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小说：青山洞里学耕田

       陈晓阳的一番话，德武爹听在耳里，喜在心里。他更坚信了自己的百年之谜与为旁观者量身定制的想法。虽然两个月来对陈晓阳的观察收效甚微，但成亚胜今天漫不经心的发问，引来了陈晓阳妙语成珠的解答，却使他大喜过望。德武爹这位做梦都想出题考问陈晓阳的人，今天竟然坐享其成，真是意想不到。他还要静观其变，静侯其音。

       “老三，你快来看，这里还有两幅木刻画，你看是什么意思。西北说你天上知道一半，地上全晓得的。”小丫头也真有意思，她自己要发问，还拿邓西北的话来当挡箭牌。

       “柳营春试马，虎将夜谈兵。”陈晓阳随口而答。他对这两幅木刻画太熟悉了，每天来挑水时都要观赏一番。

       “小丫头，你看我没说错吧！”邓西北很得意地说。

       这两幅画刻在德武爹住的房子的大门上。这间房子原来是周家祠堂的议事厅。德武爹一听陈晓阳的回答，眼里立即流露出赞许的目光，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他静静地听陈晓阳的下文，觉得陈晓阳的确与众不同，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陈晓阳指着右边门说：“这画里有马，有柳树，所以说它是柳营春试马！”

       “你怎么知道是春试马？我说他是秋放马呢？”成亚胜故意抬杠。

       “你看这柳树叶子好小一片的。贺知章在咏柳的诗中写道：‘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这幅画的作者很聪明。他预见了几百年之后，有一个蠢子要发问，所以就将柳叶刻得相当细，免得别人春秋都不分。”陈晓阳说完后，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亚胜，这幅画里是蜡烛，决不是太阳，所以我说是虎将夜谈兵，而不是虎将日谈兵。你莫生气，我没说你日夜不分。因为蜡烛和太阳的画法大不一样。”陈晓阳说完后，看了看成亚胜，象征求意见似的。

       “你是怎么知道的？是根据画面想象出来的，还是胸有成竹？”小丫头打破沙罐，问（纹）到底。其实不光是小丫头感到很惊奇，在场的知青都感到很意外。

       “不着急，老三又准备讲《西游记》，开始编故事蒙我们了。”邓西北想用激将法来套取“情报”。

       “西北老弟，你不要臭我，也不要激我。我的确知道这一典故。”陈晓阳很认真地说。

       “我们青山洞的人都晓不得这两幅画还有典故。老三，你快告诉我们。”陈晓阳一看插话的是毛竹山老队长的儿子先林。先林与陈晓阳的关系很好。他是大队民兵营长，刚才正准备向持山书记请示民兵训练的事，听到了陈晓阳的议论，忍不住就说话了，因为这两幅画伴随着他长大的，也没听谁说过这里面还有什么典故，一直认为这是木刻的招贴画。

       “老人不讲古，小孩失了谱。先林你回去问你爸爸，老队长肯定知道！”陈晓阳没讲之前就给各方面打好预防针。

       “我是小孩，你才多大？”先林有些不高兴。

       “鼠无大小皆称老，鹦有雌雄都叫哥。官是你大，人是我大，你多大，你总得叫我哥吧！”陈晓阳故意要逗一逗先林，“我在十岁时就知道这典故了。”

       “老三你十来岁时在哪里？你又没到过青山洞，怎么知道周家祠堂的典故？你是做梦梦到的吧！”先林不服气地说。

       “老三你快说！”小丫头着急地说。

       “小丫头，你着急也没有用。你没见过那些卖狗皮膏药的人，开场白要讲大半天。这时你催老三也没用。这时的他是油盐不进的。就象我们马船埠人所说的那样，放不咸的蛋（淡），弄不甜的苦瓜，切不短的肠（长）子，炒不热的冷饭，煮不熟的生菜。”成亚胜借机臭了一把。

       “读左传书往右翻，吃西瓜皮朝东丢。亚胜深熟此道，臭起人来还是一套一套的。”陈晓阳说正事之前还忘不了回敬成亚胜几句，“先林我告诉你，我在读小学四年级时看《说岳全传》时就知道了。《说岳全传》里第十一回：周三畏遵训赠宝剑，宗留守立誓取真才。说岳飞想买一把真正能上阵杀敌的宝剑，店里没有称心如意的。店主请岳飞到他家里去看剑。岳飞随店主离店至店主家时，就对随同前往的王贵，汤怀、张显、牛皋说：此店主姓周，这四人都感到非常奇怪，问岳飞是怎么知道的。岳飞指着门上贴的对联，‘柳营春试马，虎将夜谈兵’说，凡贴此对联者，必姓周！一问店主，果然姓周。岳飞是通过对联知道店主姓周，而我只耍了一点点小聪明，知道这是周家祠堂，这两幅木刻画必定是，‘柳营春试马，虎将夜谈兵’。后来岳飞说出了宝剑的来历。店主周三畏就遵祖训将宝剑赠送给了岳飞。这也应了那一句名言：宝剑送英雄，红粉赠佳人。”

       “老三说得是好，可惜我们这里没有宗留守，无法取你这个真才。”邓西北怏怏不快地说了一句。

       “你说了这么多，还是没说出过子丑寅卯来。贴这副对联的人怎么一定姓周？”先林比小丫头还要着急，这倒底是他们周家祠堂的事。

       “如果你还不懂的话，就问德武爹好了！”陈晓阳看了德武爹一眼，没再往下说了。

       “问我？”德武爹刚才正在回味邓西北那句话：可惜我们这里没有宗留守，无法取你这个真才。没有想到陈晓阳突然有此一说，竟然感到不好理解。

       “不问您，问谁？这副对联是唐朝李晋王写给您哥哥的。”陈晓阳一句开玩笑的话，将在场所有的人都弄糊涂了。唐朝距今已有千年，唐朝李晋王与德武爹哥哥应该是不相关的人。陈晓阳的回答显然牛头不对马嘴，连德武爹也感到莫名其妙。

       一看德武爹一时还没反应过来，陈晓阳笑着解释说：“这副对联是唐朝李晋王写给武将周德威的，所以凡贴这副对联的人家，必定姓周。周德威，既姓周，又是德字辈。一个威，一个武，威武威武，威不离武，有武必威。德武爹你们不是两兄弟又是什么？”

       “小三，只有你这样怪头怪脑的人，才能编得出这样歪七歪八的故事来。”一听陈晓阳转了这么一个大弯，才转到正题上来，德武爹高兴得合不拢嘴了。

       傍晚，陈晓阳来挑水，看见大队几个主要干部都在德武爹房里，便感到有些不理解。他心想莫不是白天自己的话有些不检点的地方，引来了麻烦。无论从哪个角度说，随便议论别人的祠堂，别人的前贤，总有点儿不妥，甚至失礼。就在陈晓阳感到有些不安时，德武爹从房里走出来对他说：“小三，你把水挑回去后，过来坐坐。”

       陈晓阳也不知道这坐坐的真正含义是什么，等待他的又是什么？他心想，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来坐坐就坐坐吧。

周家祠堂知青众，

晓阳讲古夸文风，

武德老爹相中他，

深刻印象留心中。

武德数试陈晓阳，

下定决心用此将，

傍晚干部集大队，

要将任务说短长。

       没想到他刚走进德武爹房里，就发觉大队几个领导已坐在餐桌边了，老队长也在其中。持山书记朝他招了招手说：“小三，到这边坐”。陈晓阳一看持山书记要他坐在持山书记与德武爹的中间时慌忙说：“这不行，这绝对不行！”

       “是我叫你坐的，怎么就成了绝对不行？”持山书记显然有些不高兴。

       “书记是您叫我坐的，这不假。可我不敢坐，也没资格坐。用我们毛竹山的话来讲，是会折寿的。老队长我没说错吧！”陈晓阳情急之下，搬出老队长来当救兵。

       “小三，你年年青青的怎么信这一套？”持山书记反问道。

       “尊老敬贤是基本礼貌。”陈晓阳笑着说，“不管你信不信，但还得遵守，干任何事都有个规矩。无规不成方圆嘛。”

       “这是圆桌，不是方桌，就不分上席与下席，大家都是随便坐的。”德武爹解释说，“这就同报纸上所讲的圆桌会议是一回事。”

        “那好，我就坐在这里。”陈晓阳指了指靠门边的空位。

       “小三你坐过去吧！这两个空位子是留给南菊和小许的。”老队长终于出面圆场了。南菊是持山书记的女儿，也是德武爹的干孙女，小许是她的男朋友。南菊在易江桥公社中学当音乐老师。小许在易江桥煤矿开车。陈晓阳听老队长这样说了，只得坐在持山书记与德武爹中间。

       “叔叔，怎么是小三一个人，还有一个呢？”持山书记的爱人熊姑姑端着菜从厨房里走出来看见陈晓阳时，就扯开了大嗓门。熊姑姑老家就在对河熊家大院。青山洞上上下下都叫她熊姑姑，至于她的真正的大名叫什么，谁也没问过，谁也没叫过。

       “请双不请单，你看我真是老糊涂，不中用了。老队长麻烦你去把春玲给请过来。”德武爹连声埋怨自己。经老队长告知，陈晓阳才知道今天是德武爹生日。每年正月初八，大队干部都要给德武爹祝寿。大队几个领导过去都是他的学生。德武爹有一个儿子叫家能，与持山书记兄弟俩一道参加志愿军去朝鲜抗击美帝国主义的侵略。在一次战斗中，家能为了掩护持山，光荣牺牲了。自此以后，持山书记就将德武爹视为自己的父亲。组织上几次想调他去县里工作，持山书记坚持不去。其中一条没说出来的理由就是德武爹不愿离开青山洞。

       陈晓阳知道原委后，立即对德武爹说：“她去马船埠了，老队长是看见她们散会后一块去的。我挑完水后也要去的。”

       “小三，过去人们常说，见官莫在前，做客莫在后，你却要等挑担水后再去，这岂不是反其道而行之？”德武爹倒想逼出陈晓阳的高见来。他知道，陈晓阳这么做，必然有他的道理。

       “德武爹，去晚一点可以不做事，好吃现成的。”陈晓阳偷懒的算盘打下来，从来不会错的。

       “怪不得我南菊每次来得好晚，难怪是想吃现成的！”德武爹联想得倒非常迅速和准确。

       “ 谁讲我总是想吃现行的？爷爷又说我的怪话了。今天小许他们矿里乒乓球比赛，我是等他得了冠军后，才急急忙忙赶来的。”南菊还没进门就大声叫了起来，这一点同熊姑姑一模一样。

       德武爹一听南菊在撒娇，就笑着说：“小许你是一个开车的，就不知道车子比腿走得快？”

       “爷爷，您是葫芦奈不何，奈何大西瓜。”小许笑着说，“我是一个开车的，当然知道车比人走得快。可是路在那里？您要我怎么把车开到这里来？”

       “怪我，怪我，都怪我！我老糊涂了，今天说话做事怎么老颠三倒四的。”德武爹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心里却心花怒放。

       “农业的根本出路在于机械化，看样子劈山修路势在必行了。”持山书记有感而发。

      “村看村，户看户，群众看干部，就看你们这几个当家的如何打算了，总不能让小许年年都走路过来给我拜寿？”德武爹不客气地将了持山书记一军。

       “您老发话了，我们照办就是了。来，别站着，快入席，路要修通，酒也要喝好，谁也不准阻关。”持山书记倒很会借题发挥。所谓阻关就是在酒席上，敬酒的轮流出面敬，喝酒的一个个挨次喝。轮到你喝时，你不喝，就叫阻关。你不喝，后面的人就不能喝酒。

       酒过三巡，持山书记正准备站起来给德武爹敬酒。德武爹示意他坐下，自己却向身边的陈晓阳发问：“小三，听别人说你起了一个笔名，叫青山居士，有不有这回事？”

       “德武爹，这是我一时心血来潮自号的，没想到有扰佛耳。”陈晓阳老老实实地回答。

       “好哇！李白号称青莲居士，你现在号称青山居士，明摆着在告诉别人，你要步李白之后。”德武爹声音不高不低地说。

       “德武爹，我绝无以李白第二自居。李白号青莲居士，是因为小时候随父迁居四川彰明青莲的原故。我自诩青山居士，就是要把青山洞当作我的第二故乡。陶渊明在《归园田居》中写道：‘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开荒南野际，守拙归园田。’我现在是下放青山洞，守拙毛竹山。毛主席教导我们要扎根农村，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一辈子走与工农相结合的道路。我这样做，正是自我勉励。”陈晓阳急着分辩，生怕在坐的人误认他太狂！

       “说得好！我倒真希望你直把杭州当汴州！”德武爹将木升的一句诗赋予了全新的意思，“你既然将青山洞看作是你的第二故乡，那么就应该为故乡作一点点贡献。”

       “那是应该的，应该的。”一听德武爹没再在青山居士上作文章，陈晓阳算是松了口气。

       “那我就求你一件事，不知道你肯不肯答应？”德武爹站了起来，拿起酒壶给陈晓阳上酒。

       南菊见状，立即起身准备接过洒壶：“爷爷，您是大寿星，上酒的事由我来。”

       “南菊，你坐着不要动，平时你可以替我代劳，今天不行！今天是我求小三，谁也不要插手。”德武爹说得很诚恳。

       “德武爹，您老有什么事吩咐一声就行了。求字我真不敢当。我每天都到这里挑水，随时俯首听命。”陈晓阳本想说，如果您用一个求字的话，那我只好离席。但他又怕这样一来把事弄僵了，于是改口成这样，说完后急急忙忙站了起来。

       “坐下，小三你坐下来，听我慢慢说。有道是站客难待，站客难留。大队领导都在场，都听到你是亲口答应下来的。一诺千金，一诺千金。”德武爹不停地重复一诺千金四个字，似乎怕陈晓阳马上反悔。

        “毛主席教导我们世界上怕就怕认真二字，而共产党人就最讲认真。”持山书记这一段毛主席语录用得准确及时。

       “小三，持山也支持我的观点。”德武爹终于摊牌了，“话还得从家能说起。我为什么将儿子的名字取名家能呢？除去辈份上的原因不说，我是希望他能替我破译青麻石板之谜。没想到出师未捷身先死，他为国捐躯，先我而去。周家能变成了周家不能。这才‘长使英雄泪满襟’。我一直不愿离开青山洞，就是这个原因。为了这件事，我拖累了持山。持山几次不去县里工作，都是为了我。这点你们不说，我也清楚得很。这几年，我身体越来越差，精力也越来越不够用，虽然费尽心机，仍不得入门要领。看来我有生之年难以如愿以偿了。没想到天不灭曹，把小三送到了青山洞。”说到动情处，德武爹几乎有点把握不住了。

       “这要感谢我们伟大领袖毛主席，是他老人家把小三送来青山洞的。”持山书记立即插话。他担心德武爹过于激动。

       “小三，要完成这件事非你莫属。肯不肯给我面子，现在就看你肯不肯帮这个忙。”德武爹在等待陈晓阳的回答。

话已说到这份上了，陈晓阳还能推辞吗？“一年不成，两三年总会搞出来的。”陈晓阳平静说出了自己心里所想的。

       “好！说得好！大队领导都在场！今年是鸡年，闻鸡起舞！我就拜托你了。来，我先干为敬。”德武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高兴地说，“青山喜迎少年客，替我破译百年谜。”

       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时，陈晓阳才明白德武爹叫他来坐坐的真正用意。事情在发展，下一步怎么走，陈晓阳在摸索之中……

     这样一个百年谜题，可不是一件容易事，陈晓阳不要小看了。

八

       “给你信！”

        当陈晓阳刚跨过门坎时，正在烧火的李春玲将已经拆开了看过后的信连信封一同递了过去。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写收信人名字的那一面竟朝下。

       “谁写来的？”陈晓阳一面发问，一面伸手接过信来。

       “你看了后，不就全知道了。”李春玲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她笑得是那么神秘，是那样令人难以捉磨。莫非是祁雅青的来信？自上次高溪火车站一别，陈晓阳已经有好长时间没收到她的只言片语了。

       不来信也好，用成亚胜的话来说，只要祁雅青一来信，准会将毛竹山搅得鸡犬不宁。现在细想起来，有些事到现在都令人觉得不可思议。

        自从祁雅青明确表态不愿与陈晓阳，李春玲下放到一个生产队后，双方再也没有任何联系了。尽管陈晓阳心里不时翻滚着一股难以控制的暗流，不时涌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浪花来。但他终于咬牙忍住了，也挺住了。

       祁雅青并没按先前对外宣称的那样，投亲靠友去蔡家铺公社，而是下放到了冷水滩珊瑚公社岭头上大队阮家岭生产队。与祁雅青同在一个生产队的另外八个知青也是芝城一中的，令人感到不解的是这八位同学在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中都是陈晓阳对立派中的死硬分子。特别是郑林生也在其中。祁雅青为什么要选择这样一些同伴，难道她想向人们说明什么，证明什么？为此事，成亚胜也曾来陈晓阳这里探过口风。陈晓阳也只能摇摇头，表示不好理解，无可奉告。他真的是无言可告。但他知道标新立异是祁雅青一贯风格。

       可不，祁雅青下放不到三个月后，突然给陈晓阳来了一封信，说要到青山洞来看看。陈晓阳还没来得及写回信，祁雅青就大驾光临了。

       陈晓阳收工回来见到祁雅青时，竟然惊讶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缓过神问道：“你怎么来了？”

       “怎么来了？走来的！你是不相信，还是不欢迎？”祁雅青装出一副要生气的样子，“一个大活人站在你面前，你还不相信是真的？如果你不欢迎我来的话，我水都不喝你的一口，凳也不坐一下，立即转身就走！”

       陈晓阳连忙解释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看你没接到我的回信就来了，怕你走冤枉路。我正想同你约个时间，好去高溪市火车站接你。”

       “接我？你讲的比唱的还要好听。这次就用不着了，下次再说吧！我又不是三岁小孩，鼻子下面有嘴巴，我还不晓得问路？还要等接到你的回信再来，天晓得要等到猴年马月了。”祁雅青就是祁雅青，刚见面就与陈晓阳抬杠了。

       “算了吧，雅青你也不要错怪他了。你看看，你来了，陈晓阳喜从天降，喜出望外，喜形于色，高兴得语无伦次了。”李春玲一连用了三个喜字，并用手指了指书桌上说，“给你这封肉麻的回信早就写好了，你快点看看吧！”

       “你看过这封信？”祁雅青本想接过李春玲的喜字，来上一句，“他没喜新厌旧吧！”但一听有信在桌上就没把这句话说出口了。

       “他写给你的情书怎么会给我看？”现在轮到李春玲挖苦祁雅青了。

       “信又没封口，又放在你这里，谁知道你看了没有？你没看怎么会知道肉麻？”祁 雅青可不是一个省油的灯。

       “幽窗漫结相思梦，欲化西园蝶未成。一个才子写情书不肉麻那才怪呢，猜也可以猜得出来。相逢欲话相思苦，浅情肯信相思否？还恐漫相思，浅情人不知。”李春玲这番回答真有水平，先是以南唐张泌的诗开讲，后又引宋朝晏几道的词结局。说完后，李春玲咯咯一笑，就去拿桌上的那封信。祁雅青见状立即抢先将信拿到手，生怕李春玲当面念开。信拿到手里，祁雅青就不怵李春玲了，反而取笑起来李春玲来了：“士别三日，则刮目相看，现在说话比过去文彩多了。”

        “再文彩也没有这封信文彩呀！”李春玲听出了祁雅青的弦外之音。

        一听李春玲又提到信的内容，祁雅青终于忍不住了，但她准备从信封里拿出信来时，却发现信封里面空空的，什么也没有。这时，她才发现自己上当了。她大呼：“好个老实人，没想你同他在一起才几个月就学坏了？”

        “这么说，你早就跟他学坏了？”李春玲开心地说。

        “你俩讲你俩的事，不要把我夹在中间。”陈晓阳真的不愿意得罪她俩中的任何一个。

        “就怪你，明知道她在戏弄我，也不说一声。”祁雅青埋怨起陈晓阳来了。

        “你俩讲话时，哪还有我插嘴的份？”陈晓阳装出满肚子委屈的样子。

        谁也不知道什么风把祁雅青吹来青山洞。她在毛竹山呆了半天，问了问这里亩产粮食多少？每十分工值多少钱？平均口粮是多少？这最简单的话题就是不问也会聊到的。她吃过中饭就要走，把李春玲和陈晓阳弄得无所适从。直到临别时，祁雅青才悄悄地对陈晓阳说了一句：“等我的信！”

        好不容易盼来了祁雅青的信，拆开一看，陈晓阳大吃一惊。祁雅青要陈晓阳在谷雨那天去阮家岭接她。接她到毛竹山来！也就是说，她要把下放地点从阮家岭改为毛竹山。她的信不长，象电报文一样。信中却用另纸抄录一首苏东坡的《永遇乐》词：“明月如霜，好风如水，清景无限。曲港跳鱼，圆荷泻露，寂寞无人见。忱如三鼓，铿然一叶，黯黯梦云惊断。夜茫茫，重寻无处，觉来小园行遍。  天涯倦客，山中归路，望断故园心眼。燕子楼空，佳人何在？空锁楼中燕。古今如梦，何曾梦觉，但有旧欢新怨。异时对，黄楼夜景，为余浩叹。”令陈晓阳感受到新奇之处的是祁雅青将苏东坡原词中的跋有意放在词的后面补上。陈晓阳反复推敲“彭城夜宿燕子楼，梦盼盼，因作此词”一语后，茅塞顿开。好个聪明的祁雅青在暗示陈晓阳遇事倒着想，过去一切却象一场梦，现在梦醒了！陈晓阳将苏东坡这首词反复吟诵，才体会到祁雅青的用心良苦。苏东坡的词从入梦、惊梦、寻梦、叹梦等层次一一展开。全词似真似幻，景美境高，含不尽玄机于不言之中。祁雅青高明之处就在于她以梦说梦，以梦托梦，以梦寻梦，以梦园梦，以梦诉情，愿梦成真。面对着苏词，陈晓阳大发感叹：“夜茫茫，重寻有处，觉来易江行遍。天涯倦客，青山归路。望断故友心眼。毛竹迎宾，佳人何在？”陈晓阳无法掩盖心中的喜悦，迫不及待地将所改苏词念给李春玲听。当他念到“佳人何在”时李春玲打趣地说：“念错了，不应该再是佳人何在，而是佳人即来，当然也可以改为佳人快来！”李春玲也盼望着祁雅青快来。只要祁雅青一来，她的一桩心事也可以了结了。

武德做寿请晓阳，

布置重任担肩上，

破译青石板中谜，

众望所归难辞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