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楚看到大馋吃光了杯子里的大肉面,连打几个饱嗝,两手各拎一包点心——打算带回去犒劳舍友,正对墓主鞠躬致告别礼,口中念念有词:“谢谢夏娃,安息吧,阿门!”
墓后,突然驶出一只小飞机,在大馋头上盘旋了几圈,落在他脚边。谁知大馋丝毫不惊恐,左右张望着,大声吼道:“啥人?啥人?跟我开啥玩笑?”
是晓得的逼尖了的嗓音,颤颤悠悠,仿佛从地狱传出来:“我是夏娃的鬼魂!最后的晚餐结束了,该判你死刑了。跪下,先接受审问,让你晓得死的原因!”
向来胆大的大馋跪倒了,带着哭腔道:“夏娃,我坦白,要说做过坏事,一个半月前的一天黄昏,我到大场东角落捉蟋蟀,发现一只半大死鹅,脖颈上有齿洞和血块,大概是被黄鼠狼咬死的。我没交公,偷偷捡回去,拔毛下锅,一个子独吞了。我有罪!”
那回,我和英台分明也沾到光的呀!这是听大馋第一次说谎,为了掩护我俩,他把责任全揽了。死到临头,还讲义气,够朋友!
“这个不计较了!大馋,你的两个朋友在旁听。英台,诗人,放一只飞机出来,让大馋晓得你们也在!”
好一个魔法师般可怖的薄晓!我的手不听我的指挥,而服从他的召唤,拾起身旁的纸飞机,“嗖”,放飞了过去。
大馋恳求:“英台,诗人,我看不见你们哪!如果你们同情我,肯帮我,也放一只纸飞机!”
我放出第二只纸飞机,降落在大馋双膝间,他情绪好多了。
假冒鬼魂的晓得咆哮:“你们两个不准乱动!不准插嘴!大馋,我晓得,我命归九泉的那个早上,你到饲养排女宿舍后面去过,去搞啥勾当?”
“捉蟋蟀。那里靠近牛马棚,蟋蟀得了牛劲马力,斗起来凶猛。”
“捉蟋蟀,为什么带脸盆?”
“蟋蟀大多藏在土缝墙洞里,用脸盆盛了水浇下去,逼它们逃出来,这样容易捉。”
“我晓得你在狡辩,脸盆是你作案工具。调查中,有个常来连队卖布票的农民反映,那天早上,他瞧见一个大头瘦身胚、长得象黄豆芽的男知青——特征象你,从饲养排女宿舍后面跑到主路上,同他擦了肩,他看得清清爽爽,你的草黄色铝脸盆里——全连只你有,藏了三只馒头!快交代偷馒头过程!”
“天地良心,我没偷馒头,馒头是在土堆上发现的!我听说,有些女生嫌馒头里有发酵粉,担心吃了身体变成柴油桶,情愿饿肚皮,不肯碰馒头。我以为是你们当垃圾抛出来的,我捡了吃了,等于帮女生做好事,还该谢谢我呢!”
“胡说!那次,我看着汪小美她们打了早饭后,把三只馒头搁在靠窗桌子上,根本没有丢出去!我晓得,你借捉蟋蟀,到处乱转找吃的,经过我们宿舍北窗外,瞄见里面三只白馒头,立刻起贼念,伸手进来一抓,我的十八岁生命,就被你这么勾掉了!大馋,我夏娃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伸黑手,让三个坏女人嫁罪于我,逼我走上绝路?我要讨命,也叫你不得好死!”说罢,晓得从墓后跃出,挥舞镰刀,向大馋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