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松山灭火(七)*
这时南侧的树林已着火了,到处是浓烟,根本无法辨别方向,只能哪火小往哪跑。我们眼前的景象就是一片群魔乱舞、烈焰冲天的炼狱。鼠须的眼睛已被火燎得睁不开了,我们只能拉着他,跌跌撞撞的向那片菜地前进,好在我们刚才先找到了那个地方,使我们的后撤有了目标,这还真要谢谢鼠须。
林中许多地上的积雪已被大火烤化,满地烂泥,走起来颇为吃力。我的方向感很好,所以很快的找到那块空地。尽管到处是烟,但这块空地上一点儿火焰都没有,依旧遍地是雪,但雪已不白了,上面覆盖一层灰色的烟灰。这里,就是火海中的一艘诺亚方舟。
一股清凉的风吹过来,使我的头脑清醒了许多,这时才感到肚中饥饿。哦!想起来了,我们已大半天没吃没喝了。但能在这里呆着,与刚才相比,就像在天堂上了。要吃上饭?可没谱了。起码山路上的火要烧净了,拖拉机才敢开上来,水和饭才能送上来。能喘上这清凉的空气,我们就知足了。
我们搬了根枯树,坐了下来,喘口气儿吧。再看鼠须的那张脸,可惨喽!就像个烤红薯,眉毛全没了,眼皮肿得锃亮,把眼睛全封起来了,原来的小尖辣椒鼻子现在像一个柿子椒了。胸前的棉袄面,用手一碰就成灰儿了,噗噗往下落,这就是那火焰一舔的效果。
疼的鼠须眼泪顺着眼缝儿直流,说:“哥们儿这回是不是毁容了?操,还没娶过媳妇儿呢!唉呦!小妹妹儿的,真疼呀!”
大鼻子还说呢:“不致以,你丫长成这样儿,不毁容也找不着媳妇儿呀,这就是叛徒的下场。”
鼠须忍着疼骂:“操你大爷的,你丫幸灾乐祸呀!”
二傻在一边儿酸溜溜的敲边鼓,对鼠须说:“阿拉把中段让你了,你和她一肥一瘦,好般配呦……”
鼠须闭着眼睛接着骂:“滚!我打你丫的……”
开开玩笑,可以分散一下他对疼的注意力。这个时候,越哄越伤心。
再看我们几个人的模样,狗皮帽子上的毛都烧焦了,发出一股怪怪的焦糊味儿。有几个人的眉毛燎没了,露着的头发都打了卷了,发出与烧狗毛一样的味儿,脸全花了,眼睛给熏红了,鼻子眼儿却是黑的,脸上多少都有点儿烧伤,……在这块空地上,还有七八个逃来的知青。
四
离开火场仅几十米,气温一下就降到至少零下20几度,肚子一空,又冻的受不了。我们马上笼起了一堆篝火,干这活儿我在行,在烧炭时练的。真是“火烤胸前暖,风吹背后寒。”忽然听到远处有隐隐的哨声,大概是连队的集合哨,说明有人上来了。
让鼠须先留下,我们赶快往山路方向跑,希望能找到些吃的。此时,大火已烧过去了,后面主要是小火和烟。地面一片焦土,许多融化的泥地很快又冻结起来了。其实,这时才是人应该打火的时候,我们只能做到的,就是把后面的余火打灭并防止死灰复燃。
企图阻挡火头前进,那无异于飞蛾扑火,我们为无知和鲁莽付出了痛苦的代价,甚至是生命的代价。这样的打火方法,实际是在大火来临之际,把我们埋在了干柴中。这种愚蠢行为的责任,并不在于我们,因为我们的领导比我们更愚蠢。
或者他们也明白这样安排的打火办法,是往老虎口里塞肉的蠢行。但对待山火他们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用这样的蠢行来搪塞更上层领导的要求,因为更上层领导往往比他们还愚蠢。因此,把我们当“阻燃物”的做法我能理解。
这时送给养的拖拉机冒着林中的烟火,真的开上来了。那些刚才见不到的老职工们不知从哪都冒出来了,他们跟着送饭车,吃的肚子溜圆,笑眯眯的,他们是真懂打火的人。再看我们,就像一群丢盔卸甲的残兵败将,脏的像一群乞讨的叫花子。
我们把鼠须给弄过来了,准备让他跟拖拉机先回连,再去团部医院。刚好有一辆团部视察情况的吉普车从山上开下来回团部,让连长拦住车,把鼠须送往团部医院去了。
邹连长穿的破棉袄也已被烧得八面开花了,看来他还真没离开火场,和我们差不多,真不易!算是好样的!他叫各排排长等集合队伍,清点人数。他有一个担忧,那些打火的傻帽儿女生都在哪呢?
清点下来,果然少了七八个由獾子带领的女中“豪杰”,都是平时开会发言嗓门儿倍儿高,一肚子革命理想、见反动派就压不住火儿的火爆女青年。都是老想爬苏修坦克,往里扔手榴弹的主儿,可就是笨的连牛车都爬不上去……
这时眼看着天就黑了,要是天黑前找不到她们,麻烦就大了。她们一天没吃没喝,这山里夜间温度会降至零下三十多度……一群小姑娘,一点儿野外生存经验都没有……
想到这儿,把邹连长急得眼泪都快下来了,嘴里直叨叨:“骒马不上阵,骒马不上阵……”他突然眼睛一瞪,大喊:“一排长!谁让她们上山的?妈的!个人英雄主义!哼!无组织无纪律……到时我找你们算帐!”他也不知道该骂谁了。
打火改救人了,如天黑前找不到,夜里就难找了,这些小妇人要走散了就更麻烦了。这一夜,除了被冻死外,不会有什么奇迹出现。而且,这么大的山火,被烧成啥样了也不知道,她们肥墩墩的,比男知青可易燃多了,现在的存亡都是疑问。
这时北风越刮越紧,雪粒儿也被吹了起来。这是北大荒的冬天!还马上天黑了,俺的娘啊!这不是要急死人吗!大家面面相觑,连相互抱怨的心情都没有了。虽然那獾子没事闲的老批评哥儿几个,可这个时刻想起她来,模样长得还是挺可爱的……
邹屁站在拖拉机拖斗上,一脸哭相,悲愤至极的在点兵派将。连队在公路上燃起数堆篝火,用以照明、识别位置及取暖。我连近百人的打火队伍,兵分六路,以班组为单位,三人一组,不许走散,不管多晚,找到人才许撤兵!还有大头蒜等一干人为联络员。若不听令,就地正法!哈哈,后面是俺加的,不过当时气氛大致如此。
(未完待续)近几日要出个门,下集五一节后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