,马车就停在石坑前的坡道上,车上片石多装了一些,马拉不动了,装满石头的马车顺着斜坡往下倒。当时王然、朱奎和我还在石头坑里,躲都没有地方躲。说时迟那时快,眼看马车的轱辘只差不到一尺就要到了坑边,一场车毁人亡的事故就要发生,幸亏佟宝林大叔把一根木杠伸在车轱辘地下,止住了下滑的马车,否则装满石头的马车一旦翻到坑里,我们三人非死即伤!赶车的老板吓坏了,赶紧把一车的石头卸下来,把空车赶到坑边,草草装了一点石头就回家了。那次真得感谢佟大叔,要不是他我们三个人早就葬身那片黑土地了。
我们打石头打了将近两年,打石头锻炼了我们坚忍、吃苦耐劳的性格,艰苦的劳动赋予了我们遇事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勇气。(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