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当年的大宿舍今安在
1969年,我们连接收了5批知青,他们来自北京、上海、天津、哈尔滨、温州,共计100余名,被临时安排住在新落成的团直中学教室里,我们习惯称之为大宿舍。
我们的大宿舍位于团部最西头,只手推开一扇窗,映来蓝天碧野,芳草萋萋无限意,浑然一幅现实版的油彩写生画,只是那时我们没有欣赏的心境罢了。
1排、3排的30多名生龙活虎的男儿共居一室,想不热闹都难。经常是这铺炕上几个人打扑克,那边却唱起了革命现代京剧,还夹杂着京胡清越的伴奏声,另有几位则在屋子地中央切磋摔跤技艺。…… 我们就在这种乱哄哄的氛围里,蹉跎并快乐着。
年轻人总要有宣泄热情的去处,我们这些人无师自通想到了体育锻炼。我们找连长要求安装练体操的吊环架子,还从修配厂找来了履带拖拉机的引导轮当作举重杠铃,精通举重动作要领的天津知青就成了我们这些初学者的教练员。
每当夕阳西下,10几个喜欢练举重的知青就围站在杠铃旁操练起来。在习习晚风里,金属杠铃清脆的撞击声象晨钟暮鼓般飘向草甸子深处。虽然白天上班工作也很繁重,但我们年轻,一切都不是问题。我们通常用100斤重的杠铃开把,然后递增为140斤,最后冲击180斤,每天如此,乐此不疲。几个月后,我们的身体明显硬朗起来。
夏秋之际,连队从瓜园拉来一牛车香瓜,车还没到呐远远地就飘来瓜的清香。走近了看黄绿相间的香瓜个个圆溜溜的真诱人,大家拿着水桶、土篮子、麻袋一拥而上,急性子的已顾不得用井水冲洗,用手在瓜皮“胡噜”几下就算齐活儿,再用拳头“砰”地一声砸开连水果刀都省了,顾不上吃相了,先解馋再说。 然而到了后半夜,麻烦来了。30多人走马灯般轮流去厕所, 黑灯瞎火中有的人撞到了门框上,有人趟倒水桶洒了一地水,夜半的纷乱场景更胜于白天。
大宿舍的日子过得清淡而落寞,且胃亏肉也是不争的现实。只要是活物,甭管是恼人的乌鸦,丑陋的癞蛤蟆,我们心里都惦记着,遑论肉食者鄙,还是先实际些吧。正好团领导从战备需要出发,给团直地区各单位下达了打狗的命令,我们正馋得没辙想喝西北风呐,这下子有救了。我们立马准备应手的工具,它是一柄前有铁尖侧面带一弯钩的类似鱼叉,又有些象水浒传里描写的钩镰枪,现在回忆起来用这种武器对付人类的朋友确实太野蛮,不近人道。
打狗队离开大宿舍未走多远,就见一只黑狗站在大道边一点回避的意思都没有,嗨,运气太好了。有人把新打造的钩镰枪搭到狗的后背,惊恐之下它一动也不敢动,只朝狗头部一铁锹拍下去,小命就呜呼了。打第2只狗时,我们遇到了小麻烦。那狗很聪明,见来人势众,忙不迭到屋里躲藏,追赶中我们失误打断了老职工家的小炕桌,我们都是满不吝的主儿,拖着死狗就走。
首战告捷,令我们大喜过望。下一步,就要品尝美味了。没有大铁锅,就用知青洗衣服的铁盆代替,没有更多的调味作料,那就多放些辣椒去腥,1小时后,满宿舍飘香,把我们小哥几个美得跟过节似的。狗肉煮好了,我们年纪虽轻却是头上有青天,心中有底线,得先紧着领导受用是吧?还指着他们给搪事呐。先给副连长盛了满满一小盆狗肉,看得出他连嘴里的镶金牙都放着异彩,如此一来被打坏的小炕桌自然就由连队出人出力去修复了。剩下的事就好办了,无须谦让,几十个人一拥而上,眨眼间盆干碗净、灰飞烟灭,苍狗神马只剩下一片浮云。
很长一段时间后,我们依然沉浸在回忆美味的幸福里。
我们连的通信员是位温州女知青,聪慧、漂亮,工作也非常认真、负责。这天她从团部邮局取回了包裹、信件,为了让知青尽快些看到自己的家信,她径直向大宿舍走来,全然不知道下工后我们男知青是要全裸擦身的,到了大宿舍门前,她习惯地敲了几下门,可没有回音,因为屋子里正忙碌地大洗呐根本听不到,于是她拉开门就进,映入视线的是20几个一丝不挂的小伙子,好令她尴尬,急忙退了出来。有了这次经验,她宁可站在零下20几度的冷风里候着,也不肯迈进我们宿舍一步了。
2007年我们回访第二故乡,迫不及待地来到团部的大西头,四下望去,哪里还有大宿舍的踪影?代之的是场部中学的五层大楼拔地而起,一时间心里的感受说不清是惆怅还是喜悦!回忆的思绪飘向至远,泪水可一直在我们的眼眶里打转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