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前)
东房,地上铺着一张苇席,席上有一堆麦粒。同学们正围着麦粒向外挑拣砂粒和土块。
村里没有商品粮。要吃面,就得拿上麦子或玉米到大队磨坊磨面;要吃小米,就得拿上谷子到碾盘上去碾。
大队给知识青年拨了几袋麦子和玉米,还有一袋谷子。这些就是他们的口粮。
不知为什么麦子里有这么些砂粒和土块。第一次磨面时没有挑拣,结果馒头牙碜的没法吃。
村里人家有一种工具叫簸萁,不是城里人扫地撮土用的那种土簸萁,他们的簸萁是用柳条编的,要大得多,可以簸出粮食里的杂物。
同学们不会用簸萁,只好用手拣,效率很低。为了过年能吃上饺子,大家不辞辛苦,一把一把的仔细清理麦粒。
一边拣麦粒一边聊天。
蓬勃说“这个春节我就没指望能吃上饺子。还是荆大伯可怜咱们,送来了猪肉。”
邢军说:“大队也关心咱们,给了肉,还有油那。”
蓬勃停下手,深情地说:“都是送肉,但情意却不一样呀。大队送的肉是集体的,荆大伯送的肉是自家的。我觉得荆大伯才是最关心咱们的。”
李学农接着说:“老贫协也是最关心咱们的。他为了我的安全自己受伤。也不知现在怎样了?咱们一定得看看他去。”
白桦说:“秋娃带咱们干活就不如老贫协。他总爱说:‘你们知识青年能干什么?连把铁锨都拿不动。能说不能干!’他太瞧不起人啦!”
贺豫生接过话茬儿,反对道:“我倒不这么认为。其实秋娃说的也不错。”
张明转着眼珠给白桦递了一个眼神,笑着说:“贺豫生,你又要发表什么高论?敬请赐教。”
贺豫生也不客气,立即接招儿,一边捡着麦子一边说:“我们干活虽然也挺卖力气,但是不如人家在行,这是明摆着的。这是其一。”
“其二,毛主席的最新指示说得很清楚,让我们到农村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秋娃作为再教育工作者,对我们的缺点提出批评也是应该的。”
李学农忍不住了,加入辩论道:“贺豫生,我看你把秋娃捧得太高了。什么教育工作者?他也就是个农民。他本来就对知识分子抱有成见,他就是看不起咱们。”
贺豫生把检出的小土块儿仍在地上,眼皮也不抬地继续发表议论:“要说成见,那是旧知识分子自己造成的。”
“我前两天认真学习了毛主席的《在中国共产党全国宣传工作会上的讲话》。毛主席说:‘知识分子,他们的工作是为人民服务的,也就是为工人、农民服务的。’”
“但是旧知识分子是这样做的吗?不是。他们从研究室到办公室,一切都是为了成名成家,追求名利地位。他们之中也有一些人跑到农村去,但不是为农民服务去了,而是为自己的研究课题采标本、搞数据。他们的工作是从课本到标本。这样的知识分子,农民怎能欢迎呢?时间一长,旧知识分子在工人、农民的眼中就形成一种固定模式,成见便产生了。”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见大家都在低头捡着麦子,静静等着他的下文。于是又继续说下去:
“再回到刚才的话题。秋娃有成见,我承认,但这不是他的错。”
“我党的三大作风是什么?是民主集中制、少数服从多数、批评和自我批评。毛主席在讲到批评和自我批评时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言者无罪,闻者足戒,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对待秋娃的成见也好,批评也罢,我们都应该虚心接受。用实际行动努力消除成见。”
李学农无话可说了。白桦也默不作声。好嘛!贺豫生这一通大论,他倒是一气呵成,听的人却差点喘不过气来。难怪在学校时大家叫他“贺理论”呢!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