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春寒料峭第一夜 尴尬多亏红语录
当驴车拉着我们真正走进石板坡时，暮色已经笼罩起整个村庄，村庄也被晚霞由古铜色涂成了酱紫色。
这是一个约有百余户人家的小山村，断断续续的分布在一片山坳之中。借着暮色望去，整个村落几乎塌陷在群岭的陷窝之中，只有那一片片树荫下的石板房，不规则的散布在山坳的相对高处。晚风拂起，枝叶摇曳，时隐时现的绿荫之下，不时露出灶房上的烟囱及烟囱下面的片片石板。
俯首远视，山村的院落多很空旷。石板屋旁边，或多或少的都零落着几棵歪脖子的柿树或核桃树，黑黑的树干，浓浓的叶子，加上褐色的石板屋顶，在暮色的映衬下，使整个山村显得肃穆而寂静。
大街就夹在这些石板屋前的相对低洼之处，也许是天色已晚的缘故，街上并没有过多的闲人。
我们走下驴车后，本想立刻参观一下这种罕见的石板屋，无奈长途的疲惫已经使我们筋疲力尽，全身上下像散了架一样的没有了力气。
“别看了，时间长了看烦了，有你们哭的时候。”叫驴一面帮我们卸行李，一面给我们做了一个哭鼻子的鬼脸。
“别听他胡咧咧。”秃头林队长一面训斥着叫驴，一面和不善于说话的主任帮我们拎着行李，把我们领进了知青大院。“先把行李放到炕上歇会、歇会，走得快一天了，一定累坏了。”
队长把我们领到了村中间“丁”字路口东北角的一处高地上。这是一处建筑相对集中的宅子，前后有三个院落。这里的建筑不同于别处简陋的石板房，而是传统的砖瓦房，除了后院是建筑时间不长的简易红瓦房外，其它的建筑多为传统的青砖灰瓦，显然这里曾经是一个“大户”的人家。
知青大院就位于这片院落的最后面，虽没有直接临着前面的大街，但由于中间一个胡同把它和前面的大队部、村小学紧密的连在了一起，我们跟着林队长他们很畅通的就来到了这里。
从房间布局和窗户上看，这里明显像学校一个废弃的院落。偌大的院子，由于很久没有人居住，到处长满着杂草。门窗已很破旧，窗棱和窗台上布满了很厚的灰尘，许多墙角上还扯着巨大的蜘蛛网。窗户上的玻璃早已被砸得稀烂，黑乎乎的窗洞犹如怪兽的眼睛，露出狰狞的恐怖面孔，就连那偶尔残吊着的几片塑料布，也在寒风之中瑟瑟颤抖着。整个院落之中，只有荒草丛中那被铲开的小道旁边的新土，在显示着这里刚刚被简单的收拾过。
我们的到来，明显给这个荒落的大院落带来了许多的生机，那群躲在屋檐下面的麻雀一下就被惊飞了起来。只是此时由于途中颠簸太疲劳的缘故，大家都没有了欣赏这个未来“家”的心情，只想尽快的找到自己的床铺，美美的睡上一觉，哪怕只是简单的躺上一会，也能缓解一下途中的疲劳。
由于这个大院是由废弃的校园改建而成的，所以就保留了许多教室的痕迹。北屋的十一间房子，除了东头坍塌的房子之外，西头的两个三间教室，摆上了几张床，就成了我们这批知青所谓的男、女宿舍。所不同的只是女生宿舍的门口，多吊了一张临时用化肥布袋缝制的门帘，以防止外边的男人直接看到里面的美妙春光。
女生走进宿舍之后，首先想到的是用床单遮挡住窗户上的窟窿；而男生走进宿舍之后，首先想到的则是如何抢到好的床位。于是，一场争抢床位的游戏，就首先在我们男孩子中开始了。
由于宿舍是由三间教室改建而成的，房间的门口，自然不像一般的民房那样设在房子的中间，而是在教室的东头，所以西头和中间房子窗户两边的床铺，就成了我们知青争抢的首选。
瘦猴和老扁他俩一进门，首先就抢占了西头那间房子窗户两边的床铺，这是两个最好的床位，既远离门口又朝阳采光好。他俩根本就没有自己也是知青，应该给大家谦让一下。
提到“知青”二字，就连我也觉得脸红。所谓的“知青”，其实只是那个时代的一种特殊称呼，实际上我们中的大多数只有初中毕业。由于当时的文化已经被“革命”了，城里几乎已经没有什么真正的“知识”青年了，只能由我们这些所谓的“知青”来滥竽充数了。而且由于革命，城市的经济几乎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焦头烂额的地步，多余的人口也只能到农村混饭了。那时最时兴的词就是“反潮流”，尽管我们谁也搞不清这“潮流”是指什么，但却个个都想争做“反潮流”的英雄。所以瘦猴和老扁他俩一进门，立刻就把这种“反潮流”精神发挥的淋漓尽致。
“瘦猴”就是我们上章已经讲过的那个自称张铁卫的哥们。他虽然只是城建系统一个普通职工的子弟，但由于他父亲是在市政工程处给领导开小车的，所以家庭门路就比较广。在父亲的熏陶之下，他自幼就养成了油嘴滑舌的毛病，加上他长得精瘦精瘦，胡同里的人都喊他“瘦猴”，所以在路上带口罩的李继红骂他“瘦猴”时，他当场就默认了这个外号。
瘦猴在抢占了最好的床位之后，嘴上还大言不惭的喊到：“弟兄们，不客气了，我们已经先下手为强了。” 占领了最好的床位，就像占领了敌人阵地上高地似的那样高兴，似乎这就是所谓的“反潮流”了。
见瘦猴和老扁已经占了西头最好的床铺，大头刘安祥和另一个白面书生的男孩也不示弱，进门之后跟着就抢占中间窗户两边的床位。虽然这里离门口稍近一些，但毕竟也是两个向阳的床铺。
大头刘安祥我们在前面也介绍过了，虽然他的父亲因“走资派”进了牛棚，但他身上那种干部子女养成的自私性格却是掩盖不住的，所以当遇到与自己利益相关的时候，他不由自主的就抢在了前头。
在进门之前，建国本来是和那个白面书生的男孩并排走在前面的，见大头刘安祥一直向前挤，自己就让到了后面。等他进来时，见好床位都已经被占领了，他只能把行李放在了西头后墙下那个床铺的上面。
建国是这批知青中年龄最大的一个，也是最老实的一个，为了把他和他弟弟区别出来，大家就给他起了“大青年”这样的外号。这个绰号从字面上来看虽没有什么贬义，但事实上却被扭曲成了贬义。尽管那个年代在成年人心中还保留着“结婚找军人，嫁人找老实人”的美德，但在年轻人的潜意识中，“老实”与“傻”之间已经开始画上了等号。文化已经被“革命”掉了，造反打架斗殴的绿林好汉自然就成了年轻人心目中的英雄，渐渐的这“大青年”就演绎成了“傻青年”没本事的代名词。
老扁自然知道这“大青年”背后的贬义。现在见哥哥只是占了西头后窗下面的床位，晒不到太阳，就想起了与哥哥找好床位的妙计。
“喂，假妞，咱仨住一间吧，这样你就不用闻大头的臭鞋味了。”当时大头刘安祥穿了一双新解放牌球鞋，穿球鞋虽然比穿布鞋洋气，但却容易产生一种难闻的味道，老扁以这个为借口，不由分说，掂着白面书生的行李，就放在西头后窗下面的床位，并趁机把哥哥的行李，挪到了中间窗户边上那个朝南向阳的床铺上。
被称为“假妞”的白面书生叫郜跃进，由于眼下大家都不熟悉姓名，加上他的皮肤白得像女孩一样，所以老扁就把他喊成了“假妞”。见老扁随意挪动他的行李，他心中自然是老大的不快，可想到老扁和大青年是亲弟兄俩，老扁又与瘦猴处得很火热，自己肯定不是这一比三的对手，就只能和为贵的忍下了这口气。
建国当初没有和别人争床铺，是觉得自己年龄较大，不好意思与别人争床位，现在见弟弟给他找到了好床位，他自然也不想错过这个机会，就顺水推舟的说道：“我是革命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往哪里搬。”
“我是革命的螺丝钉，哪里需要往哪里拧。”换床铺虽然不管刘安祥的事，但由于这样的口号在当时已经脍炙人口，刘安祥习惯性的顺嘴就跟了上去。
“一拧就拧出一股‘雄’。”瘦猴本来已经躺在了自己的床铺上，听见刘安祥的话，无聊的他油嘴滑舌的就接上了这句脏话。
我没有理会他们的脏话，只是在中间后窗下的床铺上整理着自己的行李。我本来就没有与别人争抢的习惯，此时更没有了选择的余地。
刘安祥见我的位置最不好，就客气的提出要和我换床位，我哈哈一笑自嘲到：“其实我这里最好了，白天不怕太阳刺眼，晚上通风凉快，而且还能看到北斗星，看到的星星肯定比你们多。”
“可你那里与门口斜对面，风太冲。”建国也说出了友好的歉意。
“不怕。风冲，正好空气流通，既不招蚊子、虱子，也不留屁味，不像你们那里窝风。”
看到我风趣的强词夺理，他们都忍不住笑了。
“你呀，你，你真有点Q的精神胜利法。”这是大头刘安祥第一次对我使用了Q这个词语。
就在我们各自整理自己床铺的时候，刘安祥悄悄从提包中掏出一个小圆桶似的纸包塞在了床铺下面。老扁好奇的对刘安祥对面的哥哥说：“看看那是啥秘密武器？”
建国毕竟比老扁大一点，知道刘安祥的家境比较好，自己拉不下面子看什么稀罕，就稀里糊涂的说：“管它啥秘密武器呢？只要不是定时炸弹就行。”
“要是定时炸弹就好玩了，咱们都一块‘嗝屁’了，那可就是同一天周年了。”老扁的话再一次把大家逗乐了。
就在这争抢床铺的“风波”之中，我们这六个来自不同家庭的孩子，组成了一个共同的“家”。瘦猴、老扁、假妞他仨挤在了最里边的那一间里，我和安祥、建国仨人挤在了中间这一间里，最东头有门口留出的那一间，则准备用来摆放我们的农具。
“先起来吃饭，吃饭啦，吃了饭再睡。”我们刚把床位铺好，林队长就在门口喊了起来。我们只得随林队长，走进了正在冒着热气的伙房。
伙房位于大院的西屋，也是由三间教室临时改装而成的。做饭的是一名五十多的老汉，全没有伙夫平时那样的臃肿，而是全身上下精瘦精瘦，一脸的和蔼。
“孩子们先吃饭吧，都饿得快一天了。”我们刚走进伙房，炊事员老汉就热情的把我们引到了面板旁。我们这才发现，面板下面已经摆好了十多个小木墩。
面板上面放着一小盆已经切好的咸菜和一个半大的箩筐，箩筐里堆着半筐金闪闪的黄窝窝头，面板附近是一口大锅，热腾腾的热气就是从这里冒出的。
“知道你们都渴了，就熬了一大锅糊涂。” 当地人把玉米粥通称为糊涂，炊事员老汉一面为我们舀着饭，一面给我们做着热情的介绍。
见是贫下中农要给我们舀饭，我们过意不去，急忙自己抢过了勺子。
“老蔫，你也来一碗吧，我最多就当多添了一碗水。”炊事员见没有别人劝说，林队长已经坐了下来，而主任还站在一边犹豫不决，就主动的递给了他一个碗。我们这时才知道，原来主任的外号叫“老蔫”。
“老蔫，过来，别蔫儿吧唧的。”林队长好像觉得自己有点孤单，就把自己屁股底下的座位让给了老蔫之后，自己又从面板下面拖出了一个小木墩。
“这以后就是你们的头了，你们以后有啥问题，直接找他就中了。”林队长似乎在给他俩在这里蹭饭找借口，就又一次的把老蔫的身份给我们作了介绍。
我们都讨好似的点了点头。
见我们都点头了，队长又开起了玩笑：“不过你们可不能喊‘老蔫’呀。”
这下我们全都笑了，老蔫的脸却红了。
也许是肚子饿的原因，或许是第一次这么多年龄相仿的孩子相聚在这个“家”里很兴奋的缘故，大家全然没有顾及到老蔫表情的变化，只是感觉到石板坡之后的第一顿饭竟是这样格外的香甜。
我们吃饭的时候，早已把叫驴忘在了九霄云外。可等几个女生无意朝外看的时候才发现，叫驴在帮我们卸完行李之后，并没有立刻离去，而是在外面磨磨蹭蹭的在等待着什么，并不时拿眼睛直勾勾朝里面望着。
炊事员老汉看到后，悄悄拿来一个窝头递给了他，示意他不宜呆在这里，他接过窝头，冲我们笑了笑，然后才怏怏的离去。
我们想让叫驴进屋一同吃饭，炊事员老汉却制止了我们：“别理他，他就那德行。你们快吃吧，尝尝用咱石板坡自己地里玉米熬出的糊涂。” 他巧妙的转移了话题，从他很有分寸的热情呵护中，我们感到他既像慈父，又像慈母，立刻就有了一种家的感觉，刚才争抢床铺时那点小小的不愉快，早就被冲淡了。
几个女生，虽然早已发现了炊事员老汉拿窝窝头的手，并没有洗干净，指甲盖里还藏着黑黑的污垢，但眼下因都为炊事员老汉的热情所感动，加上此时大家的肚子都已经饿得咕咕直叫，也就顾不上什么卫生不卫生了。
就在这暮色之中，我们吃完了到石板坡之后的第一顿晚饭。吃过晚饭之后，夜色已经逼近。我们本想趁着夜色，认真打量这个将要在这里扎根的“家”，无奈大家的眼睛一时还不适应这没有灯光的山村之夜，加上大家饭后的困乏都已经泛了上来，也就顾不上什么雅兴了，一头就栽在了宿室的枕头上。
虽然是乡村，但毕竟距大队很近，室内的电灯还是有的，为了避免屋里的赤身裸体直接暴露在灯光下，我和建国悄悄把自己的床单挂在了窗户上，这样我们的宿室又多多少少有了一点“家”的温馨味道。尽管这里没有插销、没有门帘，窗户上的玻璃更早被人砸的粉碎，但毕竟还有四面墙壁的保护。“苦不苦，比比红军两万五；累不累，想想革命老前辈。”想到这毕竟比红军爬雪山过草地强了许多，大家的心理就好受了许多。只是没有想到后半夜之后，寒峭的山风就无情的袭了上来。
第一次躺在石板坡自己“家”的陌生小床上，自然是思绪万千，一时难以入睡，但又怕影响宿舍的同伴，无奈之中，两眼只能死死的盯着这瓦房的屋顶发呆。谁知这一盯，我却盯出了一身的冷汗。这知青大院虽然与前面的老宅是连在一起的，但由于是后来临时盖的，质量明显不如老宅。不仅墙壁单薄了许多，而且房架也极其简单。简易的三角架，不仅代替了大梁、二梁及上面的支柱，而且由于偷工减料，红瓦下面的檩椽就更瘦小了许多。第一次躺在这简陋的屋檐之下，不免会生出许多担心来，生怕这瘦小的檩椽承受不住屋顶的重量而坍塌下来。越是担心，越是害怕。越是害怕，越是心事重重，途中和饭间的那点兴奋，此时已荡然无存。我不禁在内心开始反复问自己：难道自己的一生，就真的要在即将坍塌的屋檐下面度过？
想来想去毫无结果。此时虽然心事重重，可却奈不住眼皮在不停的打架，无奈之中，我只得最后拉灭灯闭上了眼睛。
我很快就进入了梦乡，并做起了噩梦：明明是我被这坍塌的屋檐砸死了，却听见妈妈抱着我的头在哭：“孩子刚初中毕业，高中还没有上完，将来可怎么办呀？”爸爸不仅不同情妈妈，反而在一边讥笑：“真是女人头发长见识短，读书有屁用，在学校里还不是天天挖地道，人家张铁生交了白卷还不照样上大学？”妈妈哭得更伤心了，“扎根扎根，到底扎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呀？孩子，这可是个无底洞啊！”我知道自己是非常不愿意离开学校的，但又觉得父亲的话很有道理，只能委曲的离开了学校。记得离开母校的前一天晚上，我偷偷哭了一宿，任凭眼泪悄悄浸湿了枕巾，也不敢发出声音，生怕母亲听见我的哭声。
此时妈妈的眼泪还没有擦干，奶奶又在梦中出现了：我刚才明明是在乡下被这坍塌的屋檐砸死了，怎么又变成了被埋在学校新挖的地道里，奶奶为找我，掂着小脚站在护城河上乱跑，一会又迷信的朝城隍庙方向烧起了香。我惊慌的要砸奶奶的香炉，一辆满载着红卫兵的卡车却顺着城墙“呼噜呼噜”的开过来了，奶奶不知道躲闪，当场就倒在血泊中。可不知怎么，这血泊渐渐又变成了飞扬的雪花，轻轻得打在我的脸上，渐渐的就融化了，我用手一擦，原来不是什么雪花，而是自己的泪水。
我被寒峭的山风冻醒了，原来“呼噜呼噜”的响声不是汽车的响声，而是邻铺大头刘安祥的鼾声。这时我才明白自己不是在城墙上，而是安然无恙的躺在石板坡自己的床上。我想捂紧被子继续回到梦中，可膀胱却不由自主的膨胀了起来。我竖起耳朵听了听，发现刘安祥的鼾声此时已经打住，他也开始在床上辗转了，我这才意识到了问题有了共性。
刘安祥碾转了一会，随后就把手伸到了床底下。
看来还是刘安祥的母亲比较心细，考虑的也比较周全，预先已经替儿子考虑到了这个问题。正当我为膀胱问题而发愁的时候，却见刘安祥摸里摸索的在床铺底下摸索了一会，竟从他的“秘密武器”摸出了一个大肚子的塑料瓶。黑暗之中，只见他掏出“小弟弟”，对着瓶口很轻松的就解决了问题。
这下我傻脸了，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呀，看来还是人家大头聪明。”正当我自己为没有预先想到这个妙计而自责的时候，没有想到瘦猴却首先打破了这种僵局，原来大家都在经历着同样的问题。
刘安祥听到狂嘴瘦猴叫自己的外号，本想给瘦猴翻脸，可一想到大家都是出门在外的不易，就忍了下来，更何况刚刚解决了膀胱问题，正舒服的懒得理他。
尿声惊醒了大家，膀胱自然成了大家共同议论的话题。
“这有何难？我就不信活人能叫尿憋死。”就在大家一筹莫展的时候，老扁却开始显出他的聪明与才智。
只见他骨碌一下就从被窝站了起来，赤身走到窗前，从床单边上扒出一道小缝，掏出“小弟弟”就潇洒了出来。他哥哥建国刚想阻止，窗外就已经响起了哗哗的声音。建国只得省下了这口唾沫，开始佩服弟弟的胆量和勇气。
见老扁开了这个头，瘦猴、假妞和我也的确想不出什么更好的高招，就学着老扁那样，一字型站到窗前，哗哗的打开了“水龙头”。朦胧的银色月光之下，哗哗的尿声，在这静悄悄的深夜显得特别的刺耳。
建国是这晚最后一个站在窗前向外方便的，谁知他刚撒了一半，隔壁那边就传来女生的骂声。
“流氓。”
“臭不要脸。”从嗓门中可以听出，黄小帅骂人的嗓门最大。
建国一惊，“小弟弟”一哆嗦，尿顺着那遮挡窗户的床单就阴湿了起来……
听到隔壁女生的骂声，我们先是吓了一跳，都尴尬的没有了反应。可没有想到还是瘦猴聪明，他马上就想起了对策，只见他闭上眼睛，对着这窗户大声就背了一段最高指示：“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
老扁听见瘦猴背语录，也兴奋了起来，驴头不照马尾的就接了上来：“我们的同志，在困难的时候，要看到成绩，要看到光明，要提高我们的勇气。要想到中国人民正在受难，我们还有什么困难不能克服呢？”老扁在背这段最高指示的时候，声调故意一拐一拐的，竟拐出了一种南腔北调的湖南腔。
隔壁女生听到我们搬出了最高指示，全都傻脸了，立刻就变得鸦雀无声了。
这时我偷偷的笑了，没有想到老扁这个连小学都没有毕业的半文盲，竟能断断续续的背出这样一段红宝书来。
初到石板坡这春寒料峭的尴尬第一夜，就这样在尿声和最高指示声中滑稽的度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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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2009/9/27 12:29:00 [只看该作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