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知青网文化 专栏散文小说 → [原创]黑白万花筒(连载中)


  共有21862人关注过本帖树形打印复制链接

主题:[原创]黑白万花筒(连载中)

美女呀,离线,留言给我吧!
闯北走南
  191楼 博客 | 信息 | 搜索 | 邮箱 | 主页 | UC


加好友 发短信
等级:五星会员 帖子:6820 积分:36451 威望:0 精华:8 注册:2008/5/15 8:37:00
  发帖心情 Post By:2011/12/12 22:00:00 [只看该作者]

    有缘无份,令人泪下。


 回到顶部
帅哥哟,离线,有人找我吗?
龙行天下
  192楼 博客 | 信息 | 搜索 | 邮箱 | 主页 | UC


加好友 发短信
等级:超级版主 帖子:56738 积分:311513 威望:0 精华:76 注册:2008/5/15 8:39:00
  发帖心情 Post By:2011/12/13 8:26:00 [只看该作者]

各成人父与人母,

再次相会话语无,

只能吞下这棵果,

无论是甜还是苦。


 回到顶部
美女呀,离线,留言给我吧!
万花筒
  193楼 博客 | 信息 | 搜索 | 邮箱 | 主页 | UC


加好友 发短信
等级:二星会员 帖子:237 积分:1386 威望:0 精华:1 注册:2011/9/2 19:25:00
  发帖心情 Post By:2011/12/14 9:10:00 [只看该作者]

     穆怀书版主,您应该是我们散文小说版的“班主任”吧,久违了,您是否“一碗水端端平”,给点批评意见呢?

 回到顶部
美女呀,离线,留言给我吧!
万花筒
  194楼 博客 | 信息 | 搜索 | 邮箱 | 主页 | UC


加好友 发短信
等级:二星会员 帖子:237 积分:1386 威望:0 精华:1 注册:2011/9/2 19:25:00
  发帖心情 Post By:2011/12/16 16:54:00 [只看该作者]

 第三十二章

出了县教育局大门,柳和平骑着自行车匆匆向公安局赶去。前几天,高二年级组长向她反映,他们二班班长和团支部委员谈恋爱,在同学中传得沸沸扬扬的,影响很不好。这引起了她的警觉:如今粉碎了“四人帮”,百废待兴,对人才的需求超乎寻常。教好书育好人比任何时候都显得重要而迫切,柳和平觉着肩负的担子格外沉重。虽然她已会同班主任及有关领导做通了两名学干的思想工作,他们也都表了态,但年轻人,能否把持住自己?柳和平仍然有点不放心。她打算利用散会之机去找一下男孩的爸爸郝庭长谈谈,双方配合一下,刹住这股歪风。

进了公安局大门,经人指点柳和平向郝庭长办公室走去。路过一间办公室门口,突然传来一阵言词激烈的争吵声:“大道理我比你们会讲!但是,人是要讲感情的,让两个不相爱的人朝夕相处,无异于判死缓!我不是陈世美。希望你们也能设身处地的为我想一想。”

“这不是我们班刘金标的声音吗?怎么,他在闹离婚?”柳和平把门稍稍推开一条缝,果然看到了刘金标老婆那张漂亮的脸上泪雨滂沱:“……他落难的时候怎么不说不相爱?……为了他,我跟家里都闹翻了……现在上了大学了就嫌没感情了……一儿一女还这么小他就闹离婚……真离了,孩子们怎么办?……我又到哪里去呀?……”柳和平悄悄推开门坐了进去。休息时,她对调解的工作人员说:“我是刘金标的中学同学,我能劝劝他吗?”

事情过去了半年。78年底,来了一纸调令,中学副校长柳和平竟然跨行业被调进法院当了一名女法官。一次的“无心插柳”,却从此改变了她的人生之路,这让她感觉到国家人才的匮乏。她决心:无论党把我安排在哪里,我都要闪闪发光。

只是,仕途顺畅的柳和平已经29岁了,却还是形单影只老姑娘一个,这让很多关心她的人坐不住了。一天,杨玉玲来看望她,劝她不必眼界太高,要现实一点。望着已当上母亲的杨玉玲又隆起的大肚皮,柳和平辩解道:“难道你还不了解我?我唯一的条件只是要有共同语言,这要求不能算高吧。”

“有共同语言,听起来真的不高。”杨玉玲笑咪咪地接口道,“可是,如今的你是大法官哎,‘阳春白雪,和者甚寡’,你再不迁就一点儿真的只剩下当孤家寡人这一条路了。”

“我知道了,谢谢你的提醒。”柳和平凝视着杨玉玲略显富态的圆脸关注地询问道:“跟我说实话,杨玉玲,你觉得你现在过得幸福吗?”

“嗨—”杨玉玲夸张地长叹了一口气,“安生过日子呗。开开门来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和你讲一件特俗的事儿吧。前几天,我先生敲打着一双鞋底向我炫耀‘听,梆梆响!我妈纳的。’若放在过去,我肯定反感:还大学生呢,土老帽一个!但是现在,我觉得生活就是这么俗。什么‘理想啊’,‘前途啊’,‘风花雪月的爱情誓词啊’,都离我远去了。柳和平,我是不是变成一个庸俗的家庭妇女了?”

柳和平静静地望着她,没有回答。

夜深人静之时,柳和平的脑海中有时会闪过天安门广场上那位长得像极了哥哥的飞奔而来的年轻身影。偶尔,还会出现黄鹏飞那俊美的脸庞。“唉——”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还是安心工作,一切随缘吧。”

当法官少不了要宣判罪犯,在宣判那些年轻的死刑犯时,柳和平的心里总会不自觉地涌现出一些怜惜。她知道,作为一名法律工作者,这么做不合常理,可就是避免不了。

在卷宗里她看到一个案例:某乡下,小夫妻俩打架动刀又动杈,打得很凶。在一旁观看的19岁的小妹妹眼见当姐姐的力弱总是吃亏,实在气不过,随手抄起一根木棒抡了过去。不想,就这么一下子竟打死了姐夫。姐夫家把她告上了法庭。在卷宗的照片上,女犯人那充满怨恨的眼神柳和平至今不能忘怀。

另一个死刑犯是一名18岁的大男孩。偷劫偷到了当五保户的姑妈家里。只为了 83分钱和一条棉裤,他竟残忍地勒死了姑妈。宣判死刑的那一刻,犯人“扑通”一声跪下地,脸朝北叩了一个头:“伟大领袖毛主席呀,我向您老人家请罪了。”

杀人偿命,自古以来就是正理。但同样的两个死刑犯,主观上的故意是明显不同的,这让柳和平觉得法律还有需要完善的地方。身为一名法官,她希望熟悉国家制定的一切法律、法令、条例、规则、决定、命令,依法办案,通过宣判这种形式,使罪犯能甘心伏法,使民众能提高对法律的认识,自觉地遵纪守法,降低犯罪率。她常常感到知识的欠缺,她多么希望能进入正规院校系统地学习两年啊。可是她已经大学毕业了,她已不具备报名参加高考的资格了。

“算了,干中学吧。实践出真知嘛。”于是,一有空闲她就频繁地光顾书店,搜寻一切和法律有关的书籍。可是她发现,这方面的书根本没有。这个星期天,她安置好母亲,决定去淮阳市的新华书店看一看。

两淮之间终于通车了。尽管1小时才发一班车,但毕竟方便多了。在车站的铁栅栏内,人们自觉地排起了长队。买票时,柳和平询问售票员:“我到新华书店从哪儿下车?”

售票员想了一下告诉她,“到大闸口下车,再问问别人。”说完撕给她一张3角钱的车票。

市新华书店座落在东大街上,是个老书店了。一间面南的大房子足有200平米大,一排排大书架依墙摆放,书架上密密麻麻排满了书,马列著作、毛泽东选集占了很大比例。架前是一长排玻璃柜,柜内陈放的书籍,书店中间的大长桌上都有,读者可以随意翻阅。恢复了停止11年的高考制度,人们的学习热情空前高涨,书店里人很多,买书的,看书的,浏览的……哪儿哪儿都是人。

柳和平站在玻璃柜台前,依次浏览着书架,一档一档地仔细搜寻过去,却一直找不到她想要的书,她有点不耐烦了。一回眼,眼角的余光中,发现身后的桌子旁站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正欲把一本薄薄的少年读物往怀里揣。她本能地后退一步想抓个现行。这时,身边传来一个温和的略带磁性的声音:“小弟弟,这本书叫什么名字呀?”

小男孩慌忙把书递到他的面前,他接过书看了看夸赞道:“噢,是本好书,你很有眼力。”递还书籍的同时,一张2元的人民币一起塞到了小男孩的手里,“再挑挑,还看中什么书,一起买回家。”

眼镜和胸前的校徽一闪,一个青年学生的身影向店门口走去。

柳和平感觉脸一热,来不及思索就从衣袋里掏出一张钞票,一看是5块钱,她急忙把这张5元的纸币塞给小男孩,急急地说道:“对不起,小弟弟,把那张2元的换给我好吗?”

小男孩迟疑着把2块钱递给她,她一把抓过:“谢谢!”便匆匆地追了出去。

出了书店大门左右一望,她果断地向西跑去。果然,前面不远处出现了那个瘦高的身影。

“同学!同学!请等一等!”

那个戴眼镜的高个子男同学停住了脚步,转过身疑问道:“是叫我吗?”

“噢,天哪!这不是做梦吧?难道真的是他?!”柳和平一下子呆住了。

12年过去了,眼前的小伙子显然成熟了许多,但那酷似哥哥的眼神和笑容丝毫没变!柳和平怔怔地站在那里,眼睛湿润了,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小伙子依然面带笑容,但眼神却变得审视起来,只一瞬间,他笃定地说道:“我们见过!”

柳和平频频点头:“是的,在天安门广场。”

“真的吗?”小伙子细长的双眸里忽地闪耀出惊喜的光芒,“你就是那个带头插队的大眼睛小姑娘?!”

“你也一样!”柳和平开心地笑了,泪水却顺着脸颊静静地滑落下来。

小伙子欣喜地伸出右手:“我叫许元昊,本地人,现在师院读大二。”

柳和平凝视着许元昊精致的长圆脸,觉得和哥哥相比,眼前的他少了几分英武多了几分书卷气。她微微一笑伸手握住他的手开口道:“柳和平,淮水县法院审判长,工农兵大学生。”

“嗯,瞧你的那双眼,虎虎有生气,对罪犯肯定有震慑力。”

 


 回到顶部
美女呀,离线,留言给我吧!
万花筒
  195楼 博客 | 信息 | 搜索 | 邮箱 | 主页 | UC


加好友 发短信
等级:二星会员 帖子:237 积分:1386 威望:0 精华:1 注册:2011/9/2 19:25:00
  发帖心情 Post By:2011/12/16 16:56:00 [只看该作者]

 柳和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我本来是一名中学教师,调到法院工作才几个月,还是个门外汉呢。这不是到书店找书来了吗?”说完,她轻轻地抽出自己的手。

这是什么?”许元昊低下头瞧着掌心里有一张折迭起来的人民币。

柳和平歪头一笑:“你的两块钱呀。放心吧,我已经另外给过小男孩了,穷学生。”

许元昊收住笑,直视柳和平的双眼,一本正经地教训道:“作为一名法官,你犯了两个不该犯的错误。第一,恻隐之心太重;第二,太主观臆断。”

“怎么回事?许元昊,说清楚点儿。”柳和平有点急,不由得提高了嗓音。

“嗯,还得再加一条,欠冷静。”看到柳和平急红了脸,许元昊的双眉在镜片后跳动了几下,说道:“是学生不假,但不是穷学生,我带薪读书,是个富学生呢。”

“是吗?”柳和平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不过给出去的钱哪有收回来的道理呢?”许元昊抬头看了看天,提议道,“我看这样吧,反正天也中了,前面找个饭店,用这两块钱垫底,为了我们相隔12年的重逢,庆贺一下吧,和平?”

“好啊,我真的也饿了。”柳和平很高兴。

不远处有家百年老店叫震丰园,蟹黄汤包很有名,虽然不是蟹黄肥美的季节,店里的人还是很多,看来得等一会儿呢。许元昊买好牌子,他俩顺着宽大的老式木梯上了二楼,找到一处僻静的小桌子坐了下来。

刚一落座,许元昊就迫切地提出了疑问:“和平,12年了,你怎么能一眼就认出了我?难道你是天生的法眼?”

柳和平有点悲怆的一笑,向他讲述了自己那英年早逝的哥哥。“你知道吗?天安门广场那一瞬间,我感觉哥哥复活了,明知不是真的,但梦里也不知见过多少回了。”柳和平的眼睛又有点湿润起来。

许元昊那长长的眼睛里闪出一丝怜惜的光,眼光变得柔和起来。他大度地说道:“今后,你就把我当成你的哥哥吧。”

柳和平“扑哧”一笑:“没准儿我是你姐呢。我48年出生,今年都30了。”

许元昊镜片后的双眸又显得顽皮起来,问道:“说一说生日?”

“四月初六。”

“我四月初五。哈,小我一天!小妹。”

“小妹!”多么熟悉的称呼,难道这真是冥冥中的缘分?柳和平的眼睛又有点湿润起来。“我今天是怎么啦?”幸好服务员及时送来汤包,她忙掩饰着自己的感情,站起来,接过小盘子放到许元昊面前。

许元昊也站起身,拎起桌上的小醋壶,在两个人的盘子里都倒上一点醋。又从筷笼子里抽出两双筷子,递给柳和平一双,叮嘱道:“这虽然不是真正的蟹黄汤包,但吃法和汤包一样,要先在包子皮上戳个洞,再用嘴轻轻吸。小心,别烫着。”

“哼,我们河西文楼的汤包比这儿还出名呢,我会吃。”想是这么想,但被许元昊这么细心的照顾着,柳和平的心里第一次产生了一种暖融融的感觉。

出了饭店,柳和平就要去车站了。许元昊说他也要回校,正好同路,顺便送她去车站。

柳和平奇怪了:“今天不是星期天吗?你的家又在本市,这么早回学校干什么?”

许元昊故作感叹状:“没办法呀,家里弟妹多,房子小,没有我的立足之地呀。”

两个人拐弯向北,并肩向水澜桥走去。

许元昊问道:“没找到书?”

柳和平叹了一口气回答道:“我就知道,有关法律方面的书籍现在根本不会有,国家如今千头万绪,要管的事情太多太多,还根本顾不上制定新法呢。”她向他讲起了判案中的一些遗憾和困惑,觉得自己身为一名法官,不能让罪犯甘心伏法是失职的。

许元昊注意地听着,待柳和平停了下来,他突然问道:“会唱《知青之歌》吗?”

“当知青的人大概都会唱吧。”

“据说作者是一名南京知青,已被判了死刑。一个知青,对处境有点悲观,抒发点真情实感就被处以极刑,这正常吗?”许元昊瞅了一眼滚滚东流的运河水,扭头望向柳和平。

“不是死刑,是10年有期徒刑。”柳和平更正道。

“这个案子如果落在你的手里,你会如何判?”许元昊问道。

略一思索,柳和平回答道:“目前,法庭判案的依据基本还是文革中制定的决定、命令。根据当时的形势,反革命罪是脱不掉的。根据从重、从严、从快的原则,判处10年有期徒刑应该是合适的。”

“国家是一部大机器。法律从来就是为统治阶级服务的。你是一名法官不错,但法官只是一名执法者,是国家机器上的一颗小小的螺丝钉。作为个人,你没有能力去改变法律,同样,你也不必为法律承担什么责任和后果,恻隐之心是审判工作的大忌,你根本用不着自责。”

“元昊,你是学什么专业的?”听着许元昊的侃侃而谈,柳和平忍不住问道。

“中文专业。怎么?不像吗?”许元昊反问道。

“我觉得你对法律挺有研究的,是业余爱好?”柳和平微微一笑。

“对我的夸夸其谈是否有点听不习惯?以前在工厂时,我是搞政工的,多看了几本政治书籍。其实,法律应该纳入社会科学范畴,与政治学的关系是很密切的。我倒是觉得,你不妨找一找那些法学院毕业的老的法律工作者,借他们的教科书来看一看,有系统地自学一些这方面的知识,可能会好一点。”

柳和平扭过头,看着许元昊那和鼻梁同样高耸的额头以及线条清晰的头部侧影,觉得在他文静的外表下,蕴藏着一种男子汉的成熟稳健和深思熟虑,令人敬佩。

“你的这个建议很好,回去我就行动。”她爽快地接受了他的建议。

“还可以找点哲学方面的书籍看看,这方面,我倒可以帮帮你。”许元昊领着她,从忠字塔处拐弯向东,手指前方,“前面不远就是车站了。”

“真的谢谢你。元昊,我们还能有机会见面吗?”柳和平伸出右手。

“当然。淮水县法院女法官柳和平同志,我会去找你的。”许元昊一把握住她的手,轻轻地摇了摇。

车轮转动的那一刻,望着车窗外频频招手的许元昊,柳和平的心中蓦然生出从未有过的留恋和不舍,“嗨—”她在心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回到顶部
美女呀,离线,留言给我吧!
闯北走南
  196楼 博客 | 信息 | 搜索 | 邮箱 | 主页 | UC


加好友 发短信
等级:五星会员 帖子:6820 积分:36451 威望:0 精华:8 注册:2008/5/15 8:37:00
  发帖心情 Post By:2011/12/16 22:24:00 [只看该作者]

     能碰上个心仪的人可真不容易。

 回到顶部
帅哥哟,离线,有人找我吗?
龙行天下
  197楼 博客 | 信息 | 搜索 | 邮箱 | 主页 | UC


加好友 发短信
等级:超级版主 帖子:56738 积分:311513 威望:0 精华:76 注册:2008/5/15 8:39:00
  发帖心情 Post By:2011/12/17 9:02:00 [只看该作者]

事业发展挺顺利,

个人问题总难提,

终于碰到知心人,

但愿发展能如意。


 回到顶部
美女呀,离线,留言给我吧!
万花筒
  198楼 博客 | 信息 | 搜索 | 邮箱 | 主页 | UC


加好友 发短信
等级:二星会员 帖子:237 积分:1386 威望:0 精华:1 注册:2011/9/2 19:25:00
  发帖心情 Post By:2011/12/20 17:20:00 [只看该作者]

 第三十三章

和柳和平一样,已经二十八岁的田国庆至今还是孑然一身,这让很多人都不理解。以至于经人介绍的一位小伙子一见面就提出了这个问题:“你都工作了这么长时间了,为什么把自己拖到这么大?”

田国庆斜视了他一眼,说:“想知道吗?原因只有一个,我想上大学。单位不是每年都要推荐工农兵大学生吗?可是总也没有我的份。”

这下打开了话匣子,同为老三届的他和她有着相同的感触。但他们最终还是未能走到一起,起因仅仅是小伙子和田国庆要照片而田国庆回答没有。在田国庆,这是实情,而小伙子却认为,这是托词。这只能归咎于没缘分了。

一九七七年十月恢复高考的新闻一经播出,田国庆立即请假回家。翻箱倒柜,拿出珍藏了十年的课本认真复习起来。所幸一路过关斩将,她的名字终于出现在市委张贴的大红榜上。今天,她被通知去市长征小学参加体检,她的内心充满了喜悦,特意穿上了那件平时舍不得穿的浅花的确良棉衣罩衫。

这是一个阳光灿烂的冬日。报名处桌子前挤满了兴奋的人群。田国庆只能从人缝中递上自己的体检表。未曾想,桌前的一位小伙子“嗖”地扭过头,两人打了个照面,竟然是那个没缘分的他!田国庆急忙转身向别处走去。她知道,小伙子已经结婚了,妻子是恋了他多年的一位同学。

这几天,为了填报志愿的事她伤足了脑筋。技术科的许多老前辈们,语重心长地鼓励她,志愿要填好一点,要对得起这10年的苦盼,这也正合了田国庆的心意。但也有人告诉她,国家急需教师,你都29岁了,稳妥些,报个师范院校吧。思来想去,田国庆还是决定搏一搏,她太热爱化学分析这项工作了,她很想在本专业上有所提高。

身后传来一阵粗重的呼吸声,田国庆回过头,小伙子立在她身后,双眼亮晶晶的闪出一股奇异的光芒。田国庆又一次转过头,快速向别处走去。

不久,陆续传来了高校录取的喜讯,田国庆却迟迟得不到消息,这让她坐立不安。终于有一天,厂革会周主任笑眯眯地来到化验室,递给她一封信。她急忙打开一看,原来是本市师院的一份“征询通知书”。

周主任说明了来意:“经领导研究,不希望你走,当然,决定权在你。”他从衣袋里掏出一把纸条,苦口婆心地诱导道,“你看,有多少人想进化验室啊。你去读几年师范,你家又没个门路,毕业后要是把你分配到农村中学当老师,哪有这儿好?”

田国庆这一次很干脆,她当即表态:服从工厂需要。她本来就没有填报师范院校。

但是,待激动的情绪平静下来以后,田国庆还是陷入了深深的失落和无尽的惆怅之中:人生中难得的一次机遇就这么白白地放过去了?她把自己的苦闷倾诉给远在新疆的同学石志军。

石志军很快就复了信。“……你的心情,我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十年来,我一直将没能接受高等教育引为憾事。入伍以来,又几次失掉了这样的机会。你和我一样,虽然已经年近三旬,但是仍还保留着一个中学生的天真,还没有失掉科学信仰,求知的欲望不减当年。较之我,你更是把立业看得重于成家,我想,这次落第,你也许会抱憾终身吧?

……是的,在我们这个文化落后的国度里,你我还算一个‘知识分子’呢。但是,随着文化的迅速普及,我们这些仅仅受过中等教育的人,越来越显得无足轻重了。然而,有什么办法呢?我们是黄帝的子孙嘛,我们只能是一些普普通通的人,我们也和许许多多的其他人一样,注定去不了太空,也进不了粒子,我们只会被留在地球上了,在‘人间’来去,然后死去,直到我们离开人世的时候,怕也不知道电脑为何物呢!

……大学是通向科学院的一条道路,但并不是唯一的一条道路。……印度诗人泰戈尔说‘果实的事业是尊贵的,花的事业是甜美的,但让我们做叶的事业吧,叶是谦逊地、专心地垂着绿荫的。’”……

是啊,做叶的事业吧,谦逊地、专心地垂着绿荫,留一点清凉在人间。

收拾好心情,田国庆决定回家了。这两三个月,忙于复习,忙于考试,害怕错过收取录取通知书的最佳时机,她都好久没有回家了。现在一切都过去了,回家放松一下吧。

妈妈年岁大了,缕缕白发整齐地梳向脑后,束成一个小小的鬏。她一边忙着给国庆烧她平时最爱吃的菜,一边对国庆说:“小庆呀,放在10年前,你要是敢这么自毁前程,妈妈不会放过你。但是现在你已经29岁了,考也考过了,工作又这么好,妈妈只盼着你能尽快找个可心的人儿嫁了。乘着我还能动,帮你们带带孩子。小庆呀,你别再把我的话当作耳边风了,啊?”

妈妈精明了一辈子,不是个爱唠叨的人,看来,老人家真的是着急了。“这么大岁数了,还要为我操心。”第一次,田国庆对妈妈产生了愧疚心理。

吃完午饭,哥嫂都去上班了,妈妈说去买点茶馓让田国庆带回去,问她要不要和她一起去?田国庆不想去。她一个人在家,把教科书一一归置好,轻声说道:“永别了,我的战友。”

“吱扭”,木板门响了一下。田国庆扭头一看,又没动静了。

“是风吧。”她心里想。她把带回来的书装进原来的书包里,打算放到一个不碍事的地方珍藏起来。“放哪儿呢?家里这么小。”

“吱扭”,门又响了一下。

“还能是狗?”田国庆好奇地走到门口,打开门一看,不由得笑弯了腰:原来是卜庆华。他大概听到了她的猜测,正满脸通红地立在门外。

“哎呀,你用点劲推呀。快进来坐。”田国庆热情地招呼着,又忙忙地倒了一杯白开水递给卜庆华。

自从去了小煤窑,每年探亲,卜庆华都要来田国庆家坐一坐。今年的谈话很自然地就转到高考上来了。

“参加考试了吗?”田国庆关切地问道。

“考了一下,没戏。”卜庆华有点无奈地摇了一下头,“我在井下工作,注意力要高度集中,下了班时间也很紧,而且,手头连书都不全,更别说参考资料了。”

田国庆专注地看着卜庆华,十年的岁月在他的身上留下了太多的沧桑。她也摇了一下头,沉思着说道:“卜庆华,不管有多难,我觉得,78年的这次高考,你无论如何都得再拼一下,这可能是你跳出农门的最后机会了。”

卜庆华深深地点了一下头,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这次探亲,我就是想多找点资料带回去。”

“你要资料吗?我这儿就有。”田国庆急忙拉过书包,把刚装进去的书和资料取出来,一一摊开在桌子上给卜庆华看,“你看,很齐全的。”


 回到顶部
美女呀,离线,留言给我吧!
万花筒
  199楼 博客 | 信息 | 搜索 | 邮箱 | 主页 | UC


加好友 发短信
等级:二星会员 帖子:237 积分:1386 威望:0 精华:1 注册:2011/9/2 19:25:00
  发帖心情 Post By:2011/12/20 17:20:00 [只看该作者]

卜庆华反问道:“你今年不再考一次吗?”

田国庆笑了,向他细述了这几个月来自己复习考试的全部经过。“你想啊,今年再考,也只能上师范院校。去年,我要是想上师范也就去了,但是我不想上师范。”

“我觉得,如果当老师,你也会是一名好老师的,你普通话说得多好啊,为什么要放弃呢?”

田国庆忍不住又笑了起来。“说给你听,你或许都不相信。上初中时,教我们几何的王老师是一名个子不高的女老师。她是从县中调过来的,她的课上得好极了。但是你知道吗?每次板书,她踮着脚也只能写半黑板。我坐在第一排,看她真的很辛苦。一想到假如我也去当老师,就要像她这样的踮着脚过一辈子,我心里直发憷。”

卜庆华也被逗笑了。“也是。你有这么好的工作,完全可以‘得之不喜,失之不忧’,无所谓的。”说着,他挑选了几本语文、数学书及部分资料,“我是要考文科的,其余的资料我别处再找。”

田国庆抓起一本《解析几何》递给卜庆华,“带上它吧,今年的数学试卷中有两三题涉及到解几,这门课我们高二的没学过,抽空看看吧。”

半年后,十月的某一天,田国庆刚刚结束了工作,在水池边清洗着玻璃器皿。窗外一个瘦高的人影闪过,她感觉到有人站在化验室门口。

“找谁?”田国庆头也没抬,麻溜地把洗刷干净的玻璃器皿用蒸馏水过了几遍。

“我是卜庆华。”

田国庆扭过头一看,今天的卜庆华衣着整洁,他那张棱角分明的端正脸庞上微含笑意,似乎还刮了胡子,下巴光溜溜的,人显得比平时精神了许多。

“卜庆华呀,自己坐吧,我这就忙完了。”田国庆抹干净桌子,把冲洗干净的玻璃器皿放进烘箱烘干水份。她站到卜庆华的面前,歪着头审视了几秒钟,调皮地问道,“如果没猜错,你今天是来送喜糖的,对不对?考上哪里了?”

卜庆华也笑了一下,递过手中用报纸包着的几本书,还有一张徐州师院的录取通知书。“还书,顺便送几块糖表示感谢吧。”他从中山装口袋里掏出一把水果糖放在工作台面上,“其实,有什么可喜的?下乡10年了,30岁重进校门,这种错位的安排,能有什么好滋味?若不是为了一张户口,为了离开小煤矿,我真不愿意这样做。”

这个卜庆华,天大的一件喜事竟被他这么不情不愿地叙述出来,怎么会这样?田国庆的心情似乎也有点压抑起来。她转身拎过水瓶帮卜庆华倒了一杯水,又拖过一张椅子在他的对面坐下来。“卜庆华,你的心情我能理解。想当年,青春年华的我们,正值读书之时却被一扫帚扫到农村去接受再教育,本该成家立业的而立之年又重进校园读书,个中滋味当然不比当年。但是卜庆华,你反过来想一想,比起千百万知青,能有机会上大学的毕竟是少数,这也算是苦尽甘来值得庆贺的一件喜事,你说是不是?”

卜庆华凝视着田国庆那秀美的双眸里闪现出的关切的目光,娓娓叙述时双颊上不时闪现出的浅浅的酒涡,以及笑起来一口白白的糯米牙,不由得心中荡起一股柔情。“是。能进大学校门,生活有了归宿,总算是战胜了。可是回过头来看一下,为此付出的代价是整整十一年的青春,2030的十年,人生中难道是可复得的吗?何况现在,还有许多人仍在付出着这高昂的代价呢。田国庆,你下乡时间短,那种无望挣扎的心境你是体会不深的。”

“是吗?”田国庆拿起一颗糖递给卜庆华,看着他略显偏激的脸,自己也剥了一颗含进嘴里,慢慢地说道:“前几年,你曾问过我个人问题有没有解决,当时我未置可否。其实,每年推荐工农兵大学生我都报了名。有师傅劝我‘小田,你傻不傻呀,那么多的干部子女,有你叨的豆芽子?’你说,我这不是以青春作赌注在作无望的挣扎吗?所以,去年恢复高考的消息一下来,我立即报了名,不为别的,只为出出心中那口怨气,向人们证明一下自己的实力。”

卜庆华深深地点了点头。“虽然起点不同,本质上确是一样的。今年你没有考,确实有点可惜。但是,凡事有得必有失,以我们的年龄,个人问题已到了青黄不接时期,也该提到议事日程上来了,你——对不起,我冒昧了。”卜庆华突然打住了话头。

一时间,气氛有点尴尬起来。

送走了卜庆华,田国庆陷入了深思:十年的磨难,卜庆华的内心像砣着一块冰,他坚毅、冷峻,不乏真诚且具有极强的自尊。如果说石志军像弹簧钢般的柔韧,则卜庆华就像一块白口铁,既硬且脆。和这样的人相处,必须说真话,处真感情,否则会伤着他。是啊,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如果换成我,像他一样的在乡下毫无希望地苦撑苦熬了十年,我会变得怎么样呢?噢,不敢想。

今天下午,田国庆又收到了卜庆华的一封来信,这应该是他开学以来的第四封信了。

“……我们往来了几封信,都是很平常的信,但绝不是公文式的应付。这里无华而不实,矫揉造作和逢场作戏,我们的态度是认真的,真诚的,思想上是共鸣的,对重大社会问题的看法是共通的。毫无疑问,它是我们老同学间恨不能剖腹掏心,一吐为快的友好情谊的记录,不仅如此,它或许将产生极其深远的意义,开辟我们友谊的新天地。我真诚热切地希望,这几封信,是我们由同学之谊通向高尚的爱情之宫的阶梯。我站在这阶梯上发问:门可以打开吗?我是否是你愿意欢迎的人?”

……

田国庆笑了。她提笔回了一封信。

“你知道吗?接到你的这封求爱信——我是这么理解的——我竟一点儿都没感到意外。凭着姑娘们特有的敏感,早在75年秋,你向我询问我的个人问题时,我就感觉到了。当时,你的神情是局促的,不自然的,连脸都红了。我想,倘不是因为户口问题,你怕是早就向我开口了吧?

……其实,我对你也一直怀有好感,但是,受世俗影响,你出于自尊,我出于骄矜,我们都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仔细想来,这何尝不是以青春作赌注的又一个成熟的无奈呢?……”

他们的感情急剧升温,仅仅几个月后,一九七九年的“五一”劳动节,卜庆华专程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回家,和田国庆喜结连理了,这是他们自己都没有料到的。

没有婚礼,田国庆仅仅在工厂的食堂里摆了几桌饭,招待了亲友和同事;没有家庭基础设施,新房里,借来的家俱各就各位忠实地撑着门面;甚至没有添置一件新衣裳,一对新人随常衣着笑吟吟地散发着喜糖。

是的,两个人的心是甜蜜的。因为他们坚信,只要有爱,他们的未来是美好的。


 回到顶部
美女呀,离线,留言给我吧!
闯北走南
  200楼 博客 | 信息 | 搜索 | 邮箱 | 主页 | UC


加好友 发短信
等级:五星会员 帖子:6820 积分:36451 威望:0 精华:8 注册:2008/5/15 8:37:00
  发帖心情 Post By:2011/12/20 19:26:00 [只看该作者]

      走过那样多煎熬的日子,终于盼出了头,这一对有共同语言,有共同的经历,真正有爱,他们的未来是美好的。

 回到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