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总算过去了,明儿呢?后儿呢?这可怎么熬?想想就头大。咳,不想了,还是备课吧。
从那一大堆报纸中,翻出近些天的几张,正低头看着。
“嘭!”的一声响,门应声被撞开,以为是学生,我刚想说,怎么不喊报告,抬头见是位四十来岁的中年妇女,满脸怒气,想她不是来找我的,低头继续看报纸。
“啪!”又一声,抬头一看,还是那位中年妇女在用手使劲拍桌子。心说,这是怎么了,非闹出点儿响动,才行!?这一屋的老师都抬起头望着她。
她用手指,一一指点着我们,凶巴巴的扯着嗓子嚷着:“你们这帮资产阶级臭知识分子!修正主义的孝子贤孙们,为什么给我儿子处分?看你们谁敢给我儿子处分?……”边说边用力不停的拍着桌子。十来平米的办公室,那动静震耳欲聋,身旁的玻璃窗都微微颤动沙沙作响。
我终于忍不住了,说:“您别拍了,您有话说话,”不容她插嘴,紧接着说:“再拍,玻璃板就碎了,再把您扎着,还得带您看病去不是(音‘湿’轻声)?”我便不再看她。
小声问对桌的老师:“这是哪班的学生家长?”
“就是闯你课堂的那位学生妈,自从上次给了她儿子处分,总来闹,哪个办公室都去!”
心想,我说这些老师们都很有涵养,不惊不怪的。不像我被她“啪!啪!……”的拍桌声,闹得心惊肉跳的。怪不得呢,什么样的妈,教育出什么样的儿子,连动作都一模一样。
注意!是“教育”,不是“生养”,与《血统论》无关。
呜呼,“人之初,性本善。”这位妈把性本善且无知的孩子教育成啥样了?还理直气壮上这儿,骂老师。
见没人搭理,她又继续喊道:“我!祖宗三代贫下中农!咱根红苗壮!你们这些臭老九,凭什么给我儿子处分?……”,骂骂咧咧的,夹杂着,荤的素的一起往上端,。
心想,履历表中“个人成分”一栏,是根据本人参加革命工作时的社会地位填写的。我们学校上学时,个人成分是学生。知青,无论去插队当农民,还是去兵团当战士当农工,都是参加革命工作,在地里劳动都好几年了,怎么说也算是劳动人民吧。
祖宗三代?祖祖辈辈贫下中农又如何?根再红,苗再壮,不浇水,不施肥,不除虫,不剪枝,……,能有收成吗?这点道理都不懂,种过地吗?是贫下中农吗?还祖宗三代?真给贫下中农丢人现眼。真没听说过,无产阶级的教育,就是教育孩子不学习,不上课,不尊重别人!贫下中农的教育,就是欺负别人,打骂同学老师,蛮不讲理!这些不用教育,动物本能,弱肉强食“生存斗争”,不需到学校上课学习!
真不知,干嘛把孩子送到学校接受她说的“臭老九们”的教育?难道不怕她的孩子也成为“臭老九”?
她吵得我实在看不下去报纸了,忍无可忍说了句:“您家这位贫下中农后代,连课都不上,您让他到学校干嘛来了?”没等她回话,又跟了一句:“你儿子不是我们年级的。”也许是累了;也许不知道怎么回答我;也许是吵闹多日,没见过说话这么噎人的老师;也许是想找个台阶下;……。她看了看,假装发现自己走错了办公室,嘟嘟囔囔气哼哼的走出房间。
真不知哪个办公室的老师又该倒霉了。
我们几位知青老师气愤地议论着“是学生为什么不上课?还有理了?”,“谁是资产阶级知识分子?骂谁呢?”,“打人算哪个阶级?”,“家长这样,学生怎么教育?”,……。我注意到,老教师头也没抬,如同没听见没看见没有发生任何事一样,一切与他们无关。可也是,文革初期,对老师们的摧残与迫害,也就是几年前的事情,他们心有余悸。
操场上的课间每天时事广播传来:
“算了吧!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在幼芽嫩弱的新生事物面前采取讥笑、怀疑、恐吓的态度,正如列宁所训斥的——‘这一切实际上是资产阶级反对无产阶级的阶级斗争手段,是保护资本主义而反对社会主义。’在革命滚滚向前的洪流中,资产阶级老爷们发出悲哀的嚎叫,挽救不了自己灭亡的命运。……你的话同资产阶级复辟势力的语言何其相似!……” ,“资产阶级……向我们疯狂反扑了” ……
这叫什么事?!真不知是谁人在向无产阶级教育疯狂反扑?他们到底想干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