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我赶忙出去找其他知青，让大家帮忙向农民借辆板车，我求其他知青有多少钱都先借我，日后我一定还给大家。在人命关天面前，队里的知青没有二话，纷纷掏出自己不多的钱，我让他们写下数目，没有一个知青愿意写，最后我几乎是求他们，时间宝贵救人要紧，他们才写下了。大难临头之际见真情啊！
差不多是同时，张伟把孩子埋了回到住处，大家把板车也借来了，先铺上一层稻草，然后再铺上一床棉被，我一边赶忙进屋帮建萍稍做整理穿好衣裳，用枕巾、毛巾等折叠成一块特厚的“尿不湿 ”，对付“胃出血”，好在是冬天再穿上大衣，倒也看不出什么异样，因“包袱”已甩掉，体态也没什么变化，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个重病号。
几个人半扶半抬地把她弄到板车上躺下，再给她盖上厚厚的棉被，听说产后不能吹风，叫她不要把头露出来。队里三个相对高大些的知青连同张伟共四个人，大家准备轮流拉车疾步赶路。
出了村子几乎是小跑，这一路上我一直想该去哪儿？如果不怕事情败露，公社卫生院应该可以解决。我记得前两年有两个邻县的知青，在一个雨夜来到我们公社卫生院，跪求医生帮帮他们。那夜值班的医生也就是我的弟弟去世的那天夜里，摸黑几十里山路赶来的那个医生，那年月农村的医生都是“全科”，他妻子也是卫生院护士，这俩知青碰上好人了，夫妻俩把他们的问题处理了。事后被院长知道还挨了批评，那医生没有更多的为自己辩解什么，只一再说他们实在太可怜了。可这是在本公社，不行！ 要不也去邻县？ 可这时候有车吗？
我的脑子一直随着车轱辘在转，心想假如生命与声誉发生冲突时，该作何种选择？或许今天的年轻人根本无法理解，当年视声誉更重于生命的大有人在。到公社卫生院若能挽回建萍的命，那么她今后必定要承受排山倒海般的舆论轰炸与超负荷的精神压力。但是让我提前去考虑这些，而放弃对她的抢救是我的罪过！怎么办啊？！该上哪儿去啊？！
张伟不断用眼角瞟我，我不断地转着白眼回他，他也只好欲言又止，我知道他想问去哪儿？当时我对他又气又恨，我死去的弟弟在六年半前，在家庭遭遇灭顶之灾之际，能对我说出：姐，我已是大小伙儿，我能顶天立地。而你个破张伟比我大五岁半，还不如我的弟弟。让我卷进你俩的“风流漩涡”里，棘手至极。
差不多半个小时到了大路口。就是在那刹那间，我记起每年冬天也就是年底，每天都有许多趟进山拉木头的车，而且这些木头都是拉往邻县的一个贮木场，时间久了有的司机遇上了还会为我们捎上一段路。我脑子里顷刻间闪过一个念头：拦车！先到邻县再说！其实我们所处的是全县最偏远的一个公社，与邻县名符其实的毗邻。主意已定心里一振，只盼望老天爷开恩，帮帮我们这些可怜的知青，但愿今天能遇上拉木头的车。
大家拉着建萍疾步赶路，路上偶尔有去公社的拖拉机，我犹豫不决最终还是放弃去公社卫生院，今天这张脸面也不要了，往死里拦汽车！是汽车都往死里拦！我想往日搭得上搭不上无所谓，今天可不行搭不上就走投无路了。我没好气地对张伟说，等会如果来了木头车，你要和我一起跪在路中间，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你跪也要跪，不跪也要跪。叫其他三个知青站在我们身后挥手帮助拦截。事情说妥就看能不能遇上车了。
真是天不该绝啊！远处依稀传来汽车的声音！到稍近些时我们都听清了是汽车，是汽车啊！我一把拉过张伟叫他一起跪在路中间，另三个知青把板车停在路边，立即站到我们身后，我们等待着！忧心忡忡地急切地等待着！
转眼间汽车已朝着我们开来，待听见期盼中的刹车的声音时，只见司机骂骂咧咧冲出驾驶室，你们找死啊！活腻啦！不要命啦！此时即使打我都无所谓了，只要车能停下来就有希望了，别提心里有多高兴了。只听司机又骂道：要搭车也不能这样啊，站路边招手我又不是看不见 。
我一下从跪着的地上蹦起来，上前拉着司机的衣袖喊着：大叔，求您救救我们吧！没想又惹来一声训斥：我有那么老吗？我这时才定下神来看清，此人虽胡子拉茬、皮肤黝黑，倒也还不至于被叫成大叔的年龄，我马上改口喊大哥，求您救救我们吧！大家指着板车上的建萍求大哥，张伟站在一边如木鸡一只，他已经清醒地意识到：建萍不能死，建萍如果活不成，他也死定了！
真没想到出奇的顺利，老天爷睁眼了！大家帮忙把建萍扶进车头的座位上，张伟只能爬到后面车上，和几个搬运工人坐在一起。另三个知青拉着空板车返回。我真不知道该对几个帮大忙的知青说些什么，然而除了说谢谢我无以言表。
我挤到建萍身边几乎是抱着她，她无力地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仍然不忘冲我笑笑，笑得那么凄惨！那么痛苦！我心里一阵抽搐，巨大的恐惧袭来，两年前我的弟弟在我的怀里停止了呼吸，今天...... 别......千万别......
生命之花本该怒放的年华，竟遭如此劫难———风雨摧花花何苦！我强忍住自己不让眼泪落下来，我不能哭！此刻我在她的心中已经是她生的希望！是她的命！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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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2010/5/25 16:40:00 [只看该作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