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小说：青山洞里学耕田

从五一劳动节开始，厂工会举行全厂性的篮球和乒乓球的比赛。铸造车间乒乓球队将参加今晚的团体决赛，对手是汽修车间。在准备会上，大家七嘴八舌，讲来讲去，不外乎汽修车间第一主力实力太强，而自己车间的第三号选手实力太弱，无论怎样排兵布阵，都不可能获胜。就在这种情况下，陈晓阳来了一个毛遂自荐：“宾主任能不能让我上场？”

“让你上场？”宾主任反问了一句后立即答应了，“可以，今晚你上场。”在宾主任看来，陈晓阳不上场，自己车间只能得第二名；陈晓阳上场最坏的名次也是第二名。衰兵必胜，不妨让陈晓阳试一试，说不定能出奇制胜。

一听宾主任同意自己上场，陈晓阳就来劲了。他走到会议室黑板前，拿起粉笔写出了主队与客队双方三名运动员的出场顺序。陈晓阳指着双方出场顺序说：“按一般常规常理来说，谁能猜到先，肯定会选主队，这样客队是我们的。我们猜到先，也选客队，以不变应变。我们的第一主力打148这位置，至少在第一场和第八场比赛各得一分。而我们的第二主力打269这个位置，在第六场比赛中可胜一场得一分，我们用上马对中马，中马对下马，完全合符田忌赛马的原则。我在前两轮躲过对方的主力，不出意外的话，我可以拿两分。我的水平虽然不高，但我的打法却别树一格，没经常同我打球的人不一定能很快适应。尽管球技比我高，但还不一定能赢我。这样算下来，前八场中我们可以取胜五场，这样冠军肯定是我们的。这样排阵，我们的第一主力可以旗开得胜，在气势上也可以压倒他们。特别是在第七场，当时我们已经是四比二遥遥领先，对方的心理负担肯定非常重，他只能赢不能输。他一输就全盘皆输。我能胜则胜，胜不了还有第八场。大不了从五比二变成五比三，反正我们能拿冠军，我没有任何负担，心里轻松得很。我看今天晚上的冠军，我们是坛子里捉乌龟，十拿十稳。”

陈晓阳最后一句比喻把大家都逗笑了，晚上的排兵布阵就这么定下来了。

晚上，乒乓球室挤得水泄不通。两个车间的领导早早就坐在赛场两边。两个车间的拉拉队也旗鼓相当。比赛的成绩如陈晓阳赛前预料的那样，前两场各胜一场，大比分为一比一。第三个出场比赛的是陈晓阳。观看比赛的人群中大部分人还不认识陈晓阳。一些懂乒乓球的内行人都感到很奇怪，铸造车间搞的什么鬼把戏，怎么让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打第一主力。更令人感到不好理解的是陈晓阳竟然自己没有球拍，临时从队友手中借一块直拍当横拍使用。这种直拍当横拍使用，一面是没有任何胶皮海绵的光板，一面是有海绵反贴胶皮。这种打法虽然挺怪，但也合符比赛规则。第一局，由于陈晓阳一时没掌握好球拍的性能，再加上他想扮猪吃老虎，所以以接近的比分输掉了。

这时宾主任有点坐不住了，照他看来，这样打下去，陈晓阳别说想得两分，三分，连一分都得不到。汽修车间的领导却乐了，蜀中无大将，廖化当先行，铸造车间派这样的小毛陀来充当第一主力，哪有不输之理？想出奇兵，现在却成了“死兵。”

双方领导的心理，双方观众的情绪，陈晓阳都心知肚明。他要的就是这样的气氛和局面。第二局一开战，陈晓阳就判若两人。他一会儿反手快拨，一会儿正手猛攻；一会儿用光板搓近网短球，一会儿用反贴胶面削逼角下旋球，对方不是回球出界，就是攻球下网。对手急得猛跺脚，直摇头，连声说：“怎么搞的？怎么搞的？”

这时在场观看比赛的人才明白，陈晓阳身怀绝技，一块普通的球拍在他的手中成了变幻莫测的魔杖。同这样打法的人对阵有劲使不上，不输球那才是怪事。

谁也没想到陈晓阳一人独拿三分，谁也没想到铸造车间荣获冠军。然而更使人万万没想到的是陈晓阳第二天晚上竟然代表供运处参加篮球半决赛。半决赛的对手恰好又是汽修车间篮球代表队。

原来，住在他对门宿舍的刘国琛与何振球，将他的举动告到供运处党总支刘振理书记那儿去了。他俩一个是供运处的团支部书记，一个是工会文体委员。没想到通过这件事，他三人成了最要好的朋友。

“听说你昨晚乒乓球打得不错呀！”第二天一上班，刘书记将陈晓阳叫到了办公室，笑着发问。他威严又不失亲切，说起话来不快不慢，条理分明，一口河北话教人听起来感到很舒服。

“嗯。”陈晓阳不愿多谈。

“你怎么想起代表铸造车间去打乒乓球呢？”刘书记见陈晓阳不愿回答自己的发问，尽量将说话的语气放平和一些。

“你们不要我了，铸造车间的宾主任要收我为关门弟子，所以我就代表铸造车间去打乒乓球。”陈晓阳满肚子的委屈正愁没地方说呢！

“谁说我们不要你？”

“大家都这么说。”陈晓阳回了一句，又不说了。

“这么说，你还挺有理的？”

“宾主任说到我到铸造车间后，他不要我去清砂，要我跟他学造型。他是我今后的领导，我不听他的，能行吗？”陈晓阳据理力争。

“宾主任是你今后的领导，我是你今天的领导，你要不要听我的？”刘书记直到现在才发现这位新来的徒工，不但不畏官，而且能说会道。

“您是我的领导，我当然要听您的。可是现在您不要我了，也不敢要我，而宾主任在这种情况下还敢于收留我，并且敢于改变我的工种，亲自教我，当我的师傅，我当然要知恩图报。莫说是代表铸造车间打乒乓球，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会去。”说着说着，陈晓阳秉性暴露无遗了。

“谁说我不敢要你？芝城来人我知道。我一没将你退回劳资处，二没停发你的工资，甚至连找你谈话都没谈过，这还不算敢要你？你不算我的人，算谁的人？”刘振理书记这时的确振振有理了。陈晓阳要的就是这几句话。从内心里讲，他想留在供运处，既便不学开车，今后搭个便车也要方便一些。他早就打听清楚了，供运处每周都有车去冷水滩运耐火砖。如果随车前往，溜回青山洞就方便多啦。

“这个，这个我就不太懂了。”陈晓阳的确不好回答。

“我不管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你现在的人事关系还在我这里，你就是我供运处的人。你今晚当然要代表供运处参加篮球比赛。告诉你，给你吃颗定心丸，只要我还在供运处当书记，你就是供运处的人！”刘书记显示了军人特有的果敢作风，他也喜欢上了这位新徒工。

乒乓球赛显威风，

供运处长也相中，

拉他参加打篮球，

保他位置不会动。

陈晓阳在篮球场上，无论是传球还是抢断，无论是组织进攻还是远距离投篮，风风火火，如鱼得水，打疯了，也打神了。

输了球的汽修车间运动员在终场哨声响了后才大梦初醒：这个人怎么能又代表铸造车间又代表供运处？虽然现在提倡“友谊第一，比赛第二。”但也没有这种做法呀！汽修车间领导向厂工会提出陈晓阳到底算那个单位的，这两场比赛总有一场不算数！

刘书记军人出身，遇上这种小事自然乱不了章法。他先去劳资处，找到了那位当处长的老战友。他俩曾经在一个团里共过事。一个是副团长，一个是参谋长。这两位老战友一捣鼓，作出了一个谁也不好“上诉”的解释。劳资处出面告诉厂工会：陈晓阳来厂后就分配在供运处汽车队。由于驾驶员培训班还没开课，便在砖厂值班。芝城来人后，厂里做出了他去铸造车间清砂的决定，所以他代表铸造车间打乒乓球，这没有错。问题是供运处的刘书记出差回来发现这一情况，坚持要调回陈晓阳，另行安排工作。劳资处尊重原单位意见，又重新开出调令，所以当天晚上陈晓阳代表供运处打篮球，也是合情合理的。于是得利的是铸造车间，吃哑巴亏的是汽修车间，出名的是陈晓阳，开心的是厂工会。

虽然铸造车间得了一个冠军，但宾主任仍旧不服气地找刘书记论理：“厂里不准陈晓阳干单独外出的工作，你们除了司机就是采购员，还有什么工作让他干？不如把他退给我们算了，你也难操这份心。”

“不开汽车，不搞采购，难道不能当保管员？要说不外出的工种，我们供运处有的是。开铲车，开电瓶车，开推土机，都行呀，都不违反厂里的决定。这一点，宾主任你就用不着操心了。”谈笑间，刘书记又定下了陈晓阳的新工种：开推土机。

芝城来人，干扰了陈晓阳在厂里工作的轨迹，给他带来了意想不到的麻烦和困难。十天后，同样也是芝城来人，却把陈晓阳推到了人生的另一起跑线上。

陈晓阳学开推土机仅仅学了一天时间，就可以单独驾驶操作了。他每天的任务除了推土还是推土。他参与了新厂房，新铁路专用线的修建工作。这属于国家重点项目，它的代号是205工程。陈晓阳上班时，可以说得上土得掉渣了。天气热，加上推土机速度慢，机温高，而且又在烈日下露天作业，陈晓阳光着膀子，穿条短裤，一干就是整整一个上午。下班时，陈晓阳从推土机里走出来，满面灰尘，连头发里都是黄泥，匆匆地在自来水龙头下，用冷水冲去浑身的尘土，然后披上衣服去食堂。

那天中午，陈晓阳刚从食堂里出来，突然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一看，原来是芝城一中的校友周志强。周志强比他高两届，当年一个是高中部篮球队主力，一个是初中部篮球队队长，有趣的是他俩都是左捌子。他俩关系不错，周自强参加工作后，还组织球队到学校同陈晓阳这批高中校队的同学比赛。

“你什么时间来湘南的？”周自强对在湘南机械厂看见陈晓阳感到非常惊奇。

“半年了，你怎么在这里？吃过饭没有？走，到食堂去，我带了餐票。”陈晓阳一面回答，一面发问，一面邀请。

“谢谢你，我女朋友已经买好了饭。她在这个厂里，是团委书记，她还是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队长。你来了这么久，怎么没参加宣传队？”周自强感到有些不理解。

“你可别将我的情况告诉常师傅。来厂之前我曾断笔为誓，不再动笔写什么东西。这壶苦酒已经够我喝一辈子的了。”陈晓阳知道厂团委书记姓常，也看过厂文艺队的演出。他请周自强替他保密。在体育方面他露了一手，那纯属不得已而为之。在写作上，他万万不敢显山露水。人怕出名猪怕壮，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个道理陈晓阳自然明白，何况还有李春玲“不动笔”的九字金经管着呢！周自强也没有再说什么，仅仅冲他神秘一笑，便走开了。

第二天一上班，刘书记将他叫到办公室，说厂政宣组的领导找他。

“找我？找我有什么事？那推土机谁来开？”陈晓阳虽然隐隐约约地猜出了事的由头，但仍然装出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并以工作为借口推辞不去。

“找你干什么？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到了那里不就什么都知道了？”刘书记也没打听政宣组找陈晓阳有什么事。政宣组的金组长在电话里打着哈哈说：“刘书记你太精明了，怪不得宾主任至今还耿耿于怀。”从这个哈哈听来，找陈晓阳去不是一件坏事，也坏不了事。

篮球又出大风头，

成了个推土机手，

来了知底老同学，

厂里要抓他笔头。

 “愁什么！放着一个才子不用，只知道发愁。”周自强在逗常贵匀。小常师傅的名字叫常贵匀。

“别说一个才子，我们湘南七大才子都表示爱莫能助，一个个束手无策，我又不是没找过他们。”常贵匀没好气地顶了一句。

“我没说你湘南机械厂的七大才子，我是说刚才遇见的我们永州才子。”周自强知道，厂文艺宣传队文艺创作组有七个人，人称湘南七大才子。

“谁，你遇见了谁？”常贵匀急切地问。

“谁？你不知道？你没遇见过？”周自强有意报复常贵匀对他的冷淡，没将名字说出来。

“你再不说，我可不理你了！”常贵匀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将筷子往桌上一放，“不吃了，你不告诉我，我就不吃饭。”

常贵匀这一招还真管用。周自强连忙告诉她：“我遇见了芝城《锷未残》的陈晓阳。”

“陈晓阳来了？前些日子我听人议论说厂里招来了一个红卫兵司令。他们县里来厂里抓他回去。这个人不但乒乓球打得好，篮球也打得好。厂里不但没把他退回农村去，反而将他又调回原单位。你是知道的，文艺和体育是两回事，我对体育也不太兴趣，忙文艺汇演都忙不过来，哪还有闲心打听这个人是谁？”常贵匀既在诉苦又在说心里话。

“我听陈晓阳的口气，似乎不愿再写什么了，他认为吃这方面的亏吃得太大了。他还一再嘱附我，不要把他的情况告诉你。”周自强对自己将陈晓阳一事告诉常贵匀还感到有一些内疚。

“只要他在厂里就好办。厂里在对待他的问题上政策掌握得相当好。我不相信陈晓阳在这件事上不心存感激。只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不怕他不出山。”常贵匀很有把握地说。

有名有姓的人，找起来还不容易。所以一上班，政宣组的金组长就把电话打到了刘书记这里。陈晓阳找了很多的客观理由，婉转地推辞。金主任并不生气，反而笑着说：“你回去考虑考虑，有什么困难你提出来，不要急于答复。”

说不急于答复，那是假的。陈晓阳还没从五楼走下来，厂领导的电话就打到刘书记这里，刘书记只得将陈晓阳留下来。

“陈晓阳你今天不要去开推土机了，我已经同你师傅说好了。”刘书记一面说，一面给陈晓阳倒开水。

“书记，您别倒水，我不渴！”陈晓阳受宠若惊。

“说了那么一大堆理由，口还不渴？”刘书记满脸带笑地说。

“我没说一大堆理由。”陈晓阳还想分辩。

“没说一大堆理由，金组长就相信了你？就这么轻易地放过了你？”刘书记对金组长的性格了如指掌。

“他没说同意我不去，也没规定我一定要去，他要我回来考虑考虑，不要急着答复。”陈晓阳如实地汇报。

“是的，他同你不熟悉，又不是你的直接领导，说话当然会客气一些，不会下命令，不会把话说死。但他却打电话告诉了厂领导。厂领导刚才在电话中命令我找你谈话，找你做工作，你说教我如何是好？”刘书记将这里面的内幕揭开了。

“要您出面？”陈晓阳一听，感到有些不好应对了。

“是的，要我出面。谁教我强行把你留在我们供运处。刚才宾主任还在这里准备看我的笑话。”刘书记也将难处告诉陈晓阳。

“这又不是我的本职工作，怎么要您出面？”陈晓阳似乎在提醒刘书记。

“什么是本职工作？你以为开推土机就是你的本职工作？突出政治才是第一位的。我们什么时候都得把政治摆在第一位。我这个当书记的不管政治，还管什么？”刘书记提高了嗓门。

“我搞好本职工作也是突出政治的表现。”陈晓阳进一步为自己找不去的理由。

“你这是单纯的军事观点，是要不得的。要你去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是去宣传毛泽东思想。宣传毛泽东思想在任何时候都是最大的政治。你不去，或者说你不想去，那么你能说清楚你的政治态度和政治立场？用不着别人整你，光凭这一条，就让你吃不了兜着走！我这当书记的人对这样的事能袖手旁观，不闻不问？我拿什么去搪塞厂领导？”刘书记指出事情的重要性。

“照您这么一说，非要我去不可？”陈晓阳仍旧想探探口气。

“不是非要你去不可。而是别人点了你名，将了你的军，你自己有不有这个本领，敢不敢答应，敢不敢去。如果没有这个本事，不敢去的话，干脆把话挑明，人家也不会怪你。”真是六月债，还得快。十天之前，陈晓阳用三个“敢”字激将刘书记，没想到刘书记也用三个“敢”字来回敬他。以汝之矛，攻汝之盾，其味如何，只有陈晓阳心知肚明了。遇上这样的领导和长者，你教陈晓阳说什么好。

青山洞的人把穿钉鞋戳拐棍，比喻稳；而湘南机械厂的人把电焊加铆钉，比喻牢。刘书记办事又稳又牢，见陈晓阳虽然答应去厂文艺宣传队，但却显得有点勉强，还是不放心，要于师傅趁热打铁，再做做陈晓阳的工作。

于师傅身份特殊，说话也特殊。他不同陈晓阳讲什么大道理，而是开门见山直奔主题：“陈晓阳今天上午你们刘书记跟你谈了，你虽然答应了，但他还不放心，要我再给你敲敲边鼓。你过去的情况我不太清楚，直到芝城方面来人后，才知道你是一个大名鼎鼎的司令。说你坏也好，好也罢，反正是我招来的，我要负责。你是坏头头，我除了抬不起头外，还得向组织作检查。如果你是一个人才的话，我这个招你进厂的老乡也能沾沾光。去还是不去，你自己看着办。你不是口口声声问别人敢不敢用你。现在别人用你了，反过来问你行不行，敢不敢去？答案在你心中。我们心中没数，你应该是心中有数的。你是聪明人，你是当过司令的人，哪头轻哪头重不要我多说。”

于师傅把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陈晓阳哪还有不去之理。为了不使于师傅对自己的希望变成失望；为了自己今后在厂里的工作；为了现在还在青山洞的友人，陈晓阳不想为之，也得努力为之。

当金组长向厂文艺队创作组人员介绍陈晓阳时，当场就引起了不同的反响。

“这么一来，我们湘南七大才子就得改称为湘南八大才子。”

“我看不见得，过去只有建安七子，竹林七贤之说，没听到历史上有什么八子，八贤之说的。”

“说得对，说不定即不是七子，也不是八子，而是七点五子。”

“不是猛龙不过江，人不可貌相。”

这些话，陈晓阳听在耳里，记在心中。他静静地坐在一旁不露声色地听金组长介绍七大才子的大名和他们的工作单位。当金组长要大家鼓掌欢迎陈晓阳的到来时，有的人轻轻拍掌了事，有的人只做动作没有声音，有的干脆装出与己无关的样子。这情景强烈地刺激了陈晓阳。他原来准备什么话也不说，只来领创作任务。现在看来不说不行了，他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待遇？当金组长说完后，照例公事地问他有什么要说的时。他立即接过话来：“好，我说几句。”这一说，就不是几句了。

“刚才金组长介绍了在坐的各位师傅，除常师傅外，刚好是七个人，这就是我们湘南的七大才子。各位都是我的师傅，今后我一定好好向各位学习。刚才有的师傅说历史上有许多七子之说，没有八子之说，这话不假。在中国文学史上有建安七子之说，也有明朝前后七子之说，当然还有魏晋时期的竹林七贤之说。不过建安七子，虽然在文学史上有所记载，但流传下来的作品并不多，而且享寿也不高。孔融的《论盛孝章书》和《荐祢衡表》算得上：‘飞辩骋辞，溢气坌涌。’王粲是七子中成就是最高的，诗以《七哀诗》为最有名；刘桢也只有《赠从弟》三首诗较为出名。徐干是一位学者。他的情诗《室思》倒写得不错，‘思君如流水，何有穷已时’常为后人称道。说到应锡有影响的作品只有《侍五官中郎将建章台集诗》。在《集诗》中有一句不得不提。那就是：‘言我塞门来，就将衡阳栖。’雁回衡阳的说法古来有之，在我所读到的诗中，这是最早的一首。他比王勃的：‘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早四百多年，比王安石的‘万里衡阳雁，寻常到此回’早八百余年。不知在坐各位是否有同感？至于陈琳、阮禹均以书写檄文出名。阮禹的《为曹公作书孙权》、陈琳的《为袁绍檄豫州》都是后人的范本。特别是陈琳所写的檄文，罗贯中在《三国演义》中大书特书了一笔。《三国演义》一书中的第二十二回中就有较祥细的描述。说陈琳领命草檄，援笔立就。檄文传至许都，时曹操患头风，卧病在床。左右将此檄传进，操见之，毛骨悚然，出了一身冷汗，不觉头风顿愈。当然这是小说中的描述，我们不可当真。至于明代以李梦阳代表的前七子和以李攀龙为代表的后七子，他们都主张复古运动，我们不提也罢。竹林七贤更不值得一提。他们饮酒清谈，放浪开骸，虽在与封建礼教宣战，但也游戏人生。中国文学史上是没有八子之类的提法，但在坐的各位一定知道有个唐宋八大家的说法。唐宋八大家其成就，其影响远远高于任何七子。我们为什么要陷入七子之说不能自拔？加上一个，向唐宋八大家看齐岂不更好！”

“对，陈晓阳说得对，你们创作组的八位同志要团结一心，显示你们八大家的能量，写出好的作品来。”金组长恰到好处地接过话来。他知道如果不及时地打断陈晓阳的发言，今晚的会不知道要开到什么时候。陈晓阳的几句话就变成了一席话，一夜话。不管你怎么看，不管你承不承认陈晓阳的才华，他的搏学强记是明摆在那里的。

会议很快又回到了主题上。但仍旧有人在讲酸不溜秋的话：“你会写些什么？”这是一句模棱两可的话，正反两面任人揣测。说话的人语气轻一点，温柔一点，这是一句关心的发问。如果语气稍稍强硬一点，这一句话就是带头发难。

自古文人相轻，陈晓阳不得不回敬说：“你们觉得哪些东西难写一些，或者不会写，就让我来写好了。”

语出惊人，用的是你们，这就是说陈晓阳没给自己留后路，直面七大才子。一时，会议室内静悄悄的，只听到喝开水的声音。谁也没答腔，谁也不愿意第一个表态。刚才陈晓阳一番话也收到了敲山震虎的作用，都担心话不投机下不了台。

金组长却心中暗暗发笑，湘南七大才子平时的骄横劲到哪里去了？看来这位新来的学徒工的确有真才实学，要不怎么能语惊四座，威服众人？金组长掩饰不住内心的高兴：“各位说说看，有什么为难之处需要陈晓阳帮忙的。他已经主动请缨了，就差主帅发号施令了。”

“我们这里没有主帅，只有副帅。”说这话的人叫肖建国。他也是六七届高中毕业生，只不过没下过放，直接从学校来到工厂。当了半年工人，被送到卫校学习了两年，在厂职工医院上班，人称肖大夫。刚才那一句“不是猛龙不过江，人不可貌相”的话就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这是为什么？”金组长听后朝常贵匀发问。

 “肖大夫是乐器组的组长。上次创作组选组长也选上了他。他说只能兼这边的一个副组长，所以只有副帅没有主帅。”常贵匀也为这件事感到头痛。

“这次汇报演出时间紧，任务重，人手不够。原准备想写一个独幕话剧和歌剧的，大家都说自己忙，议了议，任务还没分下去。”肖大夫这位副帅只摆情况，没有发号施令。

“是不是请陈晓阳试一试。他是学徒工，没有生产指标。”这位才子说完后，还低声哼起了京剧，“共产党员，专拣重担挑在肩！”

所谓“试一试”实际是要新来的丢丢丑，就看你能不能掂量这话的份量。

“没关系，歌剧、话歌我都写。请问什么时间交卷？”陈晓阳说的比唱的还要好听。

“你看要多少时间，金组长好替你向你们单位请假。”肖大夫找了个借口，让陈晓阳自己定时间。

“一个星期可以吧！”陈晓阳把话说得保守一点。

“一个星期太短了点，你来得及吗？”肖大夫及时提醒陈晓阳。

“没关系，我晚上少睡一两个小时就行了。”陈晓阳感激地望了望肖大夫。

大家都来做工作，

晓阳逼得无处躲，

众多理由难推翻，

看来只好先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