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 山窮水盡
林木森很理解徐武的怨愤。
“钱北知青”中徐武、田树勋、林朩森可谓“三足鼎立”；论各自的能耐，田树勋以“文”见长，林木森以“画”见长，徐武则以“干”见长了。徐武有一米八的个，虎背熊腰。他好强好胜，能扛拌桶能罱泥；常在生产队与人“斗狠”，有些社员还会输在他的手下，是各队生产队长们评价最高的“知青”，平日里也常拿他来说道队里一些偷懒耍滑的青年。说：“你这点‘三脚猫’功夫，当浜里徐武一半不到，人家还是‘知青’。”
对于这次大队要推荐一个“知青”参加“测绘学习班”，徐武既满怀信心又极力寄望。按杨慧丽的分析，“测绘学习班”开班的时间正是时候，田树勋要“巡回演讲”参予不了，林木森已在供销社对此兴趣不会大，除去这两个“先进”，还有何人敢与徐武竞争？最最关键一条，参加了“测绘学习班”既可脱产，也是“暂时”离开大队养鸡场的一个有力的证明——偷鸡的事与徐武无关!
令徐武难堪的是，在他暂时离开养鸡场的第三天，养鸡场就新进了二个人，其中一个还是三队的。徐武找到李忠良，李忠良解释说：
“养鸡是妇女作的事，这次进的都是女的；再说，大队要‘平衡非包工分’，现在基本上是每个队一个。再说‘知青’有文化，应担当更重要的工作。下次，下次公社、大队有什么事，我一定向蔡支书提。”
徐武听了很舒服，原想这回是三个指头捡田螺稳笃定。岂料大队又是一声“平衡非包工分”，把全船“知青”一竹篙全部打落。
纵观全局，“复员兵”是“知青”的“同盟军”。农村青年“参军”大都昐望能“跳出黒土地，吃上商品粮。”回到农村，除了带回两套军装，还带回了外面的见识。平日他们与“知青”之间最谈得拢，处得好。但，每逢风吹草动，“同盟军”便成了“劲敌”，两支“队伍”都会较量一场。往往是“知青”败北。最根本原因，“知青”是“外来户”，强龙难斗地头蛇！加上每年要“动员参军”，有政策倾向。陈革明曾作过比喻，一个是“钢铁长城”，是“万岁” (“文革标语”：中国人民解放军万岁) ；一个是“下放知青”，是“受再教育者”，谁占优势？“知青”最嫉妒有关系的同学能穿上军装。
“这事你怎么想？” 田云娇问林木森
“苍天不佑苦命人！”林木森一笑
“什么时候还油腔滑调！我是问梅英的事。”
“梅英？对了，梅英来干什么？云娇嫂嫂，千万别误会！真的，她只说要问我一件事，还没问，徐武来了。我真的不知是什么事!”
“我猜得怎样？这事木森根本不知道。”田云娇冲王建华一笑，说，“你说还是我说？好，我说。木森，梅英她阿爸正张罗着给她‘招女婿’；她放不下你，想与你商量。”
“与我商量？去年她·····”
“不提去年好不好！木森，其实梅英来过收购站好几次，她不敢见你；总是借故进来找我，躲在墙角偷偷地看你。这事建华不许我跟你说；今天是撞上了，你说，这件事你怎么想的？”
“早干什么去了？现在我巳·····”
“已什么？不打自招了吧! 可惜了一段好姻缘。木森，如果你到她家，要少吃多少苦呀!”
林木森还真的怀念那座三开间三进两层青砖抹顶的宅子，单说屋顶，五八年，城里实行用洋瓦，老房补漏买不到旧式小青瓦。大队许多人家在六一、六二年，没粮吃，使上屋顶去均瓦，把瓦尽量摊薄，只要屋顶不漏，抽出些瓦卖给城里。而沈梅英家的屋面严严实实，缕花的沿口和滴水瓦角都不缺，高高的脊瓦彩画鲜艳，老远望见就感到殷实富有。
王建华说：“云娇，你这话我不爱听。都有一双手，无产阶级可以创造整个世界! 木森，王主任早晚会按排你。”
“闭上你的嘴好不好! 王主任，狗屁! 公社大埫门里有几个比木森强？我明天去找王莲花去，让她去闹·····”
“千万别去! 云娇嫂嫂，莲花姐正怀着孕，不能让她激动！万一出了事，我这一辈子都会不心安的！”
“还是我木森兄弟好! 建华，我一句丑话先放在这里；只要木森在收购站，供销社要裁人，先裁我田云娇，再裁王建华，也不裁林木森! ”
“是！”王建华站起，立正；向田云娇行了个标准的军礼。
晚饭后，林木森思来想去，还是想去见沈梅英。“相思一夜梅花發，怱到窗前疑是君。”单凭她曾袒胸表情意，何况又有过肌肤相亲，也不能让她倚窗相昐。经田云娇点穿，林木森恍惚真的感觉到沈梅英是与他多次“照面”过。林木森已有了**，对情感也开始升华，他有时会不自然地想到沈梅英。甚至在抚摸李金凤时会想起沈梅英的“木瓜”，这或许就是初恋，人对第一个异性的接触总是很怀念，时常用她作以后交往的比照。
的确，若与沈梅英成婚，林木森宁愿在收购作临时工。可李金凤怎么样？人们经常悔不当初；偏又经常悔不当初。见了面怎么说，说什么？林木森越走越迟疑；突然，朱丽雯在背后喊：
“木森，怎么路过都不肯打个招呼吗？”
原来，林木森低头沉思，走过“朱家墙门”却不知道。
林木森忙向朱丽雯解释：“我想点事，对不起！”
“想什么大事呀？”朱丽雯讥嘲道，转身走进大门，径自上了厢搁楼。
“你还认识路呀！”朱丽雯见林木森跟着上了楼，心里舒坦了一些，口气也软和了，“好了，不要生闷气，与他们呕气，不值得！”
“我没生气。”林木森不知她所指，有些糊塗。
“我真不明白，难道你真打算‘紧跟领袖毛主席，广阔天地练忠心’了？”
“你说我该怎么办？”
“早点和金凤结婚，生上三个五个孩子，为李家传种接代，死在钱北！”
林朩森想，今天是什么日子？一定卯兔相克。沈梅英柔情似刀，朱丽雯横眉如剑，两只“雌兔”公然叫板。没弄清眼前的迷团前，先装傻吧！于是，他岔开话题：
“你不说今天去龙溪吗？”
“幸亏打了个转，要不就错过一场好戏！”刚平息的恼火一下又窜出火苗，朱丽雯一撇嘴，心想，林朩森装傻！好，让我戳穿你的“西洋镜”；她说，“昨晚你同金凤作了什么？可有人看见了！”
不可能。林木森认定朱丽雯在诈他，薛帅是个小孩，就是回去说了，薛天康和金娥也会制止她·····不对，难怪中饭时的气氛不对。薛天康、金娥怎么能这样？可，可朱丽雯怎么知道的？
林木森点燃香烟。打火机的出现使朱丽雯的心激荡了；她不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望着林木森满面的羞惭，一双忧郁的眼睛，朱丽雯劝解道：
“木森，爱情决非情爱。爱，从喜欢开始，遂渐到相互欣尝；这首先要有一个共同的语言，从而产生一种刻骨铭心的思念。‘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也好，‘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也罢，都是有了情投意合，才心心相印；有爱才有依恋，为爱可以献出生命！情爱也是一种喜欢，仅仅是喜欢；甚至是一种依靠。是以生活而结合。金凤家没有劳力，家里要有一个依靠。你很优秀，她会喜欢你；她可以给你一切，为你付出朴实的爱，象典型的封建妇女把你奉作‘天’。而你得到的只是情爱；因生活而结合，随着生活磨蚀，渐渐只剩下情而没有爱，只有从道义、生活上去履行一个作男人的义务。爱的凋谢，留给你的是后悔！在没有共同语言，没有相互依恋的生活中去检讨，去忏悔你的婚姻！”
林木森被朱丽雯的话惊诧了；他来的路上都为此而后悔，轻率地追求肉欲藉慰巳把绳索捆缚了自己。长叹一声，他点燃了笫二支烟。打火机又一次击溃了朱丽雯；她不忍心、也不愿再斥责，既使林木森番然悔悟，她还不知道怎样自我解脱。朱丽雯听爷爷说，北港陆阿福给算过卦，说是，“荆棘蔷薇冤孽债，弥雾娇艳浪中还。”意思连爷儿也没猜透，只说可能人生有反复。或许，反复人生就是命，眼前这人是我的人生反复吗？但愿是! 朱丽雯迷信命，迷信“宿命”！
“徐武找过你？你不去找大队是对的。如果我猜的不错，公社会安排你进‘农田规改指挥部’。”
“不可能。”
“你想，王主任为什么送你‘龙溪芋头’？芋头又叫什么？芋艿，运来！”
林木森笑了，刚才还嘴尖齿利，唇枪舌战地把情爱与爰情作解析，转眼又占卦测字乞求平安起来。女人就是女人。
“笑什么？我真没料到你自甘堕落，没有一点上进心，不把心放在事业上!”
打一个耳光喂一颗糖；林木森又懵了。支吾道：
“芋头是张爱玲送的。丽雯，我怀疑我舅舅他们不让我离开钱北·····真的，舅妈这次去龙溪，说没见到王宏铭；有可能吗？”
“住一个晚上·····说没见到王宏铭？张爱玲说了什么？”
“张爱玲什么也没说。”
“要不，就是王宏铭猜到我让舅妈去的，有意回避。”
一种伤感袭来，朱丽雯情不自禁地抓着他的双手，说：
“我明白了，他们就是想把你捆在钱北，难怪今天故意在桑园里·····离开这里，木森，我们去云南。去东北的‘集体户’去。十几个人在一起，互相帮助；要不干脆浪迹天涯·····”
庭院有人叫：“木森，木森——”
是李伯林；朱丽雯推开窗，问：“他在这，找他有什么事？”
“蔡支书找他，让木森马上去大队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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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2012/1/8 15:07:00 [只看该作者]
