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
风雪江边，几个酒疯子手舞足蹈，都被北国风光唤回了童趣。三人从小到大，都没见过这么厚的冰雪，先相互追逐了一番，用雪球互掷，然后争相在冰面翻起筋斗来。一会胡子眉毛都结起了冰凌。大雪还在不住的飘落，衣服上也积垫一层。风雪风雪，最怕有风，风一吹，都牙齿打起寒颤来。
干豇豆拍掉身上的积雪，说：“真冷呀！我甘刚斗少脂肪，可没有你们耐寒，我要到屋里去避避了，”径直往茅屋走去。三人俱是南方人，那经得住如此零下二十几度的寒冷？手脚都已冻僵，都往屋内躲避。
别看茅屋画得小，其实是三开间，中间是堂屋，左边卧室，右边书房。堂屋正壁挂着幅老子画像，香气满屋，像前小桌上有一座香炉盛着燃过的檀香。左边卧室两把木椅，一张木床，床前一小柜，柜上有一铜铸油灯。右边书房，临窗一长条木桌，靠壁平放一摞摞线装老古本，也有手抄的，另一边有一小木架，架上有一古琴，一张曲谱被风吹落地上，壁上有一小木钉，斜挂着一把木剑。看来主人还是一位雅士，只不知是那朝那代隐居的文人还是剑侠？
三间屋俱已找遍，不见主人身影。张馨竹检起地上的曲谱，是一首五言，每句下面有一些奇怪的符号，张馨竹不懂宫商音律，读了等于白读，诗到是认得，是《文选》“古诗十九首”中的一首：
庭中有奇树，绿叶发华滋。
攀条折其荣，将以遗所思。
馨香盈怀袖，路远莫致之。
此物何足贡，但感别经时。
张馨竹对古诗颇多忌诽，少有兴趣，主要是古诗都一字多意，把要说的东西省略太多，读起象猜迷语。写古诗时代的字也没现在发明的多，精粹是其特点，也许是当时纸太贵了，少写点字能省钱？但这首诗的大概意思还是明白，是说折了院中香树春天新发的枝条，把技条放进怀袖，把衣袖也染香了，想送给远方的朋友，但路程远，无法送到。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呵，主要是离别太久了，非常思念。
古时候的人衣裳上都没缝包包，所以东西放在宽袖里。
张馨竹拿着曲谱端详半天，想问问干豇豆那些符号是甚么意思，回头看，唐兵和干豇豆两人不知几时又出屋去了。放下曲谱又走向左边卧室，见左边卧室墙上也挂着一幅水墨丹青，画中一座小庐，一条山溪，一座石桥，一条古道，道边拴着三匹马，有两短衣人站道边，背景是被云雾半掩的一横青山。张馨竹感觉一时索然，无聊的拿起小柜上青铜油灯观看起来，见是一只小猴捧着帯叶的仙桃，头上顶着个盏子，半盏油还泡着灯芯。青铜油灯己经油黑，看来有些年程了。
正观看，忽觉困倦，眼皮越来越重，斜倚床头，上眼皮搭下眼皮，不禁打起盹来。迷糊间，就听到有轻轻敲窗的声音，一人在窗外问道：“是张公子吗？请问公子是否姓张？”
开房门一看，门外站着两人，俱有三十多岁，皂衣长衫，躬身站立。张馨竹已见过数次古装打扮的奇怪人群，并不感觉有何诧异。
张馨竹问：“本人姓张，不知二位找我何事？”
其中一人上前，双手一揖：“请问公子可是江津人氏？姓张名馨竹。”
张馨竹道：“正是。”
另一人说道：“我家庄主有请，请公子立既上路。”
张馨竹想，我还有几位朋友在湖边钓鱼呢，怎么单单请我？走出门外，那还有冰雪世界？也不见几位朋友身影！看天色己近灰朦，一轮斜月初起，原来是在一座大山脚下，一条荒溪，一座小桥，桥连着一条土道。回头看刚才倦顿的房屋，竹篱为墙，上披蓑草，是一间茅草房，门上有一匾，上书：“觉梦雅舍”四字。
记得先时是与几位朋友在封冻的风雪江边，房屋在江边叫什么静庐，打了一小盹，为什么又会在这里了呢？难道这是梦中情景？张馨竹用手在脸上一揪，能感觉疼痛，又不象做梦。
“请问二位老哥，这是梦里还是真实？既然来请我，能否告之是那年代的人？”见两人是古装打扮，张馨竹急忙问道。
“是真实。但在我们山里是不记算年月的，若按真实的阳界岁月计算，应是一九五零年十一月。”
什么？打一小盹就又倒转到一九五零年了？——还好，十一月的溪流没有封冻，看来是在南方，离家不会很远，岁月倒转也不算太多，按年月推算，五零年我已出生四年，虽还未进学门，整天两条鼻涕长流，但已可满江津东门乱跑，知道喊叔叔孃孃，向人讨要糖果了。若再倒转去几年，岂不把我变没了？
“那就好。但你们这里为什么会不计祘年月呢？——若按真实的阳界岁月计算？难道你们不是阳界，是阴界的鬼魂？或者是仙界中人？”张馨竹禁不住又问道。
“都不是，我们是山里人家，有些事情不好与公子说。但我家庄主还真与仙界的二郎天尊有一面之缘。那是二年前的事了。天尊说，二年后公子能解救我们全庄上下人等二百人的劫难，所以庄主天天计算时间，盼着公子到来呢。”
二人提到二郎神，看来情况并不很糟，顿时解了张馨竹心中一些忽凝。
张馨心里默想：二郎神四十四年前，还在我两岁时就叫他们到这里来等我？但我前几天与二郎神在唐家镇聚仙岩分手，二郎神怎没跟我提起此事呢，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天机不可泄露？
“那你们怎会知道我已经到来了呢？我记得与几位朋友进入一张画中，那张画名叫‘风雪静庐图’，我在卧室打盹，怎会醒来又到了这个地方，打盹的房屋也变成了‘觉梦雅舍’，难道有人暗中作了挪移大法，把我移到了这里？”
“那倒不是。公子没见那卧室壁上也挂着一幅画么？当时我们就在画中的小桥边上，还看着公子您走进卧室呢，看着您拿起桌上的小油灯盏观看呢，那小油灯盏可是二郎天尊留在那处的，有些奥妙，凡接触灯盏，就会不知不觉飘进我们画中，你倒在那张床上，就进入到‘觉梦雅舍’的床上。”
“照二位说法，我们现在是被框在又一幅画里面罗？那‘风雪静庐图’又是怎么回事？难道也是与阳界平行的一个世界？”
“这我们就不知道了。我们来的地方名綦江县云水岩，我们也不知为什么会通向这张画里。我家主人只叫我们天天在这等着公子，已等了三天啦。”
看来再问不出所以，只好转而问道：“你家庄主是谁？既知我真实姓名，想必也有一面之缘，或者是亲戚朋友？”
“我家庄主姓胡，未曾与公子谋过面。我们作下人的，知道不多。庄主只说，公子将会从四十年后走来，将进入“觉梦雅舍”，叫我二人骑马来请，叫路上小心伺候。”
张馨竹跟随二人离开茅舍，来到路边，早有三匹骏马栓在路旁，两红一黑，吃着地上青草。登鞍上马，两人在前引路，月光从树梢撒落，得得蹄声敲击初夜的地面。也不知走了多久，走了多远，只知道翻过了一匹大山，然后顺着一条溪边的土路紧走，又经过一片密林，就见前面有了灯火，依稀渐现一座庄院的轮廓。有二人提着灯笼在院门前石阶等候，听到马蹄声响，一人匆匆进了院内，一人依然站在阶下。
门前有栓马石柱。待三人一到，阶下等候的那人早接过张馨竹的缰绳：“是张公子吧？一路辛苦了！我家主人己等候多时，快请入内。”
同行两人也栓住了马匹，在前引路。这时院门早已打开，又出来两盏灯笼，分站两侧。后面跟着一人，白绸长衫，腰围丝巾，四十多岁：“贤侄来啦？我已备下薄酒等待多时，贤侄是稀客，远住江津，又被四十二年时空相隔，倒是很难见面呢。”
来人口口声声称张馨竹为贤侄，是不是认错人了？张馨竹想，不忙，等我把事情搞清楚了来。
张馨竹道：“前辈称我为贤侄，可我们并不相识。我也问了一路同来的两位老哥，说你们这里与阳界平行，时间是一九五零年十一月。你们可能是找一个与我十八岁外貌相仿的年青人吧？你知道我一九五零年多少岁吗？我只有四岁！还天天吵着要妈妈买米花糖呢，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没错！没错！贤侄有所不知。前年二郎天尊微服出巡，化作一白发老翁经过此处，恰逢我家小女儿梦蝶做满月酒，被我邀作贵宾。那时我还不知老翁是二郎神变化，席间相谈甚是融洽。酒席进程中，我夫人抱出小寿星与大家见面致谢，按本地风俗，每位客人都要为小寿星说句祝福言语。当经过二郎天尊身边时，小梦蝶忽伸出小手抓住了二郎天尊胸前白胡不放，嘴里喊出了一声“爷爷”，刚满月的小孩能够说话，一声“爷爷”响亮到全厅人都听见，惊得满厅人都鸦雀无声。二郎天尊变回原神，用手摸着梦蝶头顶，对我说：‘此女前世今生有些离奇故事，偏投身你家要遇二年后那场劫难，但也有化解之法，我今番就是为此而来。我一是看在梦蝶份上，二是念你多年修行不易，才泄露天机。二年后的今天，东北方距此一百二十华里，有一人名叫张馨竹，将从一九九二年进入一张画内，此画连通此地时空，只有此人才能化解你家却难。此事我己作了安排，时间是两年后的今天，切记！’贤侄，我们先进屋内，边喝酒边谈，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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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2011/7/23 15:19:00 [只看该作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