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朝霞映在珠溪涧上,
禾吐穗,稻花香,
青松满岗!
面对着祖国万里山河,
怎不容人热血激荡?!
响应主席号召
上山下乡
扎根在这毛竹山上,
如同参天的青松
经风雨,见世面。
耕云播雨,屯田青山!
在广阔天地里书写美好篇章!
这是陈晓阳最近根据京剧《沙家滨》中一段唱腔重新填词而成的一段唱词。虽称不上豪情奔放,但他那压抑的情感似乎可以在唱词中得到释放。每当出工前,收工后,走在山路,走在田头,陈晓阳利用京剧的唱腔来高唱他的陈韵京剧。他唱歌也好,清唱京剧也好,从来不会原汁原味的。要么是别人作词,他谱曲,要么是他改词又改曲。尽管他对唱歌也很爱好,但由于先天性不足,嗓音不好,只得望洋兴叹。成亚胜为此曾风趣地说:“维纳斯没有双臂比有双臂更显得楚楚动人,这就叫残缺美。上苍要你五音不全,就是塑造一个有点遗憾的歪才。否则你不就成了全才,那多不公平。”
说起歪才来,陈晓阳在初中一年级时真的歪打正着。他音乐课乐理考试得了一百分,全班第一。成亚胜就笑他,这个第一有什么用,到时候你开口一唱,两项分数一平均就成了全班倒数第一。陈晓阳就天天练唱歌,并且私下对成亚胜说愚公移山的精神能感动上苍,我这样勤学苦练不可能不感动老师,说不定会给我加几分呢!原来学校有这样一条规定,学科成绩平均在九十分以上,单科成绩不能低于八十分就能评上奖学金。家里经济条件不好的陈晓阳对奖学金的渴望那是一般同学不能想象的。
陈晓阳的歌声自然不敢恭维,虽然不是成亚胜形容的鬼哭狼嚎,但说它声嘶力竭却一点也不过份。
可令人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当陈晓阳一首歌唱完后,老师竟给出了八十分的高分。正当全班同学感到莫名其妙时,音乐老师解释说,唱歌本身就含有先天性的条件与后天性的努力。由于陈晓阳嗓音先天性不足,唱歌的成绩也是刚刚及格。但他努力了,虽无多大起色,这种勤学苦练的精神感动了我。我们不但要看他的唱歌成绩,也要看到成绩之外的东西。这就是我给他加二十分的原因。
当年芝城晚报教改专栏就此发表了一篇评论:《平静不平静,晓阳唱晓阳》。原来这位音乐老师大名叫章平静。
在课堂里在舞台上陈晓阳的歌声自然可以吓走很多人,但在青山洞的山谷中,田野上却显得空谷传声,田野驻音,别有一番风韵。
陈晓阳哼着陈韵京腔收早工回到了李春玲的住屋推开房一看,灶头冷火冷气的,李春玲铁青着脸儿坐在床头。
“怎么啦?”陈晓阳轻声发问。李春玲坐在床上仍旧一声不哼,但眼泪却禁不住漱漱往下流。没受极大的委屈,李春玲绝不会这样。
“出了什么事?你快告诉我,别哭别哭。”陈晓阳第一次表现得象哥哥在哄妹妹一样。
“你说气人不气人,她竟说我住在她家里赖着不走,不要脸!”李春玲没头没脑怒气冲冲地说。
“什么事,谁骂人?你慢慢说,气大伤心,火大伤肝,别哭别着急。”一向性格暴跳的陈晓阳没有火上浇油,反而显得格外平静。他从李春玲刚才的话语中也猜出了一两分。在他看来仿佛这一切都是意料之中的事,这种事迟早会发生的,不发生倒是不正常的。他将毛巾递给了李春玲。李春玲边擦眼泪,边讲述早上在茶山岭发生的一切。
李春玲的房东,也就是生产队的保管员周先荣的爱人,名叫冬秀。毛竹山的人称她为冬秀姥姥。无论是男佬佬,还是女姥姥,在青山洞的俚语中有两层意思,一是表示年纪大,辈份大,资格老,二是表示此人爱充老大,自以为自,横蛮无理仗势欺人。如果不是尊称,在平常的日子里都将两个姥字连起来叫的话,那一定是取第二层含意了。
在农村哪一家人口多拳头多就是拳威大,用拳威代替权威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冬秀生了四男一女;先荣的弟弟先华家也生了三个男孩,加上先荣的父母,先荣先华两家的人口就占全生产队的五分之一还要多。冬秀讲话做事总是仗着自己家拳头多,先荣又是保管员,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她只要不顺心,便一手拿刀,一手拿砧板,刀往砧板上砍,边砍边骂。什么话难听就骂什么话,想骂多久,就骂多久。她不但没将“姥姥”二字引以为戒,反而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当作自己的美称,别对她的尊重。
冬秀姥姥出工时,总习惯带上最小的儿子咕唧。因为那几个小孩都结伴上学去了,咕唧一个人留在家里冬秀姥姥放心不下。母子连心,只要不影响干活,大家倒不会说什么。在干活时,大家还可以逗逗咕唧来开心。今天早上,队长刚过门的弟媳熊妹子逗咕唧时说:“咕唧这次小三满满和小李满满回芝城给你带了些什么东西?”
咕唧天真地回答:“带了好多好东西,我就是不告诉你,不给你吃。”
咕唧的回答引来了大家开怀的笑声。笑过后熊妹子又问咕唧:“是小三满满好呢还是小李满满好?”
熊妹子的问话与咕唧的答话使人觉得很平常也很正常。没想到冬秀姥姥却接过话来说:“我咕唧这点大,都知道好丑,可有的人那么大了还不知道好丑,真是个吃屎长大的。”冬秀姥姥这一句刻薄的话把大家弄得不知所措。
特别是熊妹子,刚嫁过来没几天,还不知道冬秀姥姥的为人,于是就对冬秀姥姥说:“冬秀嫂,我刚到毛竹山没几天,我觉得我没有什么地方得罪你,你怎么说我不知道好丑?还开口骂人?”
冬秀姥姥一口咬定地说:“我又没骂你,你搭什么言?”而熊妹子还是很认真地说:“刚才就是我逗了你家咕唧,你不是在骂我那又骂谁?”
“你这个人捞起不看讨起看,我说没骂你就没骂你!你来当什么拆脑壳。我俩都是熊家院过来的,不看僧面看佛面,哪有娘家人骂娘家人的。”冬秀姥姥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熊妹子就不好再说什么了。她连忙向冬秀姥姥认错:“冬秀嫂,你没说我,我也不生你的气,错怪了你,我向你赔不是。”熊妹子一副息事宁人的态度给大家留下了好印象。
冬秀姥姥一看自己几句话就把熊妹子拉到了自己这一边,就越发来劲了:“我讲哪个,哪个自己晓得,哑子吃汤圆心中有数。在我家住了快两年了,还赖着不肯走,真不要脸!”一语道破天机,冬秀姥姥今天早上借题发挥,借机发难,矛头直指李春玲。
李春玲脾气再好,性情再温柔,也只得被迫接招了:“冬秀嫂嫂,我是住在你家灰屋快两年了。这是生产队安排的,也是经过你们家同意的。如果你不同意我再住下去,可以去和生产队说,我可以搬走,用不着大清早在这里指桑骂槐。”
“我骂了又怎么样?你奈得我X何!你赖着不走还有理?”冬秀姥姥的脏话又骂了出口。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你不同意我住在你家灰屋,怎么说我赖着不走?如果这样的话你说过第二遍,我还没搬走,那才叫赖着不走。”李春玲一气之下同冬秀姥咬文嚼字了。
“我管你什么一次两次的。你就是赖着不走,就是不要脸!”冬秀姥姥终于扯下了假面具。
一听冬秀姥姥口不择言,老队长爱人便出面当和事佬了。
当陈晓阳听完李春玲的叙述后,平静地说:“山雨欲来风满楼,这场暴风雨是不可避免的,只不过是时间早晚而已。
陈晓阳比谁都明白,这一切都是冲着陈晓阳来的。谁叫你陈晓阳搅乱了毛竹山“三分天下”的局面;谁叫你陈晓阳不知天高地厚破坏了毛竹山的“吴蜀”结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