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卢法慧致肖雁琳
雁琳:
9月21日信早已收到,因忙于撰写大块文章,没有及时回复,请谅。
你看到了没有,现在全国的政治形势大变,思想理论界以“评《水浒》批宋江”为契机,正在掀起一场批判投降主义、经验主义和右倾回潮的声势浩大的政治运动。从目前来看,“新派”力量逐渐得势,“老派”已陷入被动。这种翻来覆去的政治运动简直把人搞昏了头,我们生在这样一个年代里,就别想按正常的行为准则做人。社会本身就是一个大泥淖,人一旦跳进去,就别想清清白白出来。人本身就是一个充满各种欲望的矛盾体,既有善的一面,也有恶的一面。当社会安定、政通人和的时候,人性善就占上风,表现得温文而雅,谦和礼让。当社会动乱、奸佞当道时,人性善良的一面就收敛起来,反让恶的一面占主导。于是,人和人之间就变得相互猜忌、倾轧、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在这时候,人的道德是不值钱的,名誉也毫无用途。所谓正直善良、老实厚道……这一切美德都变得一钱不值。
你信中多次说到人的良心,良心是个什么东西?说白了,它不过是一根专打别人的棍子,只有傻瓜才肯打自己。我说这些,你大概又要耻笑我“灵魂丑恶、卑鄙”之类,其实,人的天性就是有缺陷的动物,不可能尽善尽美,正如一块白璧,你让它白得毫无瑕疵,几乎是不可能的。即使最明亮的星球,上面也有黑点,太阳黑子不就是例子么?
因此所以,我并不想伟大,我只想做一个平庸的人。凡平庸者所有的弱点,我也一样难以克服。你也不要要求我太苛刻,那样我也做不到,你难免会失望。所以我说,在当今形势下,我们还是现实一点好。既然生活在这样一个时代,就只能随波逐流。当别人都是弱者的时候,做一个强者又有什么用呢?
我目前的处境就是千方百计讨好校领导,以争得在济南有个立脚之地。我纵然不能像锥子一样钻进去,也得像炮弹那样轰进去。单靠清白老实是绝对不行的。我之所以呕心沥血写批判文章,目的也就在这里。
我写的文章题目是《宋江和现代投降主义者》,题目很大,可惜材料不太充实。目前,我写出的草稿已交给校方打印,至于能在什么报刊发表,现在还不好说。不过,这条路子我必须走下去。
近日济南开始追查政治谣言,不知Y城搞没搞?我想起你春节期间说给我的那几则政治笑话,大概正在追查之列。我手里的一份已经烧掉,至于郭良成那里好像也有一份,你想办法通过荣宝芬把它销毁。为这点小事,万一受连累,划不来。
此嘱,别忘了!
法慧
1975、10、20
198、卢法慧致肖雁琳
雁琳:
万没料到郭良成这小子真坏,他当真把我复写的那几则政治笑话捅了出去。今上午,从Y城突然来了两个人,就是专这此事来找我的。
我真不知道郭良成那小子把那点材料献出去是处于什么用心?若是为了表现自己,如此一来也必然要牵连到他本人,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好处。如果不是他主动献出去的,那又为什么会从他那里引发?我百思不得其解。
Y城来人是直接找到学院领导那里去的,幸好接待他们的恰是李睿老师,他一听说牵连到我,便直接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让我单独与来查者接触。这样,就不至于让学院领导都知道。否则,对我是非常不利的。
来人向我出示的正是我送给郭良成的那份复写件。白纸蓝字,笔迹都是我的,我无法抵赖。当他们逼问我是从哪里听到的时,我因为事先毫无防备,便一时语塞。我的神智提醒我,无论如何不能供出你来,如果把你说出来,那么你下半年的招工、我们元旦结婚都将化为泡影。而且你的出身本来就不好,若加上这一条,再无限上纲上线,岂不把你的整个政治生命都砸了?那样一来,我们两个都完了。
当时,在仓促之间,我忽然记起当初听你讲述的时候,正是在老魏局长家吃饺子,在场的人除你我之外,就只有老魏局长了。我何不把此事转嫁到魏局长身上?其理由是:第一,他经常外出开会,在列车上听到传说是完全可能的;第二,魏局长是有几十年党龄和工龄的老干部,对党忠心耿耿,根基比我们稳固得多,即使这事牵连到他,也不会给他造成多大的伤害。因此,我当机立断,就把这事全推在老魏局长身上,并把当时的时间、地点都一一写了证言(证言中一字没提你的事,你可以放心无事的)。
打发他们走了之后,我立即向老魏局长写了一封急信(详见附件),把我的真实想法告诉了他。我还担心这边人到了,我的信不到,闹出意外,我又跑到邮电局跟老魏局长要通了电话。魏局长的答复也很令我满意。我想:这一切也全都是为了你。——这事你知道就行了,以后如果谁问到你,你就当一无所知。至于老魏局长,我估计不会对他造成多大妨碍的,顶多也就是担个传谣的罪名罢了,一不该杀头,二不会坐牢,局长的交椅照样坐下去。那么,为你办理招工的事,也不会受什么影响的。
我看,这事就这样打发了,你也不必对此耿耿于怀。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样,这叫做随机应变。古语说:“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只有善于变通的人,才能长久立于不败之地。
至于郭良成那小子,暂且不与他计较。将来,有朝一日,我会找他算账的。
谨做如上说明。祝
心情舒畅,精神愉快!
法慧
11月3日
附:
卢法慧致魏昌君局长(草稿)
魏局长台鉴:
别来良久,甚为思念。回首当日晚宴,我与雁琳在您府中,倍受垂爱。您以长者慈悲仁爱之心,甘为月下姥,使我们永结百年之好。至今想来,依稀如昨,每每忆起,必是感激涕零,非此只言片语所能尽表耳!
今有一事拜托:即上述晚间,雁琳所言政治笑话之事,我因言语不慎,一时失口,现被别人举报,诘问何人传之。我思量雁琳乃一弱女,且久背家庭之累,若牵及此事,岂不如雪上加霜?因之,我思忖再三,权以您出发开会,凭道听途说而得之,您告之与我,我传之与人。如此顺理成章,把雁琳摒除在外。窃以为您身为老干部,老党员,德高而望重,不会因此区区小事而蒙受牵累。故此,特恳请您看在雁琳及我晚辈可怜份上,把此事承担下来。我等将永怀感激之情、没齿不忘,来世变牛作马,衔环含辔都报答不尽。
再者,关于雁琳招工一事,还望局长大人不辞劳苦,大解善怀,尽力相助!
临书仓促,不可尽言。特此致候,不胜依依!
伏乞
大安!
卢法慧敬书
1975年11月3日于济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