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农民的脚印-4
(知青岁月)
经过几年的文化大革命,高等教育都停止了。可能是毛主席也看出来没有高级知识份子存在不行。而上海机床厂又有能从工人中培养技术人员的经验,所以发表了七二一批示:“大学还是要办的,我说的是理工科大学还要办。但学制要缩短,教育要革命,要无产阶级政治挂师,走上海机床厂从工人中培养技术人员的道路。”讲话发表以后,各大厂矿企业都按自己的能力,组建七二一大学。在这之后,又发展到工农兵的大学生。正规的大学也开始召收工农兵大学生。从招收对象看,我们所在的农村,多为下乡知识青年,也有部分还乡青年。采取的方式是贫下中农保送推荐与文化课考试相结合。(考试也属开卷的那种)我们青年点里的王金友就是这次被保送上的大学。但考试还有一关呢?就得复习呀,但也不那么容易。他只读过初二的书,又在农村呆了五年。说句不好听的,本来就没学到什么,又干了五年农活儿,早都忘光了,哪有什么剩下的。翻开书本都不知道该复习什么?没办法,就问我们一起下乡的同学。这题怎么做,那题问的是什么?同学们也没有谁能说清楚的。那王金友在青年点复习不成便到生产队队部。夏夜的晚上灯下读书,读着读着眼睛就去看癞蛤蟆吃虫子去了。没办法学下去。这时有个同学就告诉他;“你去找一个人,这道题他告诉你一句就会能解了。”那天晚饭后,我正洗脚。王金友就来了,说;“有道题问你,都说你能做出来”。我当时正在洗脚,也没停下手。对他说:“你说吧,什么题?”他说:“物理。”我说:“你说题上怎么说”这王金友说:“还是给你自己看吧!”我说:“不用,你说吧!“那王金友似乎以为我不愿意告诉他,有些不满意地说:“这题是有个自由落体的物体,最后一秒钟落下的路程是全路程的一半,求这物体落下的距离是多少?”我一边擦脚一边说:“这是白给的题。”他惊奇地望着我。我问他:“会解二元一次方程组吗?”他回答:“那再不会不就更完了。”我说:“你听着,列个二元一次方程组一解就行。”他说:“怎么列呀,”“你听我说吧!”
于是我将方程组列出一式:h=0.5gt.t
二式:0.5h=0.5g(t-1)(t-1)
(一式那个地方应该写成t的平方,不好意思,在电脑上我不会打。)
把g 换成9.8计算,一解开这方程组就是答案了。我只能告诉你这种方法,也就是说只能‘授之以渔’而不能‘受之以鱼。’不然你是永远也学不会的。”
虽说是会解二元一次方程组,但解起来也挺费劲的,不过终于解了出来。他又问我电学,我把欧姆定律给他讲了一遍,告诉他;“只要把欧姆定律掌握了,那不管是容抗、感抗、阻抗,只要把他换算成电阻,什么都会迎刃而解了。”他叹了口气说:“复习了十几天都搞不懂,这会儿没有几分钟就懂了,这要是让你去考试该多好。”我笑着说:“我哪里有那资格啊,这是要下乡两年以上,还要贫下中农保送才行。”他又问我化学题怎么样区分酸、碱、盐?我告诉他;“如果分子式中电离出来有H+就是酸,如果是OH-就是碱。如果是酸根离子和金属离子结合就是盐。”他对我称赞不已说:“怎么你什么都会呢?”我说:“不是什么都会,而是学过了,就应该都会。”“那你就是青年点里的‘博士’了。”虽是玩笑话,但大家伙儿都开玩笑般的这样称呼,见面就‘博士’,‘博士’地叫。“什么‘博士’高中还没有读完?”我心里暗暗地想。不久王金友通过考试成为工农兵大学生。也就是那年,是工农兵大学生的最后的考试。原因是辽宁日报发表了一篇叫《一张发人深醒的答卷》说的是张铁生考大学的事。我听了报道后,内心萌发出一种预感,张铁生的这封信所讲的情况是很让人同情,其中包括很多的不服气。从现实上是能够让人理解的。但是如果一旦搅进政治旋涡,那么后果可就难说了。便写了首打油诗:
《塞翁失马》(一张发人深醒的答卷感想 1973年9月)
开科取仕面神洲, 学子农身欲所逑。
多载缀学今考试, 复习获少汗白流。
读书无望出新计, 破釜沉舟展计谋。
巧借东风圆旧梦, 它年唯恐要蒙羞。
后来张铁生的命运如何?就我们这般左右年纪的人都知道。不用我来述之。
青年点的原址就是陆家坟,那是千真万确的,谁也不可否认,但有人传说闹鬼那可是胡说八道。记得一次回家,在我最好的同学赵明家闲谈,赵明的妹妹雅君问起过我。他说:“听我们同学吕平(七四届的)说你们青年点过去是坟地,晚上闹鬼,还有哭声,是不是有这事儿。”我告诉她:“青年点过去是坟地一点不假,就连我睡觉的那个铺位现在棺木还在墙外和我的脚相对的位置。我们屋地有次下雨还塌下一个大坑。后来雨停后我用铁锹挖来干土给垫平的。至于鬼的事,我没见过,可能有,不过那可能是在吕平的心里。如果心里没有鬼,那鬼是没地方安身的。我也没听到过哭声,只有闲时没事,有人哼一哼黄色歌曲罢了。”雅君一笑而过,就不提这事了。
铲完地后便属于农闲了,也就是割青草沤绿肥什么的。时间宽松了很多。这段时间青年点里确实清净的很。同学们好象悟出一个道理,如果没人替你说话,干的再好也不能保证抽调回城。这就是出现了这种局面原因。那时村子里头头脑脑的家里,不时地就有青年点同学身影。一到晚上,青年点就更为清静。七一届下乡的鲁振德同学给我起了个绰号叫“与众不同”这样对我称呼不是没有根据的。因为我是青年点里最最坚强的守护者。当然女生中也有一名是七一届的费铁梅,她也是不出去的。这段时间我做什么呢?原先读书时我的语文成绩只够一般。或者说仅仅够一般。我便在这段时间里多读些书。青年点的政治气候确实比学校要宽松的多,看一看古书,小说一般情况下还不会出现问题。我有一位表哥家住在抚顺。他酷爱那些古书,书法和诗词歌赋。这一点让我很羡慕。就在我下乡后,我给他写了封信,提出要借些古书,诗词类的书籍。表哥真满足了我的要求。带来了辛弃疾、李后主的词,三言二拍等古书。这段时间我就能够静下心来读些书,充实一下自己的语文知识。弥补自身的文化差距。不是自己说,有拉关系沟通感情那心思,还不如多增长点知识有益处呢。看了诗词我还可以试着写,对对联也可以培养思考能力和写诗的水平。我在农村这两年半时间里,写了两百多首诗词,虽然水平太低,但经过练习还是有些长进。青年点虽说政治气候差,但也不是风平浪静的。就是因为写诗我也差点被批斗,那是后话,先且不提这些。至于小说三言二拍,当时还没有全部开放。开放的只有《红楼梦》《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这四大名著,还是经过删减,少了许多内容。《红楼梦》我读书时就看过了,但理解不深。这本书也是我最爱看的一本书,那里的社会知识太丰富了。我真佩服曹雪芹的知识面及写作的能力。我还依稀记着曹雪芹的诗:
爱此一顽石,玲珑出自然。
溯源应太古,坠世又何年。
有志归完璞,无才去补天。
不逑邀众赏,潇洒归完仙。
他那怀才不遇,自喜自乐性格与世无争潇洒自好的精神让人钦佩。除此之处,我还读了苏联小说《古丽娅的道路》《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每当读书累了就哼唱着自己喜爱的世界名曲。(那时都属于黄色歌曲)我曾有过一本六十年代初出版的《国际名歌二百首》的歌本,那歌本里大部分的歌曲我都会唱。我最喜欢唱的大多是苏联歌曲《三套车》《喀秋莎》《小路》还有《山楂树》《红河谷》等,当然也有知识青年自己编的歌,《南京知识青年之歌》当年流传是最广的。那是因为当时知青在火车上唱时被那苏联人录了音,并在莫斯科广播电台对华广播时播放,利用它进行反华政治宣传。那作者任毅也差点儿丢了性命,(任毅是南京五中的下乡知青,当时张春桥下令严查,判死罪)后来被许世友改判十年徒刑才免入黄泉。那首歌我还清晰的记得;
蓝蓝的天空,白云在飞翔。雄伟的扬子江畔,
是我美丽的南京古城,我的故乡。
啊......
雄伟的大桥直上云霄,横断长江,
巍巍锺山虎锯是我可爱的家乡。
告别了母亲,告别了家乡。金色的学生时代。
已经载入了青春史册,一去就不复返。
啊......
生活的道路多么艰苦,曲折又漫长。
我们的脚印深浅在僻静的异乡。
迎着太阳起出,伴着月儿归。沉重的修理地球
是我的神圣天职,我的命运。
啊......
用我的双手绣红地球,绣红新世界。
美好的明天就是我的理想。
告别了你呀,亲爱的姑娘。揩干了你的泪水,
洗掉了心中忧愁,洗掉了悲伤。
啊......
心上的人儿,告别了你呀,奔向了远方。
爱情的花朵永远不能开放......
不能开放......
还有《沈阳,我的故乡》《柯莲达美琳》现在已经过了三十多年,有时我也会轻声的哼唱。那《沈阳,我的故乡》同现在所唱的词曲都小有差异。并非我们当时唱的原汁原味。原词是:
沈阳啊,沈阳我的故乡,
你是我生活生长的地方,
你使我度过了学生时代,
如今我告别你来到远方。
每当我黎明刚刚起床,
每当我漫步夜游在街上,
你那少女明媚的眼睛,
让我终身久久难忘。
青年点的两年半生活,可以说对我的一生锻炼最大,身体强健了,文学水平也有了一些的提高,这是我受益的地方。当然思想上也蒙上了灰暗的层面。这一点是不争的事实。我曾告诫过自己,有时间多读一些书,增长些知识,以备以后用的时候得以施展。我曾写过一首这样矛盾心理和对前途渺茫而侍机而动的诗:
苍海茫茫荡扁舟,光阴颓废智何逑。
隐居读懂人间事,自喜平生逝不休。
青年点大部分同学都看过这首诗,如果说我是青年点守护者,道不如说我是陆家坟的守墓人。那样最恰当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