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小说：青山洞里学耕田

上火车时，陈晓阳并没发现成亚胜与何先华，下火车时却看见了他俩。三个人赶夜路倒是有说有笑的。当到了毛竹山时，陈晓阳请他俩进屋坐坐。他俩不但没进屋，反而邀请陈晓阳明天去马船埠吃饭。何先华说得好，你一个人在家，煮饭弄菜多麻烦，明天给老队长他们拜了年就到我们马船埠来。成亚胜唯恐陈晓阳推辞，指着手里拿的大包小包说：“我们带了许多菜来，两人吃还没有三个人热闹。平时我们到你这里刮共产风。难得有这样还情的好机会。”陈晓阳一听他俩说得那么真情和实在，就点头答应下来。

初七一大早，陈晓阳去大队部挑水时才得知德武爹在大年初二被小许夫妇接走了。在青山洞这里流传着：初一子，初二郎，初三初四女看娘的习俗。持山书记要接德武爹去颜家过春节，德武爹没有去。持山书记提出来到德武爹这里陪他过年，德武爹也没同意。初二，小许与南菊给持山书记一家拜年后，到德武爹这里一拜年，二撒娇，竟然把从不离开祠堂的德武爹接到他俩那儿去了。老队长笑着对陈晓阳解释说：“这叫一行服一行，蚂蚱服螂螳，西瓜服了凸牙长。这也是人们常说的隔代亲！”

中午陈晓阳在老队长家里喝完酒后，就蒙头大睡，睡到天黑才到马船埠去。刚进门，陈晓阳就学着电影《沙家滨》里刁德一的口气对何先华说：“阿庆嫂，我这一来就不走了！”在公社文艺演出时，何先华扮演的阿庆嫂得到了大家的一致好评。

“这好哇！”何先华京腔京韵地回答，“等到那云开日出再回毛竹山！”

“暴风雪马上就要来了，天不放晴，你就在我这里长期扎下去吧！”成亚胜也字正腔圆地插了一句。三人哈哈大笑。大笑过后，何先华一本正经地说：“现在不用出工，你就住在我们这里，等小李从武汉回来后，再双双把家还。”

“是呀！已经有人双双把家还了。”陈晓阳听到何先华把《天仙配》里“夫妻双双把家还”的唱词故意省掉了“夫妻”二字，也就好有一比。

“老三，我是好心好意请你的。”何先华似嗔非嗔地说。

“好心不得好报，这是常有的事。老三什么时候狗嘴里能吐出象牙？”成亚胜在一旁帮腔。

“子系中山狼，得志更猖狂，过河拆桥的事亚胜你也敢干？”陈晓阳把矛头对准了成亚胜。

“好好，我投降！连子系中山狼的话都搬出来了，黔驴技穷。”成亚胜曾多次要陈晓阳帮忙撮合他与何先华的事，陈晓阳才有刚才那样的评论。成亚胜怕陈晓阳说漏了嘴，前功尽失，才表示投降，但心里又不服气，于是就倒打一耙。

“我们也不是什么黔驴技穷。万一情况正如小妹刚才没说出来的那句话，‘你挑水来我浇园’也并不是什么令人蒙羞和丢脸的事。”陈晓阳从黔驴技穷一词又扯到了现实。

“老三，玩笑归玩笑。我们总得面对现实。这样下去怎么得了？”何先华忧心忡忡地说出了心里话。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江心自然直。小妹不要悲观，不要想得太多。我们只要认真对待每一天，做好每一天，我们也会辞旧迎新的。”陈晓阳看到房东门上贴的对联有感抒怀。

“天生我才必有用，怕什么？在农村长期扎根下去也没有什么了不起！”成亚胜说得更现实更直接，“城里人一天二十四小时，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我们不也一样，又没少一天，少一个小时？过日子，我们没吃亏。我们吃的米是新鲜的，呼吸的空气也是新鲜的，照理来说他们应该羡慕我们才对！”

对于成亚胜这种阿Q式的说法，陈晓阳并没说什么，怕引起大家的伤感，不想继续深入探讨下去，于是就说：“开饭吧，我肚子有点那个了。”上一次，李春玲说过他，所以到了嘴边的“造反”两字，还是被咽下去了。

酒，不知道喝了多少；话也不知道谈到哪里，就连什么时间上床睡觉的，陈晓阳都弄不清楚。不知什么时候，成亚胜将床上的被子都裹过去了。陈晓阳冻醒过来，摸着火柴点燃了煤油灯，顺手拿起了一本《中国文学史》，看了一会儿，觉得头有点晕，手又有点冷，吹灭油灯，又躺了下来。床那头传过来成亚胜的鼾声，竟然成了很动听的催眠曲。

“亚胜，快起来看，下大雪了！”何先华将门推开，大声叫喊着。这时，她才想起陈晓阳也睡在这里，于是改口说：“两个懒虫快起床看大雪。”陈晓阳立即下床穿衣服，却发现成亚胜故意装睡一动也不动。陈晓阳用手捏住他的鼻子说：“你忘了我住在这里，非要等小妹把洗脸水端进来向我示威？”

“哪有这种好事！”成亚胜坐在床上慢条斯理地说，“己所欲，勿施于人。”

陈晓阳也懒得搭理成亚胜，衣服还没扣好就冲出了门外。他放眼一看，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朝屋里大叫：“亚胜，亚胜快来看!”

成亚胜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跑过来顺着陈晓阳手指处望去，他俩异口同声地说：“独钓寒江雪！”桂子桥边的竹子被大雪压弯了腰，伸到了珠溪涧里，竹丛旁系船的大石敦子就象一位身披簑笠的渔翁。不由得使人想起了柳宗元的《江雪》：“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簑笠翁，独钓寒江雪。”

“诗思禅心共竹闲，任他流水向人间。”瑞雪，翠竹启发了陈晓阳的禅心。他急忙用笔在纸上画了二十二个长方形，并在最后五个长方形内分别写下了独钓寒江雪五个字。他沉思了一会儿，兴奋地在头上一拍，然后对成亚胜和何先华说：“亚胜，小妹，青麻石板之谜我解开了！”

拜年之后赴友宴，

鼓励战友信心坚，

半夜迎来漫天雪，

石板之谜突解先。

 “真的！？”成亚胜与何先华两人几乎脸贴着脸，双双俯视着桌上的那张图。

此时的陈晓阳就象一位大战前夜在军事地图前部署决战的指挥员。他左手按着图纸，右手拿着笔指着图上的方块说：“你们看，这二十二块长方形，就代表通往桂子桥的那二十二块青麻石板。最后五块青麻石板分别代表‘独钓寒江雪’这五个字。如果这一假设成立的话，我们再回头看一看第一块与第二块青麻石板，不难发现，第一块与第二十一块，第二块与第二十二块分别在石板的颜色、大小、形状和特殊记号上都是一模一样的。如此推测，第一块石板代表江字，第二块石板代表雪字。这样，这两块石板就点了题。既然有了诗名，诗的内容就迎刃而解了。”

成亚胜一面点头称是，又一面提出心中的疑问，为什么青山洞的前贤对柳宗元这首《江雪》独有情钟？

陈晓阳的解释很有道理，也很有说服力。陈晓阳着重指出了两大原委来：第一与当时文坛的大气候有关。第二与他兄弟二人的遭遇有紧密的联系。

明朝中叶后，源远流长的传统文学，发生了鲜明的复古运动。弘治前后，三杨的“台阁体”文风依然弥漫一时，形成一种有力的精神枷锁，束缚了文人们的思想，阻碍着社会文化的发展。三杨就是杨士奇，杨荣，杨溥。他们先后官至大学士。他们所作诗歌都是歌功颂德，粉饰太平的作品。凡迎合他们的人，都可以入朝为官，于是“台阁体”就流行开了。与此同时，在哲学思想上就出现了王阳明的心学运动。在文学上就出现了“前后七子”复古运动。他们的并起，显然要冲破程朱理学教条，八股文和台阁体文风的统治。前七子，指李梦阳，何景明，徐祯卿，边贡，康海，王九思和王延相。他们提倡“文必秦汉，诗必盛唐。”在嘉靖、万历间又出现了李攀龙、王世贞、谢榛、宗臣、梁有誉、徐中行、吴国伦的后七子。后七子比前七子更激进，提出了：“无一语作汉以后，亦无一字不出汉以前”的主张。与前后七子并存的一派，提倡唐宋古文，自称唐宋派。青山洞的前贤，无论是拥护前后七子的主张，还是唐宋派的信徒，他们肯定是受了柳宗元的影响，来永州寻根究底，寻踪觅迹。

柳宗元的永州八记，把山水游记推到了巅峰。他的《捕蛇者说》把文章论政发挥到了极其。《江雪》这首诗，是柳宗元的代表作。柳宗元被贬到永州后，无论是文是诗，常常见山水寄情写意。就他在永州所作的诗歌中就有：《南涧中题》、《雨后晓行独至愚溪北池》、《田家》、《渔翁》、《零陵早春》、《溪居》、《秋晓行南谷经荒村》、《中夜起西望园值月上》等等。其中《江雪》为最著名。大凡喜欢诗歌的人，没有一个不知这首诗的。无论是哪个年代，无论是谁主编唐诗，这是一首必然入选的上乘之作。

这首《江雪》，仅仅二十个字就给人们展示了这样的画面：漫天大雪，人无踪，鸟无影，一叶小舟，一个老翁，一根渔杆，独自在寒冷的江边垂钓。用“千山”与“万径”这两个词为“孤舟”和“独钓”作画面陪衬，以多喧染少；用“飞鸟”与“人踪”来描述“绝”与“灭”，动中显静。静得大地也不寒而慄。在天地之间万籁无声之际，竟然有人独钓寒江雪。这是什么样的画面？中国古代的丹青高手的构思构图常常给人耳目一新的感受，给人震憾内心的冲击。诗如画，诗入画，诗情画意才是最高境界。《江雪》向人们诉说着什么，难道还用得着再多写几个字，再多说几句话，再多添几笔？祖咏《终南望余雪》：“终南阴岭秀，积雪浮云端。林表明霁色，城中增暮寒”。也是区区二十个字，就顶替规定六韵十二句的五言排律交卷了，他告知考官说，意思已经完满了。可见古人惜字如金，也难怪明中叶有文人要复古唐宋。清朝有个叫王士祯的，写过一首《题秋江独钓图》：“一簑一笠一扁舟，一丈丝纶一寸钩；一曲高歌一樽酒，一人独钓一江秋”。这首诗无论画面，立意与《江雪》一比，高低自然就分明。

由《江雪》一诗的字面与画面，联想到青山洞前贤来永州求学的遭遇就会豁然开朗。天降大雪，船搁浅，又遇劫匪，柳宗元《江雪》一诗中的千、万、孤、独、灭、绝就是他们的写真，仿佛就是为他们量身定制。我们想想看，他兄弟二人腰缠万贯，不远千里，孤舟南下，独钟柳公，但却在永州几乎遭遇了灭顶之灾，然而天无绝人之路，借青山洞这块风水宝地落脚谋生，繁衍生机，能不借《江雪》一诗记事抒怀以告后人？如果我们再发挥一点想象的话，当落难后，大雪封山，也许他兄弟二人真的靠钓鱼充饥，保口活命。当然，在这种情况下，是不能用“可怜大地鱼虾尽，犹有垂杆老钓翁”来解释的。

听了陈晓阳长篇大论后，成亚胜由衷地说：“怪不得我父亲说，他在有生之年如果没完成《柳宗元在永州》一书，要我将书稿交给你，由你替他完成未了心愿。”

“这件事，你爸同我说过几次。去年，我到医院去看他老人家时，又旧话重提。我真怕象高鄂续写曹雪芹的《红楼梦》后四十回那样，我更怕狗尾续貂。所以最近一段时间我拼命地看中国文学史、零陵地方誌和唐史。没想我的那一套中国文学史竟到了你的床头。”陈晓阳开玩笑地说，“鲁迅先生在《孔乙己》一文中说得好，读书人窃书，不算偷！”

“老三，这你不要冤枉亚胜，拿书时我也在场，是经过小李同意的。”何先华递上了一杯凉开水，替成亚胜解围。下雪天喝凉开水，这大概是陈晓阳的专利，大凡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这个习惯。

“小妹你想用水来堵住我的嘴，亚胜那一套我还不知道？讲是借一本，走时就拿走三四本还算少的！”陈晓阳对成亚胜拿书一事虽然了如指掌，但也毫无办法，只能看之任之。

“跟你讲正经事，你又扯那么远。”成亚胜先将陈晓阳埋怨一通，又说出了心中的另一个疑问，“另外五十六块青麻石板又代表什么，暗藏了哪些玄机？”

“如果我没有推断错的话，那五十六块青麻石板，代表一首七律诗的平仄。我们通常讲的诗词格律，主要也是讲平仄，韵脚。对一般人来说，平仄比韵脚更难掌握。这是在告诫后人要努力学习诗词格律，精通诗词格律，这与当时‘诗必盛唐’有密不可分的关联。你们想想，每天走路都踏着平平仄仄，你不想学也不行。”陈晓阳笑着说，“青石板代表平，麻石板代表仄。青麻石板的排列不是没有规律，只是我们没有想到，没有找到而已。如果你按平平仄仄平平仄的平仄脚的七律去套的话，保证可以对号入座。”

成亚胜立即将陈晓阳手中的那一张纸翻了一个面，凭着记忆，将五十六块青麻石板按排列顺序画了出来，一对照，与陈晓阳的推断不差毫分。成亚胜是彻底信服了，笑着说：“老三，只有你这样的歪才，才能这样歪打正着。这几百年来的青麻石板之谜在笑谈之中就迎刃而解。”

“这要感谢你俩的热情邀请和盛情款待。如果不是酒醉，如果不是夜宿马船埠，如果不是小妹催我们早起看雪景，也许这些使我们产生灵感的自然美景一瞬即逝，那我们将一无所获，为憾一生。”陈晓阳真诚地说。

“嘿！老三，在你这三个一的启发下，我想起了你说过的三点成一线。我看梁山岭上的亭子应该叫寒亭！”成亚胜象发现新大陆一样。

“对，应该叫寒亭！我看老三就有先见之明。在送伍昌黎走后，老三不是在亭子边说过，车鸣初惊青山远，翻岭才晓易水寒。”何先华立即赞同成亚胜的看法。为了陈晓阳这个“寒”字，何先华还取笑说他怕冬天没柴烧有感而发。

“这倒是巧合。”陈晓阳非常高兴地说，“梁山岭上亭子里有两块石板与独钓寒江雪中代表寒字的石板一模一样。一块是亭字旁边的那块，另一块是亭内供行人休息坐的那五块中的最后一块。如果我们推断正确的话，那么这个亭应该叫寒亭。那亭内的五块石板就代表着高处不胜寒。也许有人会说是代表高山不胜寒。我说不可能。因代表山字的那块石板是青石板，而亭内的却是麻石板。根据三点成一线的原理，就可以证明这种推论是错误的。高处不胜寒出自苏东坡一首著名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就出自这一首词里。”

“对，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成亚胜也忍不住念起了苏东坡的《水调歌头》。

望着门外漫山遍野的大雪，陈晓阳想起了那天早上送李春玲去黄阳司时，在寒亭小歇的对话，口里不断地重复着：“高处不胜寒。”

陈晓阳真的不善于伪装。尽管他藏着掖着掩饰着，在酒席上仍被德武爹看出来了。酒过三巡，菜上五味，德武爹就笑着说：“小三暗藏春色。”陈晓阳立即应声：“老爹明察秋毫。”这一老一少的一问一答引起了满堂喝彩。

“小三，有什么高兴事，说出来让我们也高兴高兴。”老队长中午见陈晓阳从马船埠回来时，在雪地里连蹦带跳，猜想一定遇到高兴的事。

“德武爹七十大寿大家高兴，我也高兴。往年大家都备有厚礼，我两手空空，愧见江东父老。”陈晓阳卖了个关子。

“往年你两手空空的？这么说今年你也准备了一份厚礼？”南菊倒底是当老师的，抠字眼是她的特长。

“礼轻情意重，意好水也甜！你能赶回来陪德武叔喝一杯酒，比送什么都强。”持山书记的爱人熊姑姑与女儿一唱一和。

“姑姑说得对，我的礼轻飘飘的，看不见摸不着，有礼无物。”陈晓阳仍旧在兜圈子。

“老三，你打什么哑谜，还不快点拿出来。喝了酒，我俩去打乒乓球去。”在坐的人只有小许能这样说。

“就知道打球。”南菊轻轻地说了小许一句。

“南菊，你错怪小许了。他是想用打球来作饵子，钓我的鱼，套我的话。”陈晓阳笑着说。

“就你鬼，什么都瞒不过你。快说，再不说罚酒三杯。”小许拿来三个酒杯。德武爹按兵不动，笑嘻嘻地望着三个年青人在打闹。

“酒就莫罚了，喝醉了把礼物弄坏了谁负责？”陈晓阳尽说些没边际的话。

“你刚才还说你的礼有礼无物，怎么会弄得坏？”南菊将了陈晓阳一军。

“夫唱妇随，我真拿你两口子没办法，我只能举手投降了。”陈晓阳笑着说，“拳头不打送礼人。”

“你看，人都投降了，嘴里还有这么多废话。快把礼物拿出来，看值不值得我的奖励。”小许一高兴就说漏了嘴。

“你奖励我什么东西？”陈晓阳伸手向小许要东西。

“他把我要他给爷爷买衣服的钱替你买了一个红双喜的乒乓球拍。”南菊也忍不住了。

“呵，小许你的确给了我一个惊喜，我就给大家一个惊喜！”陈晓阳显得有点激动，乒乓球拍是他朝思暮想之物，又是可望而不可即之物，一是太贵，二是芝城无货可寻。

“我的球拍是在长沙运货时买的，你的又是在哪里买的？”小许这个人倒很实在。

“惊喜无价，我的礼今天在马船埠得到的。”陈晓阳准备言明了。

“你破译了青麻石板之谜？”德武爹突然发问。

“借您老的吉言，托在坐各位的洪福，我总算不辱使命，破译了青麻石板之谜。”陈晓阳春风满面兴高采烈地说。

“真的？”

“真的！”当听到陈晓阳肯定答复后，德武爹仍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确实是天大的惊喜，这的确是惊喜无价！几十年来日思夜想孜孜以求的事，一下子变成了现实，他想接受还真的有点接受不了。

“德武爹，在您老人家面前我还敢胡说八道？军中无戏言，大队领导在场，我敢开玩笑吗？”陈晓阳一本正经地说。

“快，快告诉我！”德武爹高兴得将桌上的酒杯碰翻摔碎在地上，仍旧高兴得口中念念有词，“打发打发，打了才发，碎碎碎，岁岁平安。”德武爹要南菊将小许面前的三个酒杯拿过，然后又对陈晓阳说：“三杯通大道，小三，我敬你三杯！”

陈晓阳接过酒后并没有喝，而是放在桌上说：“德武爹，待我将这一家之言说出来，如果得到了您老人家和在坐的各位肯首，我再喝。”陈晓阳也没等德武爹答应，便一五一十地把他的推测和论断说了出来。

“青山感谢少年客，平平仄仄平平仄。”德武爹说完后，端起桌上的酒，朝陈晓阳一拱手，一饮而尽。德武爹的这两句话确有新意，引来了大家拍手叫好。

石板寄寓先祖情，

记录当年虔诚心，

前为诗句后平仄，

晓阳真的有水平。

老人寿宴皆献礼，

晓阳之祀最稀奇，

破得千年石板秘，

寿星欢欣众满意。

       “别叫好了，喝倒彩还差不多！我穷几十年之力，青山探幽，不入其门，无功而返，令人汗颜。可喜可贺的是在我有生之年知道了青麻石板之谜底。上可告慰先人，下可告诫后来者。学无先后，达者为尊！晓阳，我代表周秦后人感谢你！”德武爹第一次开口称“晓阳”，而不叫“小三”！

       陈晓阳只得端起酒杯站起来说：“德武爹言重了。我既自诩青山居士，青山洞的事，我自然责无旁贷。这次我能破译青麻石板之谜，实属侥幸。如果不是李春玲去武汉，我就不可能醉卧马船埠不归；如果不是何先华催我早起看雪景，我怎能见景生情，情激灵感。这真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不过是机遇好一点罢了。”陈晓阳不是在讲客套话，实情的确如此。就像陆游说的那样：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小三要感谢的第一个人就是春玲。因为她去了武汉，小三才‘因荷而得藕’。”德武爹笑了起来。

       “那我可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有杏不须梅’？”陈晓阳笑着作答。

       “青山为媒，毛竹为凭，这不就成全了易水桥下春潮暖，青山洞中毛竹香？”德武爹第一次开陈晓阳的玩笑，“青山难留少年客，这杯喜酒我就喝不到了。”

       “爷爷，去年您说青山喜迎少年客，刚才又说青山感谢少年客，现在又来一句青山难留少年客。看样子，您老人家一直将老三当客人？”南菊在一旁有意提醒德武爹。

       “我家南菊倒底是当老师的，对于用词造句还蛮注意的。”德武爹兴致特别高，进一步解释说，“我是把小三当客人。你想想，如果不是小三响应毛主席上山下乡的伟大号召，他又怎么会到我们这深山老林来？如果他没来，我到哪里去找这么好的忘年之交？又有谁替我破译青麻石板之谜？溪涧岂能留得住，终归大海作波涛。青山洞不是小三长留之地。何日离别青山，这就请在坐的各位看在我的薄面上帮帮忙了。”在自己的寿宴上，德武爹为陈晓阳的事，口出一个请字，其情之真，其意之切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了。

       “德武爹，这个问题持山书记和学义大队长会考虑的。”老队长知道持山书记和大队长都不好回答这个问题，于是一语带过。

       “小三招工的事，我们将尽最大努力。”持山书记知道不表态是说不过去的。

       小许一听，知道岳父大人有难言之隐，就岔开话题：“老三，现在天降大雪，你出不了工我出不了车，小李又不在家，你一个人难得搞饭菜，不如去矿里打几天乒乓球！”

       “好哇！，今晚少不了要挑灯夜战。”陈晓阳对招工的事，不是不感兴趣，而是显得无奈。

       “小三与显亮几个人这么喜欢打乒乓球，我看小学就做一张乒乓球台，免得为了打乒乓球摸黑走那么远的夜路。”持山书记在他权力范围内的事，一向是说一不二的。

       “书记，那我就代表大家敬您一杯。”陈晓阳说的是心里话。在他看来，只要有书看，能练字比什么都强。如果每天还能打上几盘乒乓球那真是太奢侈了。苏东坡有诗曾云，只要“日啖荔枝三百颗”就可以“不妨长作岭南人”。陈晓阳只要能看书练字，加上又能打乒乓球，真的不妨长作青山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