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清龙沟传奇》之二：馨竹漫游记。拍案惊奇的现代神话（连载）

向你们表示感谢也是应该的！

      在跟黑犬边谈边走的时间，道路又已往上，是在硬石上凿出来的石梯，再往上七十多米，有一平地，三合土打的院坝，往里是座三层小楼，顺江一字排开，每层各隔成十二个房间。房间外是挑出的走廊，也是一字形。在底层中间，双扇木门向外对开，门旁挂一立匾：神女峰霞姑农家乐。

      刚从石梯往上探头，还未踏上地坝，早有一位村姑打扮，二十多岁的妇女迎出来，冲二郎神喊道：“二哥，从灌县来？稀客、稀客！怕有两百多年没到这山疙瘩来了吧？今天是什么风吹来了？哟，我的乖乖香儿也来了！你妈呢？我想死她了！这位是——”

      这位妇女见走在后面的张馨竹，一时想不起是谁，记忆飞快的转动，还是想不出来，歉意的笑笑，手一摊，意思是：小朋友，自已介绍吧。

      张馨竹一听她叫二郎神为二哥，就知她是谁了。因二郎神说到三峡是来走亲戚，是来看望表妹的。我们用推论法来算算：玉皇大帝的妹妹嫁给凡人李冰，生了儿子李二郎，李二郎就是后来的二郎神。而三峡地区长住的神仙只有巫山神女，巫山神女名叫瑶姬，是王母娘娘的第二十三位女儿，二郎神应唤王母娘娘为舅娘，瑶姬应唤李冰为姑爹，按辈份算，二人应是表子妹。二郎神比神女大一百二十岁，二郎神在李家排行老二，当然该称二哥。

      张馨竹从小喜欢看神话小说，许多神仙都是他崇拜的偶像。知道王母娘娘有个女儿叫瑶姬，曾经帮过大禹治水，并授过大禹一本治理洪水的天书，至今飞凤峰下还遗留着当年授书的授书台。也知道瑶姬曾率众姐妹在三峡斗过恶龙，协助大禹凿通三峡泻掉洪水，救万民于苦难。后来神女没有回天庭，在巫峡长住下来。但据说神女是住在飞凤峰下的神女庙，地名叫青石，怎么迁到这里来了？

      张馨竹当然要介绍自已，见到明星，不报姓名岂不是种浪费？但他不知该怎么称呼。瑶姬已经好几千岁了，已无法排辈份了。按外貌看只有二十多岁，比他母亲还年青，喊姐姐？岂不占了沉香的欺头，使沉香难堪？那就称姨吧，与沉香一辈，大家平起平坐。

      “瑶姬姨好！我叫张馨竹，男，十八岁，来自青龙沟，毕业于江津县一中，现在是松柏乡林场二分场的会计，这次…”，张馨竹一口气想把自已介绍完，目地是让谣姬姨对他印象深刻点，正说到“这次”，还没说到出来的经过，覚有什么东西将他裤褪向后扯，原来是黑犬。

      黑犬说：“废话！又不是填登记表。就说姓张不就得啦，宝器一个！”

 二十六

      原来从河边上来是一条不宽的独道，张馨竹阻在上院坝的梯坎不走，只顾介绍自己，背着黄布包，又背着蟒皮卷，遮住了瑶姬视线，瑶姬没看见后面还有一只黑犬。黑犬本来想上前招呼，他向左欲上前，偏这时张馨竹向左一侧，背的黄布包和蟒卷阻在他前面，他又向右欲上前，偏这时张馨竹又向右侧，又阻住了他的路，他认为张馨竹是故意耍小摆杂，生气了。

      瑶姬一听张馨竹身后还有人发出声音，才看见还有一只黑犬。“哟，还有哮天老弟也到了，真是稀客稀客，我说嘛，这两天啷个耳朵总发烧，原来有熟人念叨，这不，哮天老弟光临寒舍了！”

      简直乱了套了。张馨竹刚才称呼瑶姬为姨，谣姬又喊黑犬为老弟，以前张馨竹又叫黑犬为犬兄，难不成现在要改唤黑犬为叔？

      其实神仙之间对称谓并不在呼，除了有血缘关系的按辈分称呼外，都以平辈相论，岁数大的为兄，岁数小的为弟。沉香与张馨竹第一次见面叫张馨竹老弟并不是想占张馨竹欺头，他当然知道岁数比张馨竹大，呼为老弟其实是抬举，若按辈分，张馨竹怕要排到几公里以外去了。

      这黑犬更不简单，按人间岁月计算有好几千岁了，比沉香岁数还大。虽与二郎神以主仆相称，其实亲密胜过亲兄弟，江湖人称：梅山老七，不但帮二郎神治过洪水，还数次救过二郎神于危难。这黑犬经几千年修练，早己变成人形，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青小伙，相貌比电影名星还长得英俊。（后来有几部电影里也演过哮天犬，把他丑化了，那是因为票房需要，迎合某些人的心理，罪过罪过！）——但这黑犬虽已修成人形，每当在人间行走，都不愿以人形在世间走动，为什么？他觉得做人太假，而且累。

      他说：人有那么多心思，走到那里包包都装着一架算盘：这里吃没吃亏？那里占没占便宜？面部肌肉象机器会热涨冷缩，还装了弹簧：哭也会笑，八面乖巧，你好我好，点头啄脑。不象狗敢爱敢恨，喜欢的忠贞不移，见不惯的就吠，就咬。人还那么爱面子，猪油擦嘴唇说天天都吃肉，三天不出门说我驾车旅游去了。三张纸画个脸，假装面子大，不累死才怪。不象狗率真性情，闲得无事就打瞌睡，兴致来了到坡上捉叮叮猫（蜻蜓），才不管他人说什么。人又好忌妒，人又好贪心…算了，不说了，扯太远了怕收不回来。——刚才黑犬为什么说张馨竹是宝器？觉得张馨竹有些虚荣，油嘴滑舌，还好攀付。当然，是一时误解。

      进得院坝，二郎神与沉香已上楼去了。张馨竹也进屋放下行李，要住宿的照例要登记，一个女服务员摊开一个薄子：

      “啥名字？”

      张馨竹答：“张馨竹。”

      女服务员又问：“身份证？”

      “啥子身份证？啊啊，问我的成份嗦？家庭成份是中农，本人成份是学生，现在在流浪，属自由职业。”确实张馨竹不知道身份证是什么东西，还以为是家庭成份的新名词。

      “我说的是身份证，有像片，有号码的那种，自文化大革命结束，身份证兴了好几年了，你不知道？难道是从深山里出来的人？”

      “文化大革命？”又是一个新名词。馨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急忙分辨说：“是，我是从清龙沟出来的，那里交通比较闭塞。”

      这时瑶姬走过来说：“算了他是我侄儿，是来探亲的，就不登记了。如果派出所来查，就说是我亲戚。”

马上回答：是1992年。

      老板的亲戚，自然就不用交钱了。上得二楼，瑶姬亲自引张馨竹到二搂三号房间，四间铺，张馨竹，二郎神，沉香，哮天犬四人住一起。

      刚才服务员说的身份证和文化大革命一直在张馨竹脑海里，不知指的是什么，问道：“瑶姬阿姨，刚才服务员找我要身份证，又说文化大革命后都兴了好几年了，怎么我不知道？啥子是文化大革命哟？”

“你真不知道？”瑶姬奇怪的看了张馨竹一下，好象明白了什么，说：“可能你住的清龙沟确是大森山，路程遥远，红卫兵都没来。文化大革命是一九六六年五月开始的，先是贴大字报，后来就串联，年青人都戴起红袖章，说是造反，四处揪当权派，揪牛鬼蛇神，打倒地富反坏右。后来红卫兵分成两派，先是用拳头，后来拿枪炮，真刀真枪对着干，都说自已是革命派。打得恁个凶，你父母真没告诉你？”

      瑶姬看张馨竹只有十七、八岁年纪，认为出生时文化大革命已后期了，结束了，加上又是深山老林，没有听人讲过。

      “父母没告诉，红卫兵也没来。那红卫兵到这来了？”

      “来了。我原来是住在飞凤峰下的神女庙的。红卫兵要造反的对象主要是两种，一种是活着的，如走资本主义的当权派，妄想复僻的地、富、反、坏、右，另一种是死了的，过去朝代的，如四旧类的牛鬼蛇神，我属于后一种。庙子就被拆了，泥象也被砸了。我回娘家天庭去住了一段时间，还是舍不得三峡这个地方，都住了几千年了嘛。文化大革命后，天下安定下来，才又重新搞建设。开始搞改革开放，土地下户，后来又发展第三产业兴旅游，三峡地区又开始闹热起来。听说当地政府又要给我修神女庙，邀请我回来，这不，我就回来了。但我不愿意回到庙里去享烟火，让他们塑个泥人热闹去。我要自食其力，只要交税，合法经营，现在办执照又容易，我取个名字叫霞姑，就办起了这个农家乐。那些人来看神女峰上那个石人人，我就专门找他们的钱，这也叫为人民服务嘛。常言说：树挪死，人挪活，你看，我现在精神好多了，不象在云端里看到我被拆的破庙庙伤心的那几年。”

      这时下面有人喊她。

      “哎！来了。——你自已休息哈，我去看是不是又来了客人。”

      二郎神和沉香到屋顶去望江水和山峰去了，黑犬也没在屋内，可能又到哪处草丛打滚和睡觉去了，留他单独在屋内。馨竹覚得无聊，就去翻墙上挂的日历，一看：1992年10月27日。

      是不是搞错了？玩笑啊，怎么会是1992年了？时间简直是在跑！难怪其间发生了许多事都不知道，也不知道出门要带身份证。

      张馨竹到林场报到是1964年10月23日，第二天到小山谷见到广文王和胡梦蝶，第三天走到石壁前念咒语，结果胡乱走到过度谷，到了阴界，时间错乱到七十三年前的1891年，当了二天炊事班长；又从过渡谷进入地下通道，在那里又把时间错乱了，到天坑玩了三天，被人当作湖神；在阴洞里走了一个月，时间错乱到1863年，又在清龙沟呆了十几天，经历了一回人间的生离死别。怎么再钻一回山洞，出来又到了1992年？一会水变成了山，一会山又成了田，沧桑得好快，这就是人生如梦？照阳间现在岁月计算，忽然就是四十六岁的人了！孔子说：“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而知天命”，馨竹想，我也该是有自己的世界观，有自己的主见了。

      糟了！我的二十八年呢？我那二十八年就这样白丢了！对我地仙之体虽然无所谓，对我父母就不公平。养了十八年，还想养儿有依靠，结果二十八年毫无音讯，我父母岂不着急得要死？如果还在世，岂不白发苍苍，天天倚着门框盼望？还有胡梦蝶，见我二十八年都没去见她，岂不伤了心，怕早都嫁人了？张馨竹一想到这里，就坐立不安起来，急着就想回江津县，先看望父母，再到清龙谷看究竟。

二郎访亲是神女，

时间变到九二提，

已经有了身份证，

弄得馨竹有点急。

谢龙版。注意没有，重庆方言慢慢多起来了。

      张馨竹急忙慌张地爬上楼房顶层去找二郎神，想借点钱坐船回去。一到顶层，看二郎神和沉香正倚着女儿墙在打望，向着江边指指点点，原来稍远处的江边有一码头，一条三层楼的轮船从上游开来，停在码头边正下人。

二郎神见张馨竹脸色苍白，头上还流着冷汗，以为他病了，问道：“馨竹，怎么啦？早上斗猪婆龙，被江水侵湿作了凉？”

      张馨竹把心中的顾虑和担忧一一讲了出来，说：“二郎叔，你看啷个办嘛，那二十八年我连气气都没闻到就不在了，现在我身上钱也没得，这样要得不？我送你一座城市，你借点钱给我回家好不好？”

      “什么？你送得起一座城市？还找我借銭干啥？脑壳燒糊涂了嗦！”

      “我有夜明珠！他们说‘明珠价值连城’嘛，一颗明珠不就好比一座城市？”

      二郎神拍了拍张馨竹的额头说：“好了好了，从那里来还回那里去，你既从一九六四年来，难道不可以回一九六四年去？那二十八年不就回来了？这事包在我身上！连我二郎神你也信不过？”

      下面瑶姬已经在喊吃饭，山区中午吃得晚，已经下午三时。

      下得楼来，服务台前游客正三三两两登记，有男有女，有中国人，也有外国高鼻子，有个人旅游的，也有以考察为名组团公款消费的。都是刚从轮船下来，住一晚，准备明天去爬神女峰，看山顶上的石头神女。负责登记的姑娘都忙不过来了。

      “让让！让外国朋友先登记，我是外事办的！谁是这里的老板？我要三个最好的房间。一要安全，二要卫生，三要不被打扰。”一看，是一个瘦高瘦高，戴眼镜，穿西装，打领帯，条形花呢外衣内套横条内衣，身形象干豇豆的三十多岁男子在台前叫嚷。

      张馨竹、二郎神和沉香去找饭厅，饭厅在楼下左边。不是八人一席的老式歺，也不是大食堂时期的打份饭，是自助歺：花菜炒腊肉，四川回锅肉，宫爆鸡丁，祘苗炒香肠，凉办側尔根，碗豆片，菠菜汤…十几样菜自已选。

刚坐下，干豇豆和另一位胖子进来，带着三位外国人坐在他们临桌，选了几样菜。干豇豆又扯开喉咙喊：“喂，怎么没得西歺罗？”依拉哇拉与外国人说了几句西洋话，又与身旁肚皮肿起象鼓满空气的胖子说：“处长，我这几年在美国留学，吃西歺吃惯了，回来真不习惯，看嘛，拿筷子都要从头学。”

      张馨竹本来心里就烦恼，一见干豇豆那种吆不到台，刹不倒角的样子就觉有气，想问他姓什么搞忘没得？一想到自已都是四十六岁的人了，也要学会有涵养，就只笑了笑。

      坐在张馨竹旁边的是二郎神，二郎神夹了块回锅肉正嚼，掉了一点在膝头上，怀中这时探出一个小头来，可能是嗅到回锅肉香，伸个头出来看，张馨竹顺手握进手里。干豇豆坐邻桌，但位置恰与张馨竹背靠背，张馨竹把那东西悄悄放进干豇石的西装衣包内。

      这干豇豆吃饭有个习惯，总爱在包内摸出手绢（那时还不兴歺巾纸）在嘴上擦一擦，又放回去，表示爱干净，这次又去摸，觉得与往常有些不一样，也没在意，去嘴上一擦，结果那歺巾纸一下咬住嘴唇不放，干豇豆吓得站起来，嗷嗷直叫，全厅人侧头看，都哈哈大笑不止，原来干豇豆嘴唇上钓着一只两寸长的小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