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大老李在报上看见红卫兵小将都背一个装着红宝书的黄书包,大老李就让老婆给他也准备了一个,装上一本袖珍版的《毛主席语录》,到公社去开会的时候背在身上,很是牛气。
大老李虽然是红卫兵打扮,可就是缺少小将们的那种英武的帅气,让人看着总有些别扭。大老李可不管别人怎么看,他毫不介意。
大老李是很讲时尚的。
有次他到哈尔滨去,在商店买东西时见人家都先说“毛主席万岁”。大老李恐怕人家看不起他这乡下来的土包子,他拽了拽衣角,又正了一下斜挎的黄书包,站在玻璃柜前,笑呵呵地对女售货员说:“毛主席万岁,这槽子糕怎么卖?”“毛主席万岁,一块二一斤”“给我称一斤。”紧接着又说:“啊,毛主席万岁,给我称一斤。”他忘了那一句“毛主席万岁”急忙又补充了上去。交过钱,他接过售货员包好的糕点,又朝人家说了句“毛主席万岁,再见。”
可是大老李的好色也像是与生俱来的,无法改变的。
头两年,屯子里从木兰搬来一户姓黄的人家,就住在跟大老李隔着两户人家的那个院子里。那男的是个石匠,四十来岁,因为头发生来就是棕黄色,所以人们都叫他“黄老毛子”。这男人平时走南闯北到各村去处碾子处磨,这可是个吃香的手艺,一年能顶庄稼地里五个壮劳力的收入。“黄老毛子”媳妇三十多岁儿,是个过日子的好手儿,长得杨柳细腰,白白净净的,穿戴也利索,只是俩人结婚十几年了至今也没有孩子。
“黄老毛子”两口子不知为啥经常吵架。有的说这媳妇嫌他男人窝囊,那玩意不好使,也有的说这娘们儿太厉害,脾气火暴,骂人不“打奔儿”,得理不饶人。打去年以来又传说这两口子打算借个种,要个孩子。这话大老李听了,觉得十有八九是真。本来他就对那娘们儿有意思,可就是不知人家是不是已经看准了目标,还是目前还没有选好目标,如今自己头上顶着造反团长的头衔,正红着,比别人有优势。大老李心里痒痒着,此时又有了“毛遂自荐”的念头了。
有一回,“黄老毛子”才从外地回来不几天,两口子又吵起来了。大老李可找到套近乎的机会了,他以近邻的身份过去劝解,这还是他头一回蹬老黄家的门槛儿。那女人修长的身段和白白嫩嫩的皮肉这下可让他近距离地看了个仔细。此后,大老李不论“黄老毛子”在家不在家,也不论有事儿没事儿,都经常过去搭讪。
有一回“黄老毛子”上山里处磨去了,少说也要半个月才能回来。那天傍黑儿,老黄媳妇穿着背心儿,正屋里屋外地忙乎着喂鸡喂鸭,大老李瞅准机会过来了,东拉西扯的聊了几句闲嗑儿,那娘们儿就上外屋喂猪去了,大老李也跟着进了外屋,那娘们儿正猫着腰在锅台边儿上舀猪食的时候,大老李一眼就盯上了她丰腴的胸脯上那两个白嫩肉乎的东西,顿时欲火上攻,两眼泛起蓝光,在那女人身后冷不丁两手一伸从她腋下搂过去,抱住了那娘们儿的后腰,两只大手就捂住了那两个东西,那娘们儿“妈呀”一声惊叫,猛一起身,把手里那瓢稀乎乎的猪食一点儿没剩地倒在了大老李的半拉脸上,这可是让大老李始料不及的,他一松手,那娘们儿回手就给了他一巴掌,大老李一仰脖子没打着。可那女人长长的指甲却在他那长着胡茬的下巴上划出了一道细长的血印子。“你他*的不睁眼看看,敢在你姑奶奶身上沾便宜!你错翻了眼皮!”那娘们儿连珠炮似地把他一顿臭骂。大老李脸上的猪食顺着他的脖子往下淌着,他随手一抹,嘻嘻地笑着说:“想跟你亲热亲热,你还急了!”“你他妈找错人了,要亲热回家找你老妈亲热去,你快给我滚出去,要不我要喊人了啊?”此时大老李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五官都开始错位了,结结巴巴地说了句什么,就灰溜溜地从老黄家房后溜走了。他前脚走,那女人后脚就追到了大老李家里。
原来大老李没敢带着浑身的猪食汤子回家来,于是这女人就当着他老婆的面儿好一顿扒扯。那时各家都刚吃完晚饭,大老李老婆生怕惊动了四邻传扬出去,因为她知道大老李是个谗嘴的猫爱四处闻腥,要不哪能从双鸭山搬回来?“咋不嘎巴下子瘟死他呢?老死鬼”!大老李老婆一口一个“老死鬼”地骂着,一个劲儿地给“黄老毛子”媳妇赔不是。
大老李虽然遭了那女人的羞辱,吃了个哑巴亏,可他那鼻子和耳朵仍然没有闲着,他暗地里派了红卫兵晚上给他好好盯住老黄家,他倒要看看这个娘们儿要借谁的种。
不久的一天晚上,大老李的眼线发现一个人影钻进了老黄家屋里,一直没有出来,大老李一听,心中一乐:好啊,今天该看我的了。可是当地出身的红卫兵都觉得沾亲带故的,万一被抓的男人跟自己家有瓜葛面子上过不去,一个个顾虑重重,不愿意参加这个捉奸行动。于是大老李来到了知青点,在窗外敲了几下,知青们感到有情况便立即出动,一下子去了七、八个知青,其中还有女生。半夜十一点多钟,大老李带着几个红卫兵翻过矮墙跳进了老黄家院里,派人把前后窗户堵住,自己带着三个人砸开房门,直奔里屋。然而拉开灯一看,除了“黄老毛子”媳妇以外却没有发现有别人。里屋外屋一顿翻腾之后,到底儿在北炕里头几个装满玉米的麻袋后头揪出了蜷缩一团的那个男人。大老李用手电往那人脸上一照才看清,这个野汉子原来就是那个老婆死了好几年的老光棍儿“陈老哏子”。陈老哏子这人宁折不弯,敢作敢为,也不向大老李说软话求情。
俩人被带到了大队部,大老李坐在那个专门为造反团预备的桌子后头,对这对男女进行审问,拍桌子摔凳子连逼带吓地折腾到了后半夜。天一亮,大老李派红卫兵弄了一双破棉鞋,用麻绳一栓,一左一右地挂在了“黄老毛子”媳妇的脖子上。陈老哏子拎着一只破铜锣,俩人一前一后地被红卫兵押着在村里游街。
拉拉屯儿造反派的革命行动给全公社横扫一切“牛鬼蛇神”开了先河,大老李也成了公社造反派组织头目相中的人物。不久他就坐在了公社万人造反点火大会的主席台上。
大老李的每根神经都绷得紧紧的,时刻警惕着阶级斗争的新动向,政治嗅觉也异常敏感起来。
第一生产队有个转业兵叫王维志。长的人高马大,人们都叫他“王大个儿”。这人性情豪爽,不拘小节,想啥说啥,说过就拉倒,连他自己也不记得。平时干活儿也毛楞,是个粗粗拉拉的年轻人。
那天下午铲玉米,歇气儿的时候,大伙坐在地头儿闲聊。农民对来势迅猛的“文化大革命”很不理解,今天听说这个大官被打倒了,是特务。明天又听说那个大官被揪了,是叛徒。到底咋回事,农民们哪里搞得清楚。“王大个儿”因为在部队当了几年兵,跟农民相比,还是比较关心国家大事的,也喜欢谈论些时事政治。那时候搞“三敬、三祝”,除了“敬祝伟大领袖毛主席万寿无疆”以外,还要“祝伟大统帅林副主席身体健康,永远健康”。这天歇气儿的时候,“王大个儿”不知道怎么突然发起感慨来:“哎呀,这年头儿啊,可别扯了,相信这个,相信那个,我他妈谁也不相信,我就相信毛主席,连林彪我也不相信。”这话让在一起干活儿的大老李的儿子听见了,晚上就到了他爹的耳朵里。大老李一琢磨,这不是明摆着反对伟大统帅,孤立伟大领袖毛主席吗?连毛主席选定的接班人他都敢反对,这跟反对毛主席有啥区别?这个“王大个儿”虽然家庭出身中农,可骨子里却是反动透顶啊!于是,几天之后,在造反团召开的批斗大会上,“王大个儿”的反动言论被揭发。一顶“现行反革命”的大帽子,立马扣在了他的头上。晚上轮流到八个生产队去接受批判。之后,又作为阶级敌人的典型代表在公社造反团召开的批判大会上斗个没完。白天还要跟“四类分子”们一起给大队干义务工。结果,别人给“王大个儿”介绍的对象也黄了,直到“文革”后期给他平了反以后,三十出头的他也没成上个家。
大老李牢牢把握阶级斗争新动向,脑袋瓜子可是够累的了,谁要是被他琢磨上,肯定就要倒霉了。
第四生产队有个叫郑本初的,是困难时期从山东后迁到拉拉屯儿的外来户。这人五十多岁,长的精瘦,平时蔫蔫巴巴的不爱吱声,因为他说话一口山东味儿,所以社员们都叫他“郑山东子”。老郑头儿的老伴儿很能干,在家里喂了一头老母猪,很能下崽儿,一窝十来个羔子,一年下两窝。小猪羔子三个多月就能长到二十斤左右,一头就可以卖上三十来块钱,这一年下来卖猪羔儿就能收入六百来块钱,当时已经赶上了一个壮男劳力的收入,周围邻居有的也效仿喂起了母猪。“这是跟集体经济对着干”,“是资本主义尾巴,必须砍,上级有政策。”大老李在大会上说:“在老母猪肚子里开小‘银行’,这是破坏集体经济,破坏‘以粮为纲’的违法行为,不是咱贫下中农该干的。”接着各家的老母猪全都被赶到了生产队的大猪圈里,由生产队派专人饲养。“郑山东子”憋了好几天终于憋出一句话来:“俺们一没偷,二没抢,靠的是劳动,这犯的哪条王法呢?”大老李一听,这老东西竟敢对上级政策不满,戗着茬儿说话,这不是跟社会主义唱对台戏吗?别看这山东子平时不吱声儿,原来心里早就跟社会主义别着劲呢!郑山东子这回又让大老李琢磨上了。
“这小子为啥好几千里地从山东搬到黑龙江来?”“他自己说是贫农,是真是假谁知道?”当时正值“三查一挖”,大老李以造反团名义给老郑头儿的老家发去一封外调信。没多久,复函回来了。从信中得知,老郑头儿出身贫农,土改前曾经给财主看过家,护过院,还有一手好枪法。大老李很会推理,给地主老财护院,都是财主信得过的人,那枪口对的不是咱穷人吗?他那一手好枪法,能不打死打伤咱阶级弟兄吗?于是“郑山东子”被造反派审查,让他交待杀人的罪状。“郑山东子”没啥说的,就被扒光上衣,吊在生产队的大梁上抽打,看你说不说实话,直到被逼无奈的山东子“交待”说是杀过人,才记下笔录,上报公社公安。不久,“郑山东子”以“疑有命案在身”为由,被县公安局收审了。
体质虚弱的“郑山东子”,经不起折腾,不到半年就死在大牢里。老伴儿带着个女儿又回山东去了,从此再无音信。
“郑山东子”死后不到一个月,山东家里又对县公安局发出的外调函回了复函:郑本初,出身贫农,给地主护过院。但无罪恶,无命案。
然而此后,却无人再提及此事了。
“文革”进入了“向资产阶级当权派夺权”的新阶段,大老李为了查清从党支部书记杨兴君院子那口枯井里挖出的那支手枪的来历,主动要求与“全无敌”联合作战,因为要记笔录离不开知青,深入批判上纲上线更离不开知青,每个知青都是大批判的闯将,能言善辩又紧跟形势,是一支不可缺少的力量。于是首先派红卫兵从哈尔滨把本屯大地主王怀清揪了回来。王怀清已经七十多岁了,一条腿瘸,一只眼瞎。一进屯子,那条好腿也不听使唤了,浑身瘫成一团泥。那一只好眼睛睁的老大,眼珠子好象要冒出来了似的。大老李连夜突审,让他交待他自家院子井里那颗枪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交给了杨兴君?大汗淋漓的王怀清此时早已魂不附体了。大老李问“是不是”,他就说“是”,大老李问他“有没有”,他就说“有”,其实他连人家问的啥都很难说是不是听清了。一顿威胁恫吓,王怀清在大老李的笔录上按下了手印儿。“口供”拿到了,大老李松了口气,这几天白天黑夜总算没有白折腾。于是带着一种满足的快感睡觉去了。
到了后半夜,地主王怀清趁着红卫兵都睡着的时候,解下自己的裤腰带上吊自杀了。
从小就给地主王怀清扛大活的党支书杨兴君土改时分得了王怀清的老宅院,这下子竟成了“地主阶级的保护伞”,从“走资派”手里夺权便成了水到渠成 、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给杨书记特制的“高帽儿”有一米多高,戴不稳只能两只手把扶着,站在一列“四类分子”、“牛鬼蛇神”的最前头,一条大绳从他们每个人的裤裆底下穿过,被红卫兵押着,骑着大绳游斗。上午两个来回,下午两个来回,一天下来,一个个裤裆全都开了花……
那个阶段,党支部已经名存实亡了,可是权利却没有出现真空,随着“革命委员会”的成立,大老李一下子当上了“革委会”主任,成了在地上一跺脚全屯子都发颤的实权人物。
人是进化了的动物,而人一旦在这个群体里称王称霸以后,人就失去了理性和人性,又变成了兽性十足的动物,回到了原始时代。
那是一段风潮荡落的历史,是一个人妖颠倒、人性扭曲的时代。别有用心者猖狂,老实忠厚者遭殃。一切都变得不可预知。难以想象而又名目繁多的“末须有”的罪名随时会降临在善良者的头上,淳朴敦厚的农民也由于诸多的“人为制造”变得相互警惕起来,和谐静谧的山村蒙上了一层恐怖的阴影。
一九六九年春天,大老李的大儿子李常秀从部队转业回到了农村。有几个阿谀之徒为了讨好大老李,都张罗着要给他儿子介绍对象,他们先试探大老李的口气,想不到大老李心里早就给儿子物色好了目标。他们万万没想到,大老李相中的是富农分子姚井新家的三闺女。“头头儿”要跟地富嘎亲家了,这让他们感到十分意外。
姚井新家的三女儿叫姚淑云,年方二十一,长得白嫩秀气,不但学了一手好针线,庄稼地里的活计样样也都拿得起,放得下,不亚于一个男劳力。要不是差在成分上,也早就嫁到城里去了。
这回老姚做梦也没想到的是,大老李竟然看中了他的闺女,这让他一家人惊恐万分,他们认准这又是大老李设下的圈套儿。这三闺女也是一万个不同意。不论媒人咋说,人家就是不嫁。媒人把话过给了大老李,这让他很是恼火。转念一想,既然不成,这事要赶紧有个说法。不然过些日子一传扬出去,自己可是人不人鬼不鬼了。于是在三天后的那场批判“四类分子”的大会上,大老李先发制人,当众“揭发”富农分子姚井新巧施“美人计”的新罪行。“想把他闺女给我们家当儿媳妇,呸!想的好,咱贫下中农跟你富农分子走的是两股道,想拉我下水,背叛无产阶级,这是妄想。”说完就举起拳头高呼:“砸碎地、富、反、坏、右的狗头!”台下的造反派也都重复着一连呼喊了好几遍。紧接下来的当然是对富农分子老姚的更加猛烈的批判,此时的知识青年都以自己独特的思维方式,撰写了一篇篇自认为颇有深度的批判文章,在公社书记亲临的批判大会上崭露头角。我们以领导的赞赏为荣沾沾自喜。
富农分子老姚有三个女儿和两个儿子,大女儿在合作社时期嫁给了本屯的富农分子张诚富的儿子张昌信,儿女儿在人民公社初期嫁给了本屯一户中农成分的人家。所以我们不知为什么竟把这些与当时政治形势,生拉硬扯地联系在有一起,给予了极为荒唐的批判,并自认为是超出了一般人想象的高度。
“富农分子姚井新时刻梦想变天,在合作化时期,他不相信共产党的江山能持续多久,就把大闺女许给了门当户对的富农家里,只盼着国民党蒋介石东山再起的那一天。随着无产阶级江山一天比一天稳固,他的美梦一天天变的渺茫,于是他又审时度势,把自己的二闺女嫁到了中农家里,静观其变;今天,他看到贫下中农的天下不可动摇,国民党称霸的梦想一去不复返了,于是又想把自己的三闺女嫁给贫下中农子弟。如意算盘打的何等之好,其狼子野心何其毒也。”
其实,当时我们在进行这种铿锵有力的批判的时候,内心也是发虚的,明明知道这简直有些近乎胡说八道,但为了适应气候,显示革命,还是闭着眼睛爬到“纲”上去了。
其实农民的心里什么都清楚。大老李的鬼把戏到底是咋回事,屯子里是人都明白。然而,明不明白是一回事,说不说又是一回事。那个时期许多事情就是不能照本实发的。
第二年大老李的儿子结婚了,娶的是山里的一个闺女。结婚不到半年,大老李家就三天两头儿地吵架。有时是老婆子跟大老李骂,有时候是小两口儿打,有时候还听见儿媳妇大骂老公公是老牲口,一塌糊涂。左右邻居听着都装聋作哑不愿掺和。不久,儿媳妇又闹着非出去过不可。丈夫李常秀不同意,媳妇就自己收拾东西回山里娘家去住了,不论李常秀怎么找就是不回来,后来李常秀才知道事情的真相,原来他在公社军训那几天,自己的老爹钻了他媳妇的被窝儿。没几天小两口儿就租了一座小房搬出去单过了。
村里人渐渐都听说了“大老李”上儿媳妇炕,背地里都叫他“掏灰耙”。只是公开场合不敢说罢了。这下子可好,大老李那比老大仅小两岁的二儿子李常林定亲可就成了难事儿,知道内情的本屯子谁家也不给。好歹大老李媳妇娘家那头儿亲戚给他二儿子介绍了一个姑娘,当年秋后就娶进了家。然而五十出头的大老李仍然恶习难改。那天夜里,二小子夜班打场,大老李披上棉袄上当院撒了泡尿,回来时就拐进二媳妇住的西屋里去了。二媳妇以为是李常林回来了,还发了几声洋贱。当大老李那粗壮的身子搂住她的前胸时,才觉出不对劲儿,一阵惊叫乱挣,窜出了被窝儿,咧咧跄跄地跑进了婆婆住的东屋里。婆婆拉开电灯一看,那死鬼不在被窝儿里,心里啥都明白了。她赶忙哄着二儿媳妇说:“你是做梦餍住了,别怕,在我这屋睡吧,你爹他顶班儿打场去了。”二儿媳妇惊恐地说:“我没做梦,是有人进了我屋里了,不信你现在就……”不等二媳妇说完,婆婆赶忙又说:“嗨,你可别自各儿吓唬自各儿了,能有谁来?”二媳妇见婆婆不信她的话,又不过去看个究竟,心里就起了疑心。她瞅了一眼婆婆身边那床已经掀开的被子,冷不丁地问道:“娘,我爹啥时候出去的?”“早就出去了,别怕了,快上炕睡觉吧,没啥事儿。”可二媳妇越想越不对劲儿,禁不住心里一阵犯恶。
大老李有些害怕了,此时他已经蹑手蹑脚地从儿媳妇屋里溜出去了。当他从东屋窗下匆匆而过的那一刻,二媳妇从窗户上映出的一闪而逝的身影上,一下子就认出了那个老东西……
第二天,二媳妇没跟家里任何人打招呼就走了。一到家就趴在北炕上大哭。娘家妈一猜就是小两口闹别扭了,于是说,天上下雨地上流,两口子打架不记仇,有啥大不了的!正劝说着,姑爷进屋了。丈母娘张口就问:“你俩因为啥干起来了?”一句话问的李常林莫名其妙。“没干仗啊,她也没说一声,自己就回来了,我不放心才追过来了”。这时,他媳妇一骨碌从炕上坐起来了,“还说呢,都是你们牲口人家干的好事!回去问问你家那老牲口去吧。这回我说啥也不能给你过了,你走吧,别来找我了!”说着就下地拽住李常林胳膊用力往外推。
李常林此时也像明白了些什么,因为他嫂子搬出去的原因,从大伙的闲言碎语里也猜想过几分;村里人因为啥都不给他提媒,他也有些耳闻。看着媳妇的态度,李常林顿时像撒了气的皮球,脑袋也搭拉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