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肖雁琳致卢法慧
法慧:
我去我留是我自己的事情,你没必要代我受过。我也丝毫不会抱怨你。
当初,我之所以没回新疆,是我对形势抱有一丝幻想。看来,幻想是靠不住的。像我这样的人,不配有任何幻想。昨天,睡不着觉,我在思索:我失败的原因不是我得罪恶了哪一个人,而是一种我看不见的势力不容于我。这种势力是自上而下、自下而上、无所不在、无处不有的,我虽然由东到西,再由西到东,始终也逃不出这种势力之外,因此所以,我的失败就是必然的了。如此一想,我也就不恨哪一个人了。
你说到我们结合的话,这是旧调重弹。我还是那句话回复你:绝对不可能。
第一、你目前仅是一名学徒工,自己根基都不稳,能经得住我这戴黑标签人的牵连吗?
第二、不管你具备不具备养活我的能力,那话另说,单就我而言,我是绝对不会叫别人来“养活”的。这话我说过不止一次,只要我一息尚存,我就要争取自立。哪怕碰壁碰得鼻青脸肿,我也决不会接受别人的恩赐!
你不用宽慰我,我是不会轻易去死的。一方面因为有你和你的爱,另一方面我也不甘心,我不相信世道会永远这样坏下去。我坚信有柳暗花明那一天的到来,我期待着那一天。
不要为我难过,也不要因我而自责!
我爱你!
雁琳
1972年元月3日深夜
126、卢法慧致肖雁琳
雁琳:
我永远忘不了这一天。
我们衷心爱戴的陈毅元帅溘然长逝。举国上下无比悲痛,连苍天也为之披白挂孝——到处都是冰雪覆盖,再加上漫天大雾,树上挂满了冰凌。长这么大都没见过如此壮观的场面。我不知道江南天气怎么样,也不晓得塞北气候如何,但我敢断定至少是中原地区都是如此漫天皆白的了。这是老天有意还是巧合?历史上类似这样的事情枚不胜举。
在这样大雾弥漫的日子,我的雁子突然光临寒舍,真是令我蓬荜生辉。如果不是陈老总的逝世,我真应该好好地庆祝一下了。但是,我们实在是太悲痛了,彼此相望,只有泪千行。为表示我们内心的悲痛,在你的提议下,我们用洁白的细纱制作了一个小巧玲珑的花环。其间,我们虽没说多少话,整整一个上午都是在无比沉痛中度过的,但我们的心是息息相通的。这洁白如雪的小小花环,既凝结着我们对革命先辈的崇敬之心,代表着我们对正义、对公道、对真善美的渴望和珍惜。我将把它永远挂在我的小屋里,只要一看见它,我就想起你来。它好比你的一颗纯洁无瑕的心,却又那么的不幸,蒙受一次又一次的伤害。
你果真要到林集牧场去,我拦也拦不住你。这对我来说,又是一次打击。从此,我又要过孤独的生活了,我不知道将怎样度过这漫长而又寒冷的冬天。
我更担心的是你,听说那里原是一个荒僻的河滩,人迹罕至,时常有野兽出没。你一个女子,在那里孤苦无靠,怎么生活?这不同于四年前去新疆,新疆好赖还有一个亲戚,而牧场里你是举目无亲,只有与牛羊为伍了。我真为你担心。如果兴替换的话,我宁愿代你去放牧。这世界太不公平了,我每每见到那些出身于干部家庭的子女,娇生惯养,刚一工作就被安排到最优越的岗位上,动不动就对别人颐指气使,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我气就不打一处来,每到那时候,我就想到了你,一个各方面都优秀的人,就因为家庭出身,而长期被排斥被压抑。这世道太不公平了。我想起龚自珍的一首诗,稍改一下应该是:
九州生气恃风雷,
万马齐喑究可哀。
我劝天公重抖擞,
是非曲直另安排。
这样的世道还能维持多久?非要等到天怒人怨不可吗?况且现在已经到了天怒人怨的地步了,只是暂时还没有人呼叫,没有人反抗,人们只是敢怒而不敢言,把许多的郁闷和怨尤都积蓄在心里,好比那天边的云层,越积越厚,一旦到了某种程度,一声霹雳,顷刻间就是雷雨大作。到那时候,社会上的种种不公平、不合理的事情,就好比污泥浊水,将会被荡涤一空。现在,距离那一天不会太遥远了。
雁琳,打算哪天动身,我无论如何要去送你。
最后,还是那句话:要坚强,要挺住!任何情况下都不要气馁!困难即将过去,曙光就在前头!
以百倍热情爱你的:卢法慧
于1972年元月12日午夜
127、肖雁琳致卢法慧
我今天就走。
不要为我难过,更不需你送行。
有供销社的拉货的马车来,把我顺路捎过去就行了。
如果见到我妈,请转告她,就说我已被招工分配到林集供销社。无论如何不能让她知道我的真实境况,不然,她会为我担心的。
求求你,为我妈,也是为了我内心的安宁,求你说一次谎话。
在我寄给你信之前,不要向那边贸然发信。
祝你好!再见!
琳
1972年1月14日
第七章 放 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