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十多天后的一个中午，三娃子和余明一改过去中午不回家的习惯，突然回来了，叫着唐卫到街上吃了些东西，又拉着唐卫上了车。唐卫不知他俩要干什么，但不便多问，就随他们了，反正他们不会害他。
“三兄出租汽车有限公司”有一幢小楼，这是公司的办公地。公司的徽记比较特别，三个人头是三个圆圈，每个圆圈内三颗成倒三角状的圆点代表两只眼和一张嘴，成正三角形紧紧相依相靠，在楼顶格外醒目。
“唐哥，这是我们的公司大楼，怎么样，气派吧？”三娃子得意、神气、满足的表情赫然印在那张有些发福的脸上。
公司那能坐150号人的大会议室，已是人头攒动，几乎可用满当当来形容。唐卫说：“你们开会，拉我来干啥子？”
三娃子和余明并不作答，一人挎他一只胳膊向主席座走去，不由分说地将他按在正中位子，唐卫几次想起来，都被三娃子死死按住，参会者几乎全都莫名其妙，窃窃私语一片乱麻麻。
“各位师傅，今天开个全体员工大会，到会者有差不多大半人，那些没到会的可能有事，可能跑长途去了，这怪不得他们，我们工作的性质就决定公司不可能开会时全体都到齐。好了，多的话不说，在正题之前，我说两件事，第一，到会的每人补误工费200元，没到会的150元，第二，大家把今天会议的主要内容向没到会的师傅相互转告一下。”余明的会议开场白简明扼要，这是他的习惯，开会发言从无多余的废话，他主持的会一般都不超过30分钟。
会场又陷入交头接耳中，余明招手以示大家安静。“现在转入正题，我正式宣布，我们这公司真正的掌门人唐总经理今天公开亮相。”全场在宁静片刻之后立刻响起了经久不息的掌声。
唐卫一头的雾水，点头不是，起立不是，鼓掌不是。曾经豪气万丈、胆识过人，经历过枪林弹雨、刀光剑影的唐卫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余明让他说几句，他摆摆手没吭气，三娃子看出他的确还在云里雾里就说：“余副总，算了，唐总可能有些累，来日方长，以后再说吧。”三娃子一反平时大大咧咧的性格变得文绉绉的了，完全可以用判若两人来形容。
说他文绉，他还真摆出文绉绉的架势：“各位师傅，唐总曾经是侦察连长，参加过真刀真枪的战争，更多的情况，以后大家处熟了就知道了。我常听人说，我们是个无头公司，今天开始，我们的掌门人出山了，哪个狗日的再说我们无头，老子跟他没完。妈的！”三娃子说着说着老毛病又犯了，假装斯文也就是几秒钟，真叫狗改不了吃屎。
余明宣布散会，师傅们拥向唐卫，各自介绍自己的名字，说了些礼节上的话慢慢散去。
出了会议室，唐卫正想下楼，三娃子从后边推了他一把说：“慌啥子，到你的办公室看看。”
三兄弟坐在沙发边，唐卫开口说：“搞啥子名堂，把我放在火上烤。事前也不给打个招呼，就叫啥子经理。告诉你们，我不干，也干不了。公司是你们两人搞起来的，让我来摘桃子，甭想，我不是那种不仁不义的人……”
三娃子架着二郎腿，一副得意相地晃着腿说：“火烤！烤你个板板鞋。”三娃子只要有机会，总爱吐出一堆川东方言土语。什么“搓”呀、“龟儿子”呀，这些词常挂嘴边。
“你不干，老子也不干了。老子们等你啷个久，就是等你来掌舵，你跟老子还不干，还说啥子不仁不义之人。狗屁，你不干就有仁有义啦？”三娃子没想到等了多年却等来唐卫的拒绝，赌气地继续说。
“三娃子，唐哥今天已是唐总了，在唐总面前嘴放干净些。”余明插话打断三娃子，不然他的狗嘴还不知要吐些啥子话出来。
“唐哥，你听我说！”余明不失时机地想把其中原委告诉唐卫。“我和三娃子是你的好兄弟，兄弟的也就是哥哥的，你说是不是？当年农场回来后，他顶替老妈进了公园做个守门员，我却分在煤矿喊去下井，没干几年，我们两人都不约而同留职停薪在家。有一天在一起喝酒时就说起另找个其他工作干时，恰好小飞来了。那时小飞和军军刚结婚。他说，现在外省好些私人办出租车公司，我看你们就开个出租车公司吧，我哥在交通局当个小官，手续办证的事让我哥哥去办，大家凑点钱，再找银行贷点款，先买几辆二手夏利车干起来再说。我们正为工作的事没有主意，小飞的主意让我们绝处逢生。钱凑够了，可为谁当法人代表的事，我两人互相推辞，差点没翻脸，还是四妹一句话解决了问题。四妹说，就填唐卫的名字，唐卫迟早要转业的。于是你的名字就挂在我们这个公司头上了，不过，公司注册登记写的是副经理，但实际上那时你就是唐总了。每次开会，最中间的座位空着，有人问为啥空着，我们就说是总经理的，时间久了，社会上就传言我们是无头公司。经过几年的打拼，现在公司有70多辆车，买了这幢楼，总算有了自己的事业。今天你来接手，其实我俩前两天就商量好了，但不敢告诉你，知道你会反对，我们干脆来个生米煮成熟饭，让你干得干，不干也得干。已经当众宣布了，你要不干，公司不就失信于人了么，那我俩今后还咋个在社会上混呢？这间办公室早就为你准备好了。我们已商定，你一上任，军军就辞职来给你当秘书。军军是夜大中文大专毕业，文笔还可以，人又机灵，人缘又好，又是自己妹妹，有我们兄弟几个帮着你，凭你的聪明才智，不出三个月，你就可以驾驭这艘船了。你也不要住三娃子家了，公司已给你买了一套80平方米的新房，再过几天就装修好了。你又会开车，我叫小飞去给你办个驾照，公司的那辆普桑车就归你用，一切都安排好了，你推是推不掉的……”
唐卫还在推辞着。突然办公室的门外响起一个带成都口音的声音：“张总，你们在哪点儿？”
三娃子一听就知道是保卫部的石部长，便大声答道：“老四，大喊八叫地喊啥子，门都没锁。进来嘛！”
只听哐当一声响，办公室的那扇门猛的被推开，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大步走进屋。
这叫老四的汉子，走起路来有一股雄气，几步就跨到三娃子身边的长沙发上，大大咧咧地坐下，就像在自家一样，自己动手拿起茶几上的烟抽了一支塞进嘴里，又拿起茶几上的一次性打火机啪嗒啪嗒地打了几下。只听见电子声，就是不见火苗蹿，老四看看已经没有气体了，便随手扔进边上的字纸篓，伸手从三娃子手指缝里抢过正冒着青烟的半支烟，接着自己嘴边的烟猛吸几下点燃，而后又深深地吸了几口，顿时团团的浓烟像从烟囱里冒出，在办公室里弥漫。
“老四，啥子事，快点说，”余明问。
“没事就不能来吗？”老四眼睛望着余明反问。
“你狗日有话说，有屁放，你没看见我们正向唐总汇报工作吗？”三娃子信口撒着谎。
“张总，你他*的能向唐总汇报工作，我难道就不行吗？未必公司有新规定了嗦，下级不能越级汇报？你拿出公司的规定给我。”老四反唇相讥着三娃子。
“嗨，我说你龟儿子是哪根神经短路了，又他妈在这点像疯狗叫，你一进来不咬这个就咬那个。你不看看这是啥子地方。这是唐总的办公室，你以为是你那狗窝嗦。”三娃子正为唐卫的推辞在恼火，正没处出气，这老四就撞在他的枪口上。
“好啦好啦，你俩以为这是酒馆哈，要吵等会吵，老四，等我们和唐总说完事，你俩到院坝打架都行，要不要得？”余明此时也是脑中一片乱麻麻，因为唐卫总在找理由推辞。他看着老四不识相地早不来晚不来地跑来凑热闹，也有些没好气地对老四说。
“嗨，我说你俩今天是不是心里不舒服？是不是因为今天有人管你们不服气？”老四好像要和三娃子、余明较真了。
唐卫一直在旁边看着他几个善意的笑骂。虽然他没吭气，但脑子里却急促地搜索着，这个老四是什么人？似曾相识，又似曾不相识。从他走路的姿势看，像一个训练有素的军人，但从他的坐姿看，似乎有点玩世不恭。他的举手投足怎么那么眼熟啊，唐卫此时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了某种错觉，于是从口袋里摸出一纸巾擦了一下双眼，而后又平静而专注地观察那个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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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2009/5/15 21:03:00 [只看该作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